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未满十二,是关中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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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刘义真:我阻止了一场内乱

东晋义熙十四年(418年),正月十五。

龙骧将军沈田子退守刘回堡(咸阳兴平县东南)多日,可算等来了征虏将军王镇恶、宁朔将军傅弘之的援兵,三人各立营寨。

傍晚,沈田子遣使邀请王镇恶前往傅弘之的军营议事。

三人之中,以王镇恶的地位最高,在安西将军刘义真尚且年幼,并不掌控实权的情况下,王镇恶实际便是东晋在关中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

按理来说,真要议事,也得是王镇恶升帐聚将,沈田子、傅弘之带着亲信前来。

但王镇恶与沈田子关系不睦,势同水火,王镇恶不愿去沈田子的营寨,沈田子也不肯来王镇恶的帅帐,而胡夏先锋已至渭阳,大敌当前,三位将领必须碰一碰头。

因此,只能前往傅弘之的军营。

王镇恶并未多想,应允此事后便准备出发,但三弟王康闻讯赶来劝阻道:“阿兄,军中谣言甚嚣尘上,不可轻离营寨,以防不测。”

王康并非危言耸听,也不知从何时起,晋军内部就流传着王镇恶即将作乱的消息,称他要杀尽南方将士,送走刘义真,自立为关中之主。

王镇恶也有耳闻,对此,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自己一心一意想当刘裕的开国功臣,北伐后秦之前,还曾提醒尚书仆射刘穆之:我们寄托风云,承蒙主公提拔,此战不克咸阳,誓不班师,三秦既定,而主公的九锡不至,便是你的罪责。

王镇恶清楚刘裕早晚要篡位,并盼着刘裕早日踏出那一步,这样他才能加官进爵。

一旦刘裕称帝建国,凭着王镇恶的功勋,少不得一个公侯之赏。

况且,不说他的妻儿都在彭城(江苏徐州),如今胡夏天王赫连勃勃兴兵犯境,王镇恶若是屠尽沈田子、傅弘之的一万精锐,仅凭自己麾下数万由后秦降卒整编而来的新军,根本抵御不了胡夏的虎狼之师。

这种情况下,王镇恶怎么可能占据关中自立。

“我既答应了沈田子,此时退缩,恐遭耻笑,况且我若不去,落在沈、傅二人眼中,以为是我心虚,真有非分之想,为兄问心无愧,沈田子岂敢害我,今日赴会,正可借机澄清谣言。”

王镇恶不相信沈田子、傅弘之敢害他的性命,一条捕风捉影的谣言而已,说不定就是夏贼所为。

如果他们彼此防备,不能同心,又如何能够击退强虏。

“阿兄坦直旷荡,但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王康还要再劝,可王镇恶已经打定了主意:“我意已决,三弟勿需多言,你若忧心内乱,自可留守营寨,我与其余兄弟同往。”

王镇恶牢牢控制着这支新军,军中将校多为其亲族,除三弟王康外,还有王镇恶之兄王基,弟王鸿、王遵、王深,堂弟王昭、王朗、王弘。

王氏兄弟中,只有四弟王宪不在关中,他幼年时,因前秦分崩离析而流落河北,如今仕于北魏,因为是前秦丞相王猛之孙的缘故,受到北魏两任皇帝拓跋珪、拓跋嗣的厚遇,如今执掌门下省。

王康见劝不动二哥,也没有在冲动之下要与王镇恶同行,只是深深一礼,选择留在了军营。

王镇恶不以为意,他真不觉得此行会有危险。

......

傅弘之正在营门外与沈田子迎候王镇恶,然而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傅弘之心里有鬼,到时候又怎能瞒过王镇恶。

沈田子无奈,只得挥手让亲随走远些,轻声安抚他:“仲度,如今王镇恶欲反,我等奉令杀他,有功无罪,何故迟疑。”

刘裕离开长安前,曾私底下勉励沈田子,如果王镇恶胆敢作乱,就让他效仿卫瓘擒杀钟会、姜维之举,所以沈田子认为自己是奉刘裕之令行事,故而无所畏惧。

但他们今天要杀的王镇恶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攻刘毅、灭后秦,王镇恶都是首功,堪称刘裕麾下第一大将。

今日决定诱杀他,事到临头,傅弘之难免会有压力:“军中虽有流言,但王镇恶的逆迹尚未彰显,我等今日先发制人,若此人真有异心,杀之亦无不可,否则,便是残害忠良,弘之还有何颜面再见主公。”

但沈田子决心已定:“若是放任王镇恶作乱,失了关中,你我可是罪人,更无颜面再回江南,杀王镇恶者,沈某,若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此时,沈田子的族人沈敬仁早已藏身在了傅弘之的帅帐,就等着把王镇恶骗入帐中,便可动手杀他。

傅弘之之所以踌躇,不过是担心刘裕事后怪罪罢了,说到底,他们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王镇恶将要作乱。

如今沈田子声称会担下责任,傅弘之终于放下了心里负担,毕竟他也同样厌恶王镇恶。

去年王镇恶乘船由黄河入渭水,绕过后秦布置在前线的主力,冒险奇袭长安,一举破城,逼降后秦皇帝姚泓,功莫大焉。

但王镇恶贪掠成性,私自抢掠后秦府库,几乎将府库搬空,就连姚泓御辇上的金银之物都让他给剔了,事后,刘裕因其功大,不予追究。

可诸将追随刘裕北伐,不就图个名与利,结果好处全让王镇恶一个人得了,又有谁不眼红。

不多时,王镇恶在其兄弟与亲卫的簇拥下行至辕门。

傅弘之上前见礼,而沈田子却一动不动,只是敷衍地拱了拱手,似乎还在为数日前的事情而怀恨在心。

原来,起初听闻胡夏兴兵犯境,王镇恶派遣沈田子迎击来犯之敌,但沈田子兵仅五千,而贼势浩大,仅先锋就有二万骑兵,沈田子只得退往刘回堡,遣使向王镇恶求援。

王镇恶逮到机会,当着信使的面,公然讥讽沈田子,他对长史王修说:主公将十岁小儿托付给我们,我们就应当共尽心力,如今沈田子手握重兵,却畏敌不前,何时才能削平强虏!

信使将此事回禀沈田子,这才让他在极度愤怒之下对王镇恶起了杀心。

但王镇恶不知道这一点,此刻见沈田子将不满挂在脸上,而不是藏在心里,反倒是松懈下来,心道:三弟杞人忧天,我与沈田子虽不睦,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眼下大敌当前,又怎会同室操戈。

这般想着,王镇恶笑道:“让二位久等了。”

沈田子没给他好脸色,对傅弘之道:“闲话少叙,仲度,速速引我二人入营。”

傅弘之看了一眼王镇恶,见他颔首应允,于是领着二人走向帅帐。

及至帐前,沈田子提议道:“今夜军议,是为讨论敌情,共商破敌之策,此乃机密,当求谨慎,不如我等屏退左右,只身入帐,以免泄露军机。”

常言道,事以密成。

王镇恶对此并无异议:“也好。”

傅弘之自然也是欣然答应,他与沈田子短暂地眼神交汇,二人心中暗喜。

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今晚王镇恶必死无疑。

王镇恶浑然不觉,正要与沈、傅入帐,却听见身后喧闹,转身望去,一名少年前呼后拥地闯进军营,军中将士听得他的名号,竟然无人上前阻拦。

沈田子、傅弘之望见了那少年,心中惊疑不定。

王镇恶同样一头雾水:他怎么来了。

但众目睽睽之下,三人还是快步上前,行礼道:“下吏参见府主。”

少年正是刘裕次子,时年十二岁的刘义真。

拜安西将军,兼雍州、东秦州二州刺史,都督雍、凉、秦三州及司州之河东、河北、平阳三郡诸军事,领护西戎校尉,封桂阳县公。

当然,也是王镇恶所蔑称的‘十岁小儿。’

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皆为杂号将军,但同时也是刘义真的军府僚属,王镇恶为安西司马,沈田子为安西中兵参军,傅弘之为西戎司马、雍州治中从事。

故而三人以下吏自称,尊称刘义真为府主。

至于心里是不是真拿刘义真当府主,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刘义真看着三人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暗自庆幸:可算赶上了。

他是一名穿越者,来到这方世界还没开始享受人生,就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王镇恶已经率军增援刘回堡。

深知沈田子擅杀王镇恶就会是关中之变的开端,刘义真哪敢逗留,当即点齐了府上有马的亲卫,护着他直奔刘回堡,疾驰上百里,哪怕有驴车代步,但减震很差,一路上的颠簸也让刘义真吃尽了苦头。

有你们可真是我的福气。

刘义真按下心中的不满,笑道:“三位无需多礼,请起。”

王镇恶并不知道刘义真是来救他性命的,起身便急于表达自己的不满:“府主不在长安,何以来了此地?”

沈田子、傅弘之也紧盯着刘义真,好奇他的来意。

刘义真早就想到了借口:“西虏来势汹汹,本将寝馈难安,特来询问三位可有破敌之策。”

“就为此事?!”王镇恶勃然变色。

沈、傅二人听说刘义真的目的,一时也无言以对。

刘义真坦然颔首:“不错。”

王镇恶很生气,刘义真这时候跑来前线,不是在给他添乱嘛。

但又没法发作。

这毕竟是刘裕的儿子,也是东晋在关中名义上的最高军政长官,虽然王镇恶轻视这个‘十岁小儿’,但他没有权力管教刘义真。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所以,别看刘义真没有实权,但他真要犯起犟来,王、沈、傅三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历史上,原主在撤离关中时,军中携带了大量从长安劫掠来的美女、财货,一日行军不过十里。

傅弘之劝说原主轻车简行,然而不被采纳。

明知这样的速度逃不过夏军的追击,可傅弘之既不敢逼迫原主放弃浮财,也没胆量抛下他独自逃生,只能认命,护着原主缓缓后撤,最终在青泥遭到夏军拦击。

傅弘之寡不敌众,力战被擒,他宁死不降,终因当面叱骂赫连勃勃而被杀害。

军府将吏之中,唯有安西长史王修能够约束刘义真。

刘裕在离开关中前,曾当众牵着刘义真,将他交到王修的手上,又让王修自牵儿孙之手,交给自己,以示二人互相托付后嗣。

这就给了王修管教刘义真的名义。

王镇恶憋了一肚子火,既然不能冲着刘义真发作,就只能把气撒到王修的头上:“府主少不更事,不知前线凶险,王修深受主公信任,为何没有阻拦!”

如果王修就在跟前,别说直呼姓名,王镇恶非得喷他一脸吐沫星子。

刘义真当然没有征得王修的许可,因为他知道,王修就不可能准许自己离开长安,万一路上遇了危险,责任谁来担。

总不能跟王修说自己料定沈田子要杀王镇恶吧。

这件事在发生之前,谁又会相信沈田子真的失心疯,只因私怨,就敢诱杀本方主将。

但是,要想阻止这场内乱,必须由他亲至前线,威慑住沈田子、傅弘之。

如果只是派遣一名使者,只怕沈、傅二人不会当回事。

刘义真坦言道:“来得匆忙,只给长史留了口信。”

听说他是偷跑出来的,王镇恶并不觉得自己错怪了王修:连个小孩都看不住,你就是这样留守后方的?

傅弘之见刘义真神色略显萎靡,知道他一路颠簸,受了不少的罪,于是提议道:“府主远来,不如先往营中休憩,待长安来人再作计较。”

说罢,他看向王镇恶、沈田子,征询二人的意见。

王镇恶还在气头上,但他也不好现在就把刘义真赶回去。

说到底,对方还是一个未满十二岁的孩子,身体比不得成年人,这样来回奔波,身子骨肯定吃不消,万一落了病根,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王镇恶微微颔首:“就依仲度所言。”

沈田子同样没有理由反对,他清楚,因为刘义真的突然出现,至少今晚自己是杀不了王镇恶了,只得另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