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002流言亦可为我所用
对于傅弘之的提议,刘义真当然不会拒绝,自己疾驰百里,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可不想刚露个面就被他们送走。
“三位齐聚于此,想必是要商议军略,不知能否让我旁听?”
虽是征求意见,却不容他们拒绝。
刘义真此行名义上的目的就是好奇他们有什么法子击退来犯之敌,要是拦着不让他进帅帐,他又岂肯罢休。
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互相看了一眼,这一刻倒是有了默契,都为刘义真让开道路:“府主先请。”
四人鱼贯走入帅帐,刘义真同样将自己的亲随留在了帐外
只是今夜议事,却没有个结果。
王镇恶、傅弘之初至前线,不明敌情,哪会这么快就有了对策
而沈田子则把心思都放在了除掉王镇恶之上,自然也没有真的为军议做准备。
最终沈田子也只是草草介绍了敌情,便要收场。
王镇恶并未起疑,以为是刘义真来到前线,让沈、傅二人方寸大乱。
说实话,就连他也深感头疼。
以三人对刘裕的了解,他们可以打败仗,即使丢了关中也不是不可原谅,将来还可以再夺回来。
但刘义真不容有失。
所以即使在王镇恶欲反的谣言中,他会杀尽江南将士,但也不敢加害刘义真,或者把他囚为人质,反而要派遣数千人护送刘义真离开关中,免得招来刘裕的北伐大军。
原时空中,晋军在青泥溃败,刘义真下落不明,刘裕得知消息,也顾不得继续走篡位流程了,执意再度北伐,救回爱子,直到听说刘义真被段宏寻了回来,这才作罢。
那可真是,关中危急他不救,儿子丢了他着急。
至少在刘裕的心里,刘义真远比关中更重要。
正当王、沈、傅三人准备散场的时候,此前一直充当听众的刘义真突然开口:“诸位,来时我听说军中有流言...”
话未说完,王镇恶连忙起身自辩:“下吏绝无异心,还请府主明鉴。”
“我知司马忠心,司马不必惊慌。”刘义真示意王镇恶坐下,继续道:“但无风不起浪,这必是夏贼在暗中推波助澜,我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司马麾下新军有许多安定(甘肃平凉泾川县)籍的将士,不如散播流言,谎称赫连勃勃将要屠尽安定军民,如此,何愁安定将士不肯死战。”
此计一出,不仅是王镇恶,就连傅弘之、沈田子也跟着双目一亮。
这条计策能否实现,取决于安定将士是否相信。
当然,他们清楚,安定将士一定深信不疑。
七年前,赫连勃勃伐秦,首次攻占安定。
五年后,即两年前,后秦皇帝姚兴驾崩,国中生乱,赫连勃勃再度兴兵南下,后秦派遣姚绍率军抵御,双方僵持之际,镇守安定郡的降将胡俨带领当地百姓杀尽留守的夏军,重归后秦。
消息传至前线,胡夏军心不稳,大败,只得狼狈退回河套。
赫连勃勃因此怀恨在心。
去年,刘裕北伐,秦军主力也被调到了潼关,以致西线空虚。
安定军民皆知赫连勃勃必将卷土重来,因为畏惧他的报复,所以当地三万八千户相约焚毁屋舍,共同拥立后秦宗室姚恢为大都督,随他东出,进攻长安。
待姚绍救援长安,平定叛乱,赫连勃勃已经重新占据了安定郡,安定军民也因此滞留在了长安周边。
他们当初就是认为赫连勃勃必将报复,所以选择背井离乡地攻向长安。
如今刘义真造谣赫连勃勃将要屠尽安定军民,兔子急了还咬人,没有了侥幸心理,他们又怎么会引颈受戮,自当奋起与夏军死战。
至于赫连勃勃,就算他巧舌如簧,也澄清不了此事。
人心里的成见是一座大山,赫连勃勃在世人眼中就是一个睚眦必报、残暴滥杀的暴君。
如今又没了信誉:刘裕在入主长安后,曾与赫连勃勃达成了兄弟之盟,可刘裕前脚刚走,赫连勃勃后脚便撕毁盟约,出兵来犯。
他把盟约当厕纸,践踏自己的信誉,如今就算赌咒发誓自己不会报复,至少在攻陷长安前,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此计甚善!”王镇恶赞赏道,看向刘义真的眼神里也带着点欣赏:如今看来,小儿此行也不全是在添乱。
话音刚落,却听帐外有人禀报,称是谘议参军段宏求见。
段宏同样是刘义真军府的将吏,出自段部鲜卑,乃是一员骁将,历仕后燕、南燕,曾任南燕徐州刺史,因不容于南燕皇帝慕容超,于是逃往北魏。
后来听说刘裕北伐南燕,辗转前往投奔,曾任刘裕太尉府中兵参军。
但他是降臣,且为异族,因此不被信任,一直没有领兵的机会,如今在刘义真的军府也只是参赞军事而已。
知道是王修派来追回自己的人到了,刘义真笑道:“王长史竟是遣了段参军前来,罢了,请他入内。”
段宏一路追来,可谓心急如焚,直到得知刘义真进了傅弘之的军营,这才放下心来,如今步入帅帐,面对刘义真,段宏虽然旅途疲惫,却也不敢口出怨言。
“下吏参见府主。”
“参军一路辛苦,请起。”
刘义真对段宏颇有好感,在他上一世熟知的历史里,就是段宏单骑重返青泥战场,将原主救了回来。
段宏也借此证明了自己的忠心,得以开始领兵,此后屡立战功,在刘宋建国后,官至征虏大将军,青、徐二州刺史,常年为刘宋戍边,抵御北魏侵袭。
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段宏忠心耿耿,又有本事,刘义真自然青睐有加。
只是这份喜爱暂时还不便表露出来。
段宏起身禀明来意:“长史忧心府主安危,特命下吏迎回府主。”
刘义真摆摆手:“参军勿急,义真年少体弱,便是要回去,也不急于一时,且容我在军中休养几日。”
段宏这才注意到刘义真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也害怕刘义真因为奔波劳累而折腾出病来,但又不敢擅自答应。
正为难时,傅弘之开口道:“不如遣使回报长史,听他决定。”
刘回堡距离长安仅百里,快马加鞭的话,一日即可往返。
这期间,也够让刘义真休息了。
段宏想了想,甚觉有理:“下吏这就安排。”
待他离开,王镇恶也准备回去安排亲信散播流言,便要拱手告退。
刘义真却叫住了他:“司马且留步。”
王镇恶面露疑惑:“府主有何吩咐?”
刘义真笑道:“司马如若不嫌麻烦,还请为我在军中新设一帐,今夜我便宿在司马营寨,如此,有关司马的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王镇恶深以为然。
有关他将要作乱的谣言不可能置之不理,放任谣言肆意传播必会影响军心。
而澄清这则谣言最直接的办法,正如刘义真所言,就是他往王镇恶的军营里睡一觉,以示信任,并无猜忌之心。
王镇恶见刘义真没有立刻动身的意思,只道:“如此,下吏便在营中恭候府主大驾。”
随即匆匆离开。
刘义真在他走后,看向傅弘之,故作云淡风轻:“傅司马,该让你的人出来了。”
沈、傅二人大吃一惊,傅弘之硬着头皮道:“下吏不知府主何意。”
刘义真冷哼一声:“难道是要我亲自走到屏风后面把人给揪出来?”
傅弘之不知道刘义真何时发现了沈敬仁就藏身在屏风后头,但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肯定没法蒙混过关。
沈田子同样明白这一点,只得出面认下此事:“回禀府主,那人是下吏的亲族,与仲度无关。”
说罢,沈田子冲着屏风喊道:“敬仁,还不出来拜见府主。”
沈敬仁一脸尴尬地走了出来,朝着刘义真见礼。
刘义真看着他腰间的佩刀,脸色很难看:“怀揣利刃藏身于帅帐之中,沈参军,你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是要谋害我的性命!”
沈田子脸色大变,他有胆量杀王镇恶,但他不是要谋反,又如何敢伤刘义真。
“下吏实不知府主今日入营,如何能够事先谋划,还请府主明鉴!”
刘义真当然知道他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既不是要害我,便是要害王司马?”
说罢,刘义真再度看向傅弘之:“有人能够潜入你的帅帐,傅司马,可别说此事与你无关。”
傅弘之清楚自己不可能撇清关系,惶恐不已:“下吏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