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台焚心
暴雨如液态玻璃倾轧在289米高空，林星晚的高跟鞋碾过天台积水时，水面倒影碎成千万片霓虹残像。强风扯碎她染血的白衬衫，露出肋骨间蜈蚣状的缝合线——那是三天前冷冻库爆炸时，顾沉舟用残损的机械臂替她挡住钢筋的代价。此刻，那具曾为她挡刀的躯体正踏着蓝紫色冷却液逼近，电子镣铐在脚踝处绽开电弧，将潮湿的空气灼出臭氧味。
“跳下去。”顾沉舟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伯莱塔枪口泛着冷光，准星在她腹部旧疤上游移，“陈美琳博士说，你的子宫标本能卖三千万。”
酸雨混着冷却液滴进林星晚睫毛，她攥紧孕检报告的手指在发抖。超声波照片上，那个黄豆大小的光斑正在雨水里晕成淡白圆圈，像极了七年前产房里那盏惨白的无影灯。那时她躺在手术台上，121次/分钟的心跳声震得监测仪滴滴作响，而顾沉舟的掌心正扣着她汗湿的手背，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硌着她虎口——此刻那枚戒指正躺在她牛仔裤后袋，内侧刻痕被体温焐得发烫。
“你的瞳孔在齿轮化。”她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冷却塔锈迹斑斑的护栏，脚下传来混凝土碎屑坠落的簌簌声，“陈美琳给你装了第几代神经控制器？”
顾沉舟突然抬手，子弹擦着她耳际击穿身后的警示牌。“G-09型。”他机械关节发出蜂鸣，仿生皮肤在暴雨中剥落，露出肘关节处精密的齿轮组，“能让我同时看见三十七具克隆体的视野。比如——”他嘴角扯出僵硬的弧度，“现在，他们正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包围这栋楼。”
林星晚瞥见对面写字楼天台闪过的红光，三十七双电子眼在暮色中亮起，像三十七枚钉进视网膜的猩红图钉。她的降B调音哨从掌心滑落，在积水里滚出细碎的涟漪——那是顾沉舟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说是“遇到危险时能吹出次声波报警”。此刻哨身布满裂痕，正如他们之间千疮百孔的记忆。
“为什么修改车祸数据？”她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新植入的定位芯片，“监控显示，你母亲心脏停跳前七分钟，你在拔她的氧气管。”
顾沉舟的枪管剧烈震颤，电子镣铐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林星晚趁机扑向他后腰，指甲戳进仿生皮肤的裂口，触到一块发烫的金属片——那是生物芯片的散热口，屏幕上血红色的“处决”指令正在循环播放。
“顾总监，动手！”陈美琳的声音从镣铐扬声器里炸开，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不然我就激活三号克隆体，拧断你女儿的脖子。”
暴雨突然戛然而止，空气像被按了暂停键般凝滞。林星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抬头望向顾沉舟的瞳孔，看见虹膜纹路正被细密的齿轮覆盖，却在左眼角处，残留着一丝人类瞳孔的琥珀色——那是真顾沉舟的意识在挣扎。
“你以为我真的想杀你？”顾沉舟的声音突然低沉，带着一丝裂痕，“七年前的产房，你以为躺在手术台上的是谁？”
他的机械手指突然掐住她脖子，力量大得惊人，却在即将压碎气管时骤然停顿。林星晚在窒息中摸到他腰椎的接口槽，那里插着半枚铂金婚戒，戒圈内侧的刻痕隐约可见。她突然想起九章里见过的照片，顾沉舟的母亲戴着这枚戒指，笑容温柔——但此刻，她意识到，那照片里的戒指内侧并没有刻痕。
“这是仿品。”她喘着气，指尖抠进接口槽，“真正的婚戒...在你母亲手上。”
顾沉舟的瞳孔齿轮猛地卡住，仿生皮肤下渗出淡蓝色冷却液，像眼泪般滑落。“没错。”他的声音里带着痛苦的颤抖，“我母亲...才是真正的LXW-001。”
数据洪流突然从他胸腔涌出，林星晚被卷入一片白光。她看见七年前的产房，无影灯下，顾沉舟的母亲戴着呼吸机，腹部被剖开，而真正的顾沉舟浑身是血，攥着婚戒爬向手术台，身后是握着手术刀的林教授——她的父亲。
“孩子...活着...”全息影像中的顾沉舟用戒指划开自己脖颈，鲜血喷在保温箱上，标签上的字迹逐渐清晰：【LXW-GYZ 001号】。林星晚猛然想起十一章的孕检报告，那些被标注为“活体实验”的文字突然有了新的含义——她不是代孕母，而是克隆体的培育容器，真正的孩子，是顾沉舟母亲的克隆体。
现实中，顾沉舟的机械臂突然抱住她，电子镣铐发出尖锐的蜂鸣。“记忆...导出...”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陈美琳想把我母亲的意识...转移到克隆体里...”
林星晚感觉数据线插入后颈的刺痛，与此同时，三十七具克隆体同步跪倒，电子眼闪烁出《月光奏鸣曲》的摩尔斯电码。她突然想起十三章里提到的克隆体心跳，那些规律的搏动声，原来都是数据传输的频率。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握住顾沉舟后腰的备用枪，“你的心跳，从来不是出卖你的弱点。”
枪响的瞬间，机械头颅在暴雨中炸裂，齿轮和脑组织液喷溅在冷却塔上，形成一幅诡异的机械玫瑰图案。克隆体们同时溶解，金属骨骼在酸雨里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空气中弥漫着冷却液和铁锈的混合气味——那是贯穿全文的雪松香气的真相，不过是机械润滑油的伪装。
陈美琳的婚戒在远处天台亮起红光，林星晚举起数据线，看着铂金戒指坠入黄浦江的漩涡。“永锁同心？”她对着狂风大笑，后颈的数据接口传来温热的数据流，那是顾沉舟最后的意识，“我会把你们母子...还给真正的顾沉舟。”
纵身跃下的刹那，暴雨重新倾泻而下。林星晚看见真顾沉舟的残影立在天台边缘，腕间的电子镣铐拼出最后一行字：心跳停时，方见月光。她终于明白，那些被禁锢的岁月，那些痛苦的记忆，都是为了这一刻——当机械心脏停止跳动，人类的灵魂才会真正觉醒。
坠落的过程中，她握紧手中的婚戒，感受着金属的温度。原来，真正的永锁同心，不是用戒指禁锢彼此，而是用生命守护真相。当霓虹的光芒在视网膜上渐渐模糊，她听见远处传来《月光奏鸣曲》的旋律，那是顾沉舟用生命谱写的救赎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