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蜉蝣
碧云湖。
水澄如镜，青苔吐绿。
蓝天白云与四周绿树倒影其中，水天一色，相映成趣。
青荇飘摇，叶片下粟米大的椭圆卵逐渐变形，密密麻麻的稚虫出生：褐纹、两复眼、两触角、六条腿、腹部十节与三尾须。
这种稚虫常常与水虿前后脚出生，两者外形相似，只是在腹部与头胸上略有差异，后者是蜻蜓幼虫，常以前者为食。
因此，稚虫与水虿刚出生就展开生死大战，弱肉强食，一者逃，一者杀。
傅韶光出生。
尚未搞清楚状况便身体一寒，浑身绒毛炸开，仿佛慢上一步就性命不保。
他本能六腿发力，朝旁边翻滚。
复眼余光瞥见一只水虿凶狠地张开双颚撕咬而来，若非他及时反应，恐怕立刻便死于非命，尽管自己此生非人，也暂时搞不清楚状况，可命悬一线是真。
能重来一次，他十分高兴也分外珍惜，绝不允许自己就这么没了。
眼见水虿气势汹汹杀来，傅韶光竭力腾挪转移，围绕水草跟强敌游斗。
水虿明显是自己此生种族天敌，仅靠缠斗迟早会落败，他利用智慧，朝泥沙方向移动，六足发力，扬起尘沙，扰乱水虿视线，趁机张口，专咬向眼睛等脆弱部位。
一击后不管中不中，都立即退去，故技重施，几次后他骑在水虿背上，六腿死扒住不放，凶狠地咬破水虿眼球。
本以为他会感到恶心，没想到毫无不适，反而浑身血液沸腾，傅韶光拼命吸食水虿血液与脑髓。
水虿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
傅韶光逐渐充满力量。
解决掉对手，他立刻朝泥沙深处钻去，其他同族挖掘到一定深度便停下，只有傅韶光依旧往下挖，一边挖一边埋，堵住通道，只留一丝细小出气口。
直到他没了力气，才瘫倒在洞里，用心休憩，恢复气力。
他已经竭尽全力。
其他只能尽虫事、听天命，能熬过这劫最好，没有便是命。
不久，蛙鸣声响，几只青蛙出现，舌头卷起不少稚虫，咕咚吞吃入腹。
几条鲫鱼摆鳍摇尾，同样赶来，抢食大餐，要裹腹一顿。
听见外面动静，傅韶光吓得缩起身子，心里默念：
看不到我！
你们都看不到我！
好在有水虿转移青蛙与鲫鱼注意力，转头猎杀起他们，傅韶光才逃过一劫。
———
时如逝水，弹指一月。
清澈浅水层，一只稚虫躲在翠绿水藻下遮掩身形，拼命进食，哪怕其他同族停止进食，懒洋洋地休憩，他依旧在吃。
若可以，傅韶光也想躺平，可命不由己，谁让他穿越成了一只蜉蝣稚虫。
鼎鼎有名的短命种！！！
蜉蝣不知朝暮。
能活上一天都算好的。
有的只能活上一两个时辰。
他前世身子骨不好，后来又得了绝症，在医院时最喜欢查阅蜉蝣资料。
觉得它们跟自己很像。
可又忍不住羡慕它们：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一日之华，生命之舞。
生命短暂但极尽绚烂。
可一个月前，初次见到同族模样，得知自己重生成蜉蝣稚虫时，傅韶光反而叶公好龙，害怕得要命。
蜉蝣一生要经历卵、稚虫、亚成虫与成虫四个阶段，后两个阶段都口器退化，不再进食，只有稚虫期能积蓄能量。
他当然要抓住机会争取。
只要不死，就往死里吃。
蜉蝣稚虫生长一到三年不等，要经历十几次、二十多次，甚至四十次蜕皮。
蜕皮次数越多，成虫后垂死挣扎的时间越长，傅韶光前一个月经历了两次，已经比只蜕变了一次的同代稚虫强多了。
可依旧不够，继续干饭。
他边吃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蜉蝣天敌众多，处在食物链底层。
鸟是亚成虫时该操心之事，他眼下只担心水生蝌蚪、青蛙等天敌就行。
吃撑后傅韶光六足发力，返回住处，拨弄细沙，挖出个小洞，钻了进去。
这是他精挑细选的临时小窝。
不仅足够深，四通八达，出口众多，还位置偏僻，环境优越，旁边水藻有毒，气味刺鼻，只要强忍不吃又受得住味道，便相对安全。
且距离同族不远，一旦有事发生，他就能立即冲过去，报团取暖。
沙洞里，傅韶光闭目沉睡。
———
水藻、石蝇幼虫、摇蚊幼虫……
傅韶光每日只做两件事：
干饭与睡觉。
他通过同族幼虫蜕皮次数计算时间，它们很规律，平均每月蜕皮一次。
出生三个月，傅韶光蜕皮了六次，体型比其他稚虫强壮，这好坏参半。
好在生命力强。
坏在目标更大。
因此他每次行动，都裹上一层泥浆，又在无毒的刺鼻水藻中滚上几圈。
天气渐凉，水温渐冷。
秋去冬来时节，傅韶光随大流地跟同族一起迁徙，寻找合适过冬地。
迁徙途中，他神经紧绷，一旦有风吹草动便立刻躲藏，或许是因为穿越与身体强壮双重加持，傅韶光五感敏锐，比其他同族更早察觉危险，及时躲避、隐藏与逃跑。
也会经常停下补充泥浆。
攀爬匍匐，前进半月，水温渐暖，族群在下游一条水湾停下。
此地水更深，温度更适宜，冬季即便结冰，也更容易捱过去。
找到一处安稳又隐蔽的落脚点后，傅韶光卖力挖洞，巢穴四通八达，又厚又深，颇有狡兔三窟之意。
仔细观察周围环境，见其他同族安稳觅食，无任何危险，他才冒头，拼命干饭。
气候越冷，水温越寒。
傅韶光洞越挖越深，抵御严寒。
只是他胃口越来越大，食物越来越难寻，经常只能吃个半饱。
营养等于寿命。
干饭相当延寿。
稚虫期只有一个任务：吃！
傅韶光冒险扩大活动范围。
吃更多水藻、水草、碎屑，狩猎更多蚊蝇幼虫以及其他无脊椎动物。有时饿到眼绿时，还事先咬下水藻的尖锐利刺，手持利刃，埋身泥沙，冒险狩猎落单水虿。
当然，他没过于莽撞。
事有不对便立刻逃离，或迅速远遁，或躲进岩缝，或朝深处拼命挖掘泥沙。
期间数次险象环生。
差点儿沦为鲫鱼与泥鳅食物。
或被支援而来的水虿反杀。
若非他机灵，恐怕早五谷轮回了。
———
吃了睡，睡了吃。
浑噩间又过三月。
桃花两三枝，水暖鸭先知。
活了六个月的傅韶光蜕皮了十二次，加上尾须长度，体型已有稻米粒大。
可他没蹦哒，反而躲藏更深。
冰消雪融，水生物活跃，都冒头、换气、觅食，天敌多了起来。
不过他也挺开心，食物逐渐多了并丰富起来，不用为食物不足发愁。
哗啦水响。
鲫鱼群游了过来。
傅韶光立刻躲入重新找好的藏匿点，那是醉鱼草所在。
很多鱼讨厌这种水草味道，含有微量神经毒素，鱼吃了后会短暂失去知觉与意识，漂浮水面，像是喝醉或被麻醉了。
直到没动静，他又停留片刻才重新活动，继续觅食。
一个月后，傅韶光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