第21章
古全和平时很少坐办公室。他有一半的时间消耗在中文、物理和俄语等系党总支办公室的那些马拉松式的会议上，一半消耗在和学生交往的过程中，包括参加院学生会的会议，列席学生班级的学习讨论会，和学生进行个别谈话，审查和修改院广播站的稿件，指导院文艺社团的活动等等。学院里到处能见到他的身影。计方平目睹古全和迅速进入工作状态，非常高兴。不过古全和的心情仍然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他经常为不能发挥自己在专业方面的所长而感到郁闷和遗憾。
计方平有些日子没到研究生楼来看望古全和了。古全和想，这可能是因为计方平认为自己已经能够独立工作，可以放他单飞了。这天，古全和一上班，佟金凤就忙不迭地让他去见计方平。
古全和走进计方平的办公室，正赶上他在聚精会神地看一份红头儿文件，他挥手示意古全和先坐下。古全和发现，今天计方平不像平时那么和蔼，脸上也没有笑容，预感到他要谈的可能是严肃的话题，或者是要向自己交代什么重要任务，也可能是要指出自己工作中的失误。
计方平放下手里的文件，平静地看着古全和，认真地说道：“古全和同志，我应该向你检讨啊。我对新同志关心不够，工作粗枝大叶，不深不细不具体，有些问题没有反复强调，或是强调得不够，交代得不够清楚，今天我想再给你讲一讲，咱们宣传部在党委工作中的地位和作用。”
计方平的这番话让古全和感到莫名其妙。
计方平从容和蔼地说：“宣传部是党委的一个办事机构，是党委决策的参谋部门和执行部门。所以未经党委授权，我们不能代表党委讲话。这个问题关系着党委领导的集中统一，党委意图的正确下达，是个组织观念问题、纪律问题，我们必须严肃对待。”
古全和说：“我明白，您在部务会议上反复强调过这个问题。”
计方平继续说：“深入群众是你的一大优点。党的政治思想工作，主要是群众工作。脱离群众就谈不上党的思想政治工作。不过在我们到群众中去了解群众、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引导群众前进的时候，必须注意一个原则问题，那就是我们既代表党委，又不代表党委。说我们代表党委，是因为我们是党委机关的干部，群众会把我们看成是党的代表。从这个意义上说，可以说我们代表党委，因此必须事事处处谨言慎行，注意政治影响，不能说违反党的政策和原则，有损党的形象的话，不能做违背党委决议的事。那为什么又说我们不代表党委呢？因为我们只是党委的一般工作人员，没有党委的委托和授权，是不能代表党委就某些问题表态的。处理好这个关系，对于积极发挥我们部门和个人的作用，都非常重要。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对！”古全和肯定地说，同时在想：“他到底想说什么？”
“前天你参加过院学生会的常委会吧？”计方平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古全和恍然大悟，说道：“是的。”
“你在会上讲过话吧？”计方平继续和蔼地笑着说。
古全和坦然说道：“是的。他们征求我的意见，我表示赞成他们的工作计划。不过我发言前曾明确表示，我讲的是个人意见，只供他们参考。我知道，党委是委托院团委管理院学生会的，学生会的工作计划要由团委审定，然后报请党委批准的。”
计方平意识到，他得到的有关古全和的汇报和事实有出入，看来古全和并没有做错什么，自己对他的批评可能是无的放矢，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委婉地说：“从学生到党政机关干部，要有一个熟悉工作的过程，谁都是这样。当年我离开保定二师，到了延安，也经历过这样的过程。这不算什么问题。谁都有个学习锻炼的过程。”
古全和点头儿表示理解，没有做进一步的表白。这件事再次让他感到党委机关真的不像他原先想象的那么神圣，这里也有人捣鬼。那可能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偏偏把他作为诬陷的目标儿？他记起，那天蓝秀花到过院学生会拍过照，不过并没有在那里停留，拍了一张照片就走了。那蓝秀花为什么要对计方平说古全和代表党委讲话呢？古全和更加感觉蓝秀花不怀好意，可能是出于嫉妒。
“你做得对，以后就这样做，把个人意见和党委的意见分开。”计方平说，“你是个好同志，组织对你寄予着很大的希望，希望你能尽快地把自己锻炼成一名职业的无产阶级革命家！”
计方平最后的话，在古全和心里一闪，好像照亮了他前进的道路。他从计方平的神色和语调中清晰地感受到计方平作为一个老同志对他的希望，胸中涌起一股热潮，这热潮涌到喉咙，涌上鼻腔，使他感到眼睛有些模糊，同时默默地下定决心，要尽快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当前的工作上来，争取把自己锻炼成一个计老太太所说的“职业革命家”！
晚饭后，古全和回到宿舍，又想起计方平的谈话。他想，计方平是代表党来教导他的。他所讲的都是党内生活的规矩。计方平之所以这样急于找自己谈话，是出于关怀和爱护，担心他犯错误、被误解、遭非议，张扬开来会让他被动。不过他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他在院学生会上的发言，从内容到形式，都没有不妥，在场的人不会误解他，如果不是别有用心，不会有谁到领导面前去告他的冤状。他反复考虑过后，认为这件事肯定是蓝秀花干的。古全和感到蓝秀花不正派。他在恋爱问题上不正派，对待同志的态度也不正派。蓝秀花是在蓄意抹黑他。
计方平经常在会议上表扬古全和，说他进入角色快，专业思想巩固，工作积极主动，深入群众，值得大家学习。古全和感谢计方平的鼓励，决心向计方平学习，做一个职业革命家。而不甘心做一个只会听汇报、做汇报的“驯服工具”。古全和对政治工作有自己的理解。他要学习，观察，思考，钻研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不断充实自己，为把自己锻炼成既有系统的理论武装，又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既能解决实际问题，又能进行马克思主义宣传的名副其实的职业革命家。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找到了自己在党的宣传工作中的位置。
古全和渐渐地形成了他对于师范学院党委机关的一个初步的印象，感觉这里好像存在着明争暗斗，不过和学生生活中的争斗不同。在学生里竞争的内容主要是一个人的智力、毅力和劳动态度，具体表现在考试成绩上，是硬碰硬的竞争，公平的竞争，正大光明的竞争，竞争的结果一般和物质利益没有现实的直接关联，不可能导致彼此的伤害，而在党委这里的竞争中，彼此的伤害往往是必然的。组织部长郭剑飞患有肺结核，但是他仍然带病上班。古全和好心劝他抓紧治疗修养，还向他介绍了自己和肺结核儿斗争的经验。但是郭剑飞没有听从他的劝告。组织部的海英林悄悄地告诉他说，郭剑飞担心夏曦在他养病期间取代他组织部长的位置。古全和发现，郭剑飞小心翼翼地在几位书记之间游走，和他在党委机关的地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