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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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衣初啼

那声轻飘飘、如同指关节叩击朽木的“笃”,余音仿佛还粘稠地滞留在死寂的空气里。我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针,死死钉在紧闭的后门门板上。光柱下,几缕惨白纤细、如同竹纤维般的丝状物,正从门槛内侧的门缝里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向外渗出,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质感。

它们像活物般微微蠕动,试探着这个刚刚经历过风暴的空间。

左手依旧捏着那截冰冷的断指,断口处森白的竹骨茬口在强光下泛着幽光。右手,无声地探入了外套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盒子,以及旁边硬壳笔记本粗糙的封面。

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站着,强光手电的光柱稳定地笼罩着那扇门,如同无形的牢笼。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被拉得粘稠而漫长。那些渗出的惨白丝线,在光柱的照射下似乎瑟缩了一下,蠕动的速度变得更加迟缓、更加小心翼翼。

几分钟过去。它们没有再增多,也没有缩回,就那么僵持在门缝边缘,如同垂死蜘蛛最后吐出的几缕残丝。

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短促、规律,打破了这凝重的寂静。

我收回目光,左手依旧捏着断指,右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冷光,显示的是“李法医”。接通,放在耳边。

“喂。”我的声音在空旷的纸扎店里响起,平淡无波。

电话那头,老李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种压抑不住的急促:“陈老板!城西所刚送来的那只断手!就是沾血的那个纸手!出……出状况了!”

“说。”我盯着门缝下那几缕僵死的白丝。

“我们刚把它从证物袋里取出来,准备做初步痕检……它……它自己动了!”老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风!没任何外力!就放在不锈钢托盘里!那几根纸糊的手指头……它自己蜷起来了!还……还抓挠了一下托盘底!发出那种……那种刮玻璃的声音!渗人!现在……现在又不动了,但……”

“知道了。”我打断他,视线扫过工作台上张伯僵硬的尸体,“派人来张记寿衣店。带上全套现场勘查和法医装备。两具‘尸体’。一具在明面,一具是灰烬。封锁现场,最高级别。”

“……张记?张伯?”老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明白了!马上到!最高级别封锁!”

电话挂断。死寂重新降临,但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无形的张力。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后门和门缝下僵死的白丝,强光手电的光柱移开,开始仔细扫视整个店铺。

满地狼藉的纸屑和焦黑灰烬。翻倒的纸人纸马空洞地咧着嘴。工作台后,张伯的尸体凝固在死亡的瞬间。角落里,那堆矮小纸人烧成的灰烬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幽蓝火焰的冰冷余韵。

我的脚步在散落的灰烬和纸屑间移动,避开明显的痕迹区域。最终,停在靠近店门内侧、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这里堆放着一些捆扎好的、未拆封的黄表纸和成卷的细竹篾,没有被之前的狂风波及。

强光手电的光柱被我调成散射模式,放在脚边,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了下来,脊背挺直。左手,依旧捏着那截冰冷的断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光滑的竹骨断茬。右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硬壳笔记本和那支彻底干涸的蓝色圆珠笔。

借着微光,我翻开笔记本。干涸的笔尖在纸面上划过,留下深刻的、无色的凹痕。没有记录新的内容,只是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之前写下的几个关键词:

>竹骨为“通道”或“锚点”。

>张伯为次级节点。

>源头(主)未现。

>目的?

>为何选定老周家庭?

笔尖划动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店里是唯一的声响。每一次描摹,都像在梳理脑海中纷杂的线索碎片。老周女儿玲玲的照片。亡妻阿娟尘封多年的旧照。张伯口袋里的邪异布符。纸篾怪物胸口的缝合。法医室那只突然“活”过来、沾血的纸手断掌……

还有,此刻左手中这截冰冷的、连接着未知的断指,以及门缝下渗出的、同样惨白的丝状物。

它们像无数条冰冷的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指向一个更深沉、更庞大的谜团核心。

时间在无声的思考和等待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压抑的警笛声,很快又熄灭。紧接着是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刹车声,车门开关的砰砰声。

寿衣店虚掩的临街店门被猛地推开,刺眼的手电光柱和头灯灯光瞬间涌入,驱散了店内的部分昏暗。

“封锁现场!拉警戒线!前后门都守住!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来!”一个沉稳而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是分局刑侦队长赵刚的声音。他高大的身影第一个跨入店内,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满地狼藉,最后定格在工作台后张伯的尸体上,眉头紧紧锁起。他身后跟着几名全副武装、戴着口罩手套、神情凝重的刑警,以及提着沉重勘查箱的法医老李和一个年轻的助手。

“陈老板!”赵队看到了角落里的我,大步走了过来,语气凝重,“情况?”

“初步控制。”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声音依旧平淡,“主目标已强制遣返,次级节点死亡。但现场遗留物有高度活性残留和未知污染风险。”我将左手中捏着的断指递向老李,“首要证物。接触需最高防护等级。疑似能量通道残留体。”

老李看到那截断指和断口处露出的森白竹骨,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他立刻从助手那里接过一个特制的、带有铅封内衬的金属证物盒,小心翼翼地用长镊子夹起断指放了进去,立刻扣紧盒盖。

“明白!最高防护!”老李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他转向助手,“小刘!立刻对现场所有肉眼可见的灰烬、纸屑、残留物进行分区取样!尤其是靠近后门区域的!全部按高危生物污染源处理!动作快!”

助手小刘脸色发白,但动作利索地应了一声,立刻开始工作。

赵队则指挥着几名刑警:“仔细搜查!任何异常物品,哪怕是一片碎纸屑,都要记录在案!特别注意带符号、带血迹、或者感觉‘不对’的东西!老周呢?通知他回所里做详细笔录了吗?”

“老周已离开,情绪极度不稳定,涉及核心家庭隐私及潜在精神冲击,建议由专业心理介入前暂缓高强度询问。”我补充道,同时从外套内侧口袋里掏出那两个透明的证物袋——装着邪异布符的和装着阿娟旧照片的,“这两样,高危媒介残留。布符可能与‘源头’仪式或标记有关。照片为聚合体核心锚点之一,已被剥离,但残留阴性能量。”

赵队接过证物袋,看着袋子里那张布满孔洞的旧照片和那块画着扭曲符号的灰布,眉头拧成了疙瘩。“明白。老李,这两样也按最高等级处理封存!”

勘查工作紧张而压抑地进行着。闪光灯不断亮起,记录下现场的每一个角落。刑警们小心翼翼地翻检着纸屑灰烬,法医老李则带着助手开始初步检查张伯的尸体。当看到张伯右手断指处那光滑的竹骨截面时,饶是经验丰富的老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小心翼翼地提取了断面组织样本,又检查了张伯其他手指和身体关节的异常。

“赵队!陈老板!”小刘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从后门方向传来,“你们快来看!这门缝……还有门槛这里!”

我和赵队立刻走过去。小刘蹲在紧闭的后门边,用手电照着门槛内侧。光线下,之前渗出的那几缕惨白丝状物已经消失不见,但在门板底部的缝隙边缘和门槛的水泥地上,却留下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白色粉末般的残留痕迹。而在门槛靠近内侧的一个不起眼角落里,小刘用镊子夹起了一小片东西。

那是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极其薄脆的、半透明的物体。边缘不规则,像是什么东西碎裂掉落的残片。在强光照射下,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介于玉质和骨质之间的惨白光泽,内部似乎还有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若隐若现。

“这……这是什么?”小刘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的目光落在那块残片上。触感冰冷,质地……与张伯断指处的竹骨极其相似,却又似乎更加古老、更加致密、蕴含的能量也更加……驳杂阴邪。

“通道碎片。”我沉声道,“‘主’尝试反向渗透的遗留物。高度危险,隔离封存。”

赵队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对后门区域进行更彻底的封锁和采样。

勘查工作持续了数个小时,直到天色微明。现场被彻底封锁,张伯的尸体被装入裹尸袋运走,所有提取的样本——灰烬、纸屑、残留的白色粉末、那块惨白骨玉碎片、断指、布符、照片,都被小心翼翼地封存在最高防护级别的证物箱中,由专人押送离开。寿衣店被贴上了交叉的封条,在晨光熹微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黑色疮疤。

我跟着赵队的车回到了分局。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和压抑的气氛。初步的现场报告和法医的初步判断已经出来。

老李摘掉口罩,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惊疑:“张伯的尸体……初步体表检查,除了右手食指齐根断掉,没有明显外伤。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他的身体组织……尤其是关节连接处、指骨、甚至部分脊椎……有高度纤维化和……异化迹象。初步检测,那些组织呈现出一种非碳基的、类似高强度植物纤维和某种未知矿物质的复合结构!简单说……他身体里很多地方,已经不是骨头了,更像是……被替换过的‘竹骨’!而且这种替换,似乎是从内部‘生长’出来的,与原有组织有诡异的融合!死亡原因……初步判断是某种核心能量连接被强行切断后导致的……系统性崩解。就像……被拔掉电源的机器。”

他拿起一份报告:“还有那只断掉的纸手。法医室那边也做了初步扫描。结构是普通的竹篾和棉纸,但……在断腕处残留的暗红色污迹里,检测到了微量的生物信息素和一种……难以解析的、类似神经递质的异常能量残留。就是那东西,让它产生了短暂的、类似条件反射的‘动作’。”

赵队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向我:“陈老板,你怎么看?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目的是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走到办公室的白板前,拿起一支黑笔。在白板上画出几个关键节点:

1.**核心(未知源头)**:通过“竹骨”通道建立连接。

2.**次级节点(张伯)**:被改造(部分替换竹骨),作为操控者和能量中转。负责制作/引导纸人(爪牙),收集特定目标(老周家庭)的强烈情感媒介(照片)。

3.**爪牙(纸人/纸篾聚合体)**:通过媒介(照片)定位、标记、并试图捕获/转化目标(老周/玲玲?)。沾血纸人具有初步活性(低阶爪牙),照片缝合的聚合体具有强大力量和高阶爪牙特性。

4.**媒介(照片)**:承载强烈情感(亲情、思念、痛苦)的载体。是“源头”定位目标、建立连接并汲取能量的关键锚点。

5.**目标(老周家庭)**:被选中的原因不明。玲玲(新生情感?),阿娟(强烈且被压抑的旧日思念?)。家庭纽带提供了强大的情感能量。

我在“核心”旁边重重画了一个问号,又在“目的”下面划了横线。

“它需要‘情感’,”我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强烈的、尤其是带有痛苦、思念、执念的情感。照片是容器,竹骨是导管和锚。张伯是它选中的‘园丁’,负责培育(制作纸人)和‘采摘’(收集媒介、引导爪牙)。老周的家庭,可能只是它选中的一块‘试验田’,或者……其情感模式恰好符合它的‘口味’。”

我指向白板上“核心”旁边的问号:“张伯已死,纸人聚合体被剪断连接强制遣返。但‘通道’(竹骨)的残留物仍有活性(法医室的纸手,寿衣店的断指和门缝碎片)。这说明,‘主’还在。它只是暂时被切断了伸向这边的‘触手’。通道并未完全关闭,甚至……它可能已经‘记住’了这条路。”

赵队和老李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那……玲玲的照片?”赵队想起老周贴身藏着的那张,“会有危险吗?”

“媒介已被剥离一次(阿娟照片),目标暂时安全。但玲玲的照片曾短暂成为目标标记,残留微弱阴气。贴身携带,以人气压制,短期可保无虞。长期……”我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技术科的小王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煞白:“赵队!李法医!陈老板!出……出事了!停尸房!张伯的尸体!还有……还有那截断指!”

我们三人霍然起身!

“怎么回事?”赵队厉声问。

“刚……刚把张伯的尸体放进冰柜!我们按流程准备做进一步解剖采样……”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点开平板上的监控画面,“就……就在刚才!冰柜的温度监控突然报警!显示3号柜内部温度异常升高!我们调监控……你们看!”

平板屏幕上,是停尸房冰柜区域的监控画面。画面中央,正是存放张伯尸体的3号不锈钢冰柜。

只见那冰柜紧闭的门缝里,正丝丝缕缕地……渗出暗红色的雾气!

那雾气极其粘稠,如同稀释的血浆,带着一种不祥的质感,在冰冷的停尸房空气中缓缓弥漫、沉降。更诡异的是,随着红雾的渗出,冰柜不锈钢外壳上,靠近门把手的位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色的冰晶!那冰晶的形状……如同无数只细小的、扭曲的鬼爪!

“我们……我们隔着观察窗看到……”小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放在张伯尸体旁边那个装着断指的金属盒子……它在动!盒子在冰柜里自己跳!还……还发出‘叩叩叩’的声音!像……像有人在里面敲门!”

叩叩叩……

又是叩门声!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办公室!

“立刻疏散停尸房及相邻区域所有人员!物理封锁该区域!启动最高级别生化污染隔离程序!”赵队反应极快,对着对讲机嘶吼着下令,额头青筋暴起。

老李脸色惨白,喃喃道:“是……是那截断指……它在……它在‘回应’?”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监控画面中那不断渗出的暗红血雾和凝结的鬼爪冰晶。这景象,与张记寿衣店后门渗出的惨白丝线何其相似!只是更加污秽,更加怨毒!

“不是回应。”我的声音冰冷刺骨,手已经按在了外套口袋里的黑色小盒上,“是‘它’在尝试用残存的‘锚点’(断指)和刚死去的‘容器’(张伯尸体),强行打开一个新的‘门’!”

必须立刻阻止!否则,停尸房将成为下一个地狱入口!

我和赵队、老李三人以最快速度冲向地下停尸房。刺耳的隔离警报已经拉响,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里疯狂旋转。通往停尸房区域的厚重隔离门正在缓缓落下。

“等等!”赵队对着门禁吼道。

隔离门在最后一刻停住,留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冰冷的、混杂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甜腥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灯光惨白,寂静得可怕,只有隔离门电机低沉的嗡鸣和远处冰柜制冷机微弱的运行声。

我们侧身挤了进去。隔离门在身后“砰”地一声重重落下,彻底锁死。

停尸房内,温度低得刺骨。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不锈钢冰柜如同巨大的金属棺椁,沉默地矗立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但此刻,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如同大量血液暴露在低温中散发出的铁锈味——正从3号冰柜的方向源源不断地涌来。

3号冰柜位于中间一排。此刻,它周围的地面和相邻冰柜的外壳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色的霜!那霜如同凝固的血浆,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而3号冰柜本身,不锈钢的门板上,靠近把手和门缝的位置,更是凝结了厚厚一层暗红色的、扭曲盘结如同无数血管和鬼爪的冰棱!丝丝缕缕粘稠的暗红雾气,正从门缝里不断渗出,如同活物般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下沉、弥漫。

“叩…叩叩……”

清晰而沉闷的敲击声,从3号冰柜内部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金属的诡异质感,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脏上!

“是那个盒子!断指的盒子!”老李指着冰柜,声音发颤。

赵队拔出了配枪,虽然知道面对这种东西可能毫无作用,但枪柄冰冷的触感似乎能带来一丝微弱的镇定。他看向我:“陈老板!”

我没有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不断渗出红雾、发出叩击声的冰柜上。右手已经伸入口袋,握住了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盒。盒子打开的瞬间,那股幽邃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极致寒意再次弥漫开来,甚至让周围浓重的血腥味都为之一滞。

那柄通体漆黑、线条完美、刃口流动着水银光泽的剪刀,被我握在手中。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仿佛握着的是一块能冻结灵魂的玄冰。

左手,则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黄色符纸。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早已褪色暗淡,却透着一股古拙苍劲的气息。

我缓步走向3号冰柜。脚步踩在凝结了暗红冰霜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每靠近一步,那股甜腻的血腥气和冰柜内部传来的阴冷怨念就浓重一分。冰柜门板上的暗红冰棱似乎感应到了我的靠近,蠕动的速度加快了几分,散发出更加刺骨的恶意。

“叩叩叩!”冰柜内部的敲击声变得急促起来,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暴躁。

在距离冰柜门一步之遥时,我停下了脚步。强光手电早已打开,光柱打在布满鬼爪冰棱的门板上,更显狰狞。

没有犹豫。左手捏着那张褪色的黄符,口中无声地默念了一句极其拗口的古咒音节,指间用力,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团人头大小、跳跃着纯白色光焰的火球!那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反而散发着一种净化、驱邪的凛冽气息!

“去!”

左手一挥,那团纯白的符火如同有灵性般,猛地撞向3号冰柜布满暗红冰棱的门板!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刺耳的灼烧声和凄厉的、仿佛无数怨魂被灼烧的尖啸声同时爆发!门板上厚厚一层暗红冰棱在白色符火的灼烧下迅速消融、汽化,冒出大量腥臭的黑烟!冰柜内部的敲击声瞬间变成了疯狂的、愤怒的撞击!

符火的力量在迅速消耗。白色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黯淡。

就在符火即将熄灭的刹那!

我的右手动了!

黑剪的剪刃在惨白灯光下划过两道幽暗致命的弧线!目标并非冰柜门锁,而是那些被符火灼烧后暴露出来的、门板与柜体之间最薄弱的连接缝隙!更准确地说,是顺着那缝隙中依旧在丝丝缕缕渗出的暗红血雾!

“咔嚓——!!!”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都要清脆、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的破碎声,悍然响起!

黑剪的剪刃,如同切入了无形的实体!那不断渗出的暗红血雾被瞬间剪断!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怨毒和痛苦的无声尖啸,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冰柜内部炸开!整个3号冰柜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

冰柜门板上残余的暗红冰棱瞬间崩碎!那粘稠的、如同活物的暗红血雾像是被掐住了源头,骤然停止渗出!

冰柜内部的撞击声和敲击声,戛然而止!

死寂。

只有符火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的轻响,和冰柜制冷机重新恢复平稳运行的微弱嗡鸣。

暗红的冰霜停止了蔓延。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也淡去了一丝。

我缓缓收回黑剪。剪刀漆黑的刃口上,似乎沾染了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暗红色流光,随即被剪刀本身散发的幽邃寒意吞噬殆尽。“咔哒”一声轻响,剪刀合拢,被放回黑色小盒。盒盖扣上,隔绝了那刺骨的冰冷。

赵队和老李这才敢喘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们看着恢复“平静”、但门板上依旧残留着大片灼烧痕迹和崩碎冰棱的3号冰柜,心有余悸。

“暂时……压下去了?”赵队的声音还有些发虚。

“锚点被强行压制,通道被剪断一次。”我抹去额角渗出的一丝冷汗,连续动用符火和黑剪的消耗不小,“但污染源还在里面(断指和张伯尸体)。必须尽快进行最高强度的净化焚毁处理。常规手段无效,需要特殊方法。”

“明白!我立刻安排!”赵队立刻抓起对讲机下达指令。

我和老李退到隔离区外,等待专业的净化小组到来。老李递给我一瓶水,手还在微微发抖:“陈老板……刚才那剪刀……还有那符……”

“吃饭的家伙。”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没有多解释。

“那……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源头?”老李心有余悸地问。

“不知道。”我看着被彻底封锁的停尸房通道,目光深邃,“但它对‘门’的执念很深。无论是纸人出现在别人家门口,还是寿衣店的后门,或是刚才试图在冰柜里开门……它似乎总想……‘进来’。”

就在这时,赵队拿着我的硬壳笔记本走了过来,脸色异常古怪:“陈老板,你的本子……刚才在办公室,我们封存其他证物时,它……它自己掉地上了。然后……”

他把笔记本递给我。我翻开最新一页。

之前我用干涸笔尖反复描摹的那几行无色的凹痕字迹旁,在空白处,赫然多了一行字!

那字迹歪歪扭扭,如同痉挛的手指蘸着污血书写而成,透着一股极致的怨毒和疯狂,颜色是刺目的暗红!

>**血衣娘娘……要过门了……**

暗红的字迹如同凝固的污血,刺目地烙印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毒和疯狂。

“血衣娘娘……”老李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它……它怎么会在你本子上写字?!”

赵队也死死盯着那行字,握紧了拳头:“过门……过什么门?难道是……”

我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数秒,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面,暗红的“墨迹”带着一种诡异的粘稠和冰冷感,如同尚未干涸的血。它并非物理书写,而是某种强烈的怨念借助残留的阴气媒介(笔记本曾暴露在张记寿衣店和停尸房的污染环境中),强行投射留下的烙印。

“新的‘主’。”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或者……是同一个‘主’的另一个更凶戾的‘化身’。‘过门’……”我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投向城市深处某个未知的方向,“它在宣告,它的‘花轿’,已经抬到‘门’前了。”

血衣娘娘……这个名号本身就带着浓重的民俗恐怖色彩和强烈的仪式感。红衣,在中国传统的灵异认知中,往往象征着极致的怨气、横死、以及化身为厉鬼索命的凶戾。而“过门”,在婚嫁习俗中是新娘踏入夫家的仪式性步骤。但在这里……这绝非喜庆的结合,而是某种恐怖降临的宣告!它要“过”的,是哪一扇门?是物理的门户?还是某种象征意义上的界限?

笔记本上这行字,像是一封来自深渊的死亡预告。

赵队的对讲机响起,净化小组已经抵达,开始对停尸房3号冰柜进行最高规格的封闭焚毁处理。后续的麻烦和报告足够他焦头烂额。我和老李离开了分局,晨光已经彻底撕开夜幕,城市在一种虚假的喧嚣中苏醒。但空气里,似乎总残留着一丝驱之不散的阴冷。

回到我那间位于老城区深处、终日弥漫着过期食品和陈旧纸张味道的小卖铺,卷帘门拉起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刺耳。店内货架凌乱的痕迹犹在,昨晚的惊心动魄仿佛只是一场幻梦,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纸灰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寒意,提醒着发生过什么。

拉下卷帘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我走到收银台后,将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盒、硬壳笔记本、还有装着邪异布符和阿娟照片的两个证物袋,都锁进了收银台最底层那个加固过的、内衬铅板的铁皮柜里。柜门合上的“咔哒”声,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无数线索碎片如同走马灯般旋转:老周惊恐的脸,玲玲照片上天真的笑容,阿娟旧照上温婉却布满孔洞的微笑,张伯枯槁的脸和那截森白的断指,纸篾怪物胸口被缝合的旧照,停尸房冰柜渗出的血雾和鬼爪冰晶……最后,定格在笔记本上那行暗红刺目的字迹——**血衣娘娘……要过门了……**

“叮咚。”

一声清脆的电子提示音,打破了小卖铺内的寂静。

是收银台电脑旁,那台连接着店铺内外几个老旧监控探头的屏幕发出的声音。有监控画面触发了动态捕捉报警。

我睁开眼,看向屏幕。

屏幕被分割成四个小画面。正对店门的摄像头画面里,空无一人,只有清晨微风吹动门口塑料袋的轻微晃动。对着旁边小巷的摄像头,画面也空空荡荡。对着后门堆货小院的摄像头,同样安静。

我的目光,落在了左上角那个对着店内收银台区域的监控画面上。

时间是……凌晨4点37分。也就是大约两个小时前,我和赵队他们还在分局处理停尸房事件的时段。

画面是黑白的,带着老式摄像头特有的噪点和模糊。

只见在收银台前方,靠近门口货架的阴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身影非常矮小,看轮廓像是个孩子,最多不超过十岁。穿着一身……极其刺目的、即使在黑白画面中也呈现出深灰近黑颜色的……衣服。那衣服的样式极其古怪,像是某种……宽大、古旧、有着繁复盘扣的……裙装?

它低着头,长长的、垂落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点惨白尖削的下巴。它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面对着收银台的方向,仿佛一尊被遗忘的、充满恶意的玩偶。

时间在监控画面上无声地跳动。4:37:15…4:37:30…4:38:00…

那个小小的、穿着古怪深色裙装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店铺里死寂一片。

突然!

在4:38:22秒!

那个一直低垂着头的模糊身影,毫无征兆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摄像头的角度,只能捕捉到它下巴以上的小半张脸。

惨白!那是毫无血色的、如同劣质粉笔涂抹出来的惨白!

而更让人头皮炸裂的是,在那片惨白之中,两点极其浓重、如同用墨汁狠狠点上去的……漆黑!占据了应该是眼睛的位置!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个纯粹、空洞、深不见底的墨点!

它就那么“看”着摄像头!或者说,穿透了摄像头,死死地“盯”着屏幕后面的人!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爬满我的全身!

那根本不是什么孩子!

画面在继续。

4:38:22秒,它抬起头,用那双纯粹墨点的眼睛“盯”着镜头。

4:38:25秒,它那隐藏在宽大袖口下的、一只同样惨白的小手,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抬了起来。

4:38:30秒,那只惨白的小手,僵硬地指向了……收银台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了收银台后面,那个此刻被我锁着关键物品的铁皮柜的位置!

然后,在4:38:33秒,那个小小的、穿着刺目深色古裙的身影,如同信号中断的电视画面,猛地闪烁了一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出现到消失,不足两分钟。没有声音,没有移动,只有那诡异的站立、抬头、凝视、以及最后那充满指向性的动作。

我猛地按下了监控录像的回放键,将画面定格在它抬头“凝视”镜头的瞬间——惨白的脸,两点浓墨般的眼睛。再定格在它手指向收银台的瞬间。

放大。再放大。

画面变得模糊不清,噪点更多。但在它抬起的那只惨白小手的袖口边缘……在黑白灰的单调画面中,我捕捉到了一抹极其细微的、与其他灰色调截然不同的、更加深沉的……暗红色!

那不是衣服本身的颜色!更像是……沾染在袖口上的……某种污渍?

我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模糊的影像。那身古怪的、深色近黑的裙装样式……那袖口沾染的暗红痕迹……

一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心头。

血衣娘娘。

它没有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将它的“名帖”,送到了我的“门”前。

它要找的“门”,或许……从来就不止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