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基础理论研究
论审美人类学构成及跨学科研究趋向
张利群[1]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 广西 桂林 541004)
摘要:审美人类学学科构建既需要理论研究的深化和拓展,又需要基于学科自觉意识而加强学科理论研究和学科建设。基于美学与人类学跨学科结合的学科基础及其资源整合所形成的优势和特色,确立审美人类学作为交叉学科、综合学科、新兴学科的定位,厘清其学科性质与特征,辨析学科对象、资源、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研究方法等学科要素的构成,阐发其功能价值意义,才能更有利于学科建设,推动审美人类学研究创新发展。
关键词:审美人类学;跨学科研究;学科定位;要素构成;学科形态
学科发展既需要遵循社会发展规律及社会需求,又需要遵循学科发展内在规律,更需要遵循科学共同体及学科共同体原则。现代学科发展主要呈现出三种趋向:一是随着现代社会分工及大工业分工越来越细密而逐步走向学科细化,从学科中产生出分支学科或学科方向,如同一棵树生长出层层枝杈,将学科划分为一级学科、二级学科、三级学科等,以至于形成更为精细、精密和微观的分门别类的专业化、专门化学科;二是随着对研究对象及其构成的整体把握、研究视野与视角的扩展、研究系统性和综合性的需求,呈现出明显的学科资源整合、学科结构调整、学科优势互补的多学科、交叉学科、复合学科的跨学科研究趋向,如同生物杂交、嫁接、移植能够改良品种或产生新品种一样,凸显出一定的优势与特色——尤其表现在文理交叉的学科,诸如人类学、地理学、生态学、环境学等学科,将人文科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学科理论方法结合,基础学科与应用学科结合、传统学科与现代学科结合,以及在学科研究中引入相关学科资源、知识、理论和方法,诸如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价值论等,推动跨学科综合研究及学科协同创新发展;三是适应社会发展及新生事物发展需求而产生的新兴学科,诸如随着网络媒介发展而产生出网络文学、网络艺术、媒介诗学等,随着新媒体技术发展而产生出新媒介艺术、动漫艺术、数字文学等,自然科学中适应高新科学技术发展及新生事物涌现而产生的新学科更是举不胜举。当然,学科发展的这三种趋向并非截然分流,而是相辅相成、互相渗透、相互影响,构成现代学科发展的基本格局。
审美人类学研究从 20世纪90年代末发展至今,已经走过近二十年历程。审美人类学学科的形成,一方面是在已经取得大量的理论与实践研究成果基础上推动审美人类学研究发展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是其研究逐步走向学术自觉、学科自觉、理论自觉的必然产物。审美人类学研究自当初从形形色色的多元化文化思潮中兴起、从边缘崛起、从学术范式转型及学科更新的发展趋向中突起,至今已经逐步从幼稚走向成长,从质疑与争议走向认同与共识,具备学科形态的雏形及形成基础和条件。
一 审美人类学学科定位及其跨学科特征
如何基于学科发展的趋向及其基本格局,对审美人类学进行学科定位呢?如何看待审美人类学跨学科构成的学科性呢?如何建构其学科形态及加强审美人类学学科建设呢?这些问题拟从三方面探讨。
其一,美学与人类学研究的共同思路。美学与人类学研究的基本思路与价值取向,可谓异流同源、殊途同归。王杰认为:“审美人类学作为一门交叉学科,采用文化人类学的理论观念和田野调查的方法,努力把美学问题人类学化。作为一种理论方法,审美人类学把民族艺术作为一种复杂的意识形态现象来加以研究,不仅研究民族艺术的形态、意义、审美价值,而且研究民族艺术的社会作用以及其与社会发展的关系。这种研究既包括学理上的,也包括实践方面的,因为这是现实存在着的文化运动。”[2] 这一基本理念与思路奠定了审美人类学研究的基本思路与宗旨。首先,就审美而论,审美现象及审美活动无疑是人类社会实践活动的产物,是人类活动的一种方式,美作为“理念的感性显现”、人的“对象化”、人对自我的确证、人性复归与人的全面发展的一种行为活动方式,无疑具有“人学”及人类学意义。其次,就人类学而论,一方面无论体质人类学还是文化人类学其实都提供审美必需的生理、心理、精神、情感等基础条件,没有这些人类学基础条件,审美及美学无从谈起;另一方面,审美现象及审美活动不仅基于人类社会实践活动,而且基于人类在改造世界的同时也在改造人类自身的创造、超越和提升的行为活动,无论是人类从自然界分离出来并进化到文明社会的“人化”过程中的审美需要机制的推动力,还是人类发展所指向的“诗意的栖居”的审美化人生追求与审美理想机制的推动力,都昭示出审美在人类存在、生存、发展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和意义。再次,将审美放置在人类学及人类存在的本体论大框架中审视,审美现象及审美活动的本元、本原、本源带有“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人的存在、生存、发展的本体性终极价值意义追寻的特征,审美无疑具有人类学本体论意义。最后,美学与人类学研究对象都聚焦于人,其目标宗旨都指向人类社会实践活动中显现的人类本质属性和特征,其价值取向都指向人的合理化存在、优化生存和全面发展及人性提升,因此形成基于人类总体性与整体性的美学与人类学共同的研究视野和视角,构成两者在人类本体论意义上的内在逻辑联系。更为重要的是,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及世界观与方法论,更在美学与人类学研究之间搭建联结的桥梁与制高点,形成审美人类学的理论基础及基本思路。冯宪光考察马克思主义文论美学思想主要的三个原点,即人类学、意识形态与艺术生产后指出:“几乎所有自称或被称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的人,都对这几个理论原点有所承传、阐释和创新。而且从这三个原点出发,形成四种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本体论的主要构成因素:1.审美;2.上层建筑与意识形态;3.生产;4.政治。这就形成二十世纪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四种本体论形态:1.人类学审美本体论;2.意识形态本体论;3.艺术生产本体论;4.政治本体论。”[3] 从马克思主义本体论形态看,人类学审美本体论正是审美人类学的理论依据与理论基础,也是指导思想与基本思路。由此冯宪光认为:“如果我们从二十世纪国外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多样化发展的实际情况出发,就可以看出,二十世纪存在着四种主要形态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而且在一元化本体论指导下可以从本体论复杂关系中发展出本体论具体理论形态。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指向的是人类的自由、解放,而审美和文艺作为人类普泛的实践活动,也是与人类共生的。这就是说,马克思主义与文艺之间在人类学上存在着共同点。人类学可以构成马克思主义从一元化本体论出发对文艺进行研究的本体关系的连接点。马克思主义人类学的文艺理论,是建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本体论的一个重要环节,也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本体论的一种形态。”[4] 在马克思主义思想指导下,文艺及美学与人类学在本体论意义上确立了共同价值取向与基本思路,由此夯实了审美人类学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
其二,审美人类学的学科定位。傅其林指出:“‘审美人类学’是二十世纪后期明确提出的新兴学科。随着人类学研究的深化与拓展,传统人类学的统一性研究范式逐步分化,出现了所谓的经济人类学、应用人类学、政治人类学、法律人类学、医学人类学、心理人类学、认识人类学、象征人类学、城市人类学,以及我们谈及的审美人类学。”[5] 审美人类学既是学术研究发展的结果,也是学科发展的产物,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学术与学科发展趋向,与上述所论及的学科发展三个趋向密切相关。一是审美人类学与学科分支越来越细密发展趋向相关。从美学学科而论,审美人类学可谓人类学美学,与生态美学、环境美学、文艺美学、生活美学、实用美学、传播美学等一样,均可作为美学学科分支与学科方向来看待。当然,并不否定审美人类学的观念、思维、理论和方法从总体性和整体性上影响美学及推动美学学科转型和发展的根本性作用。从人类学而论,审美人类学亦可视为人类学分支或学科方向。从人文学科定位而言,审美人类学可归属于文化人类学,但无论从美学来说还是人类学来说,都无法否定美感以快感为基础和条件,文化人类学必须以体质人类学为基础和条件,具有不可分割的整体性。因此,学科分支或学科方向并不影响其学科整体性和跨学科综合性。二是审美人类学与跨学科综合发展趋向相关。审美人类学除表现在美学与人类学两大学科的结合之外,还与其他相关学科互动、互补、共生,不仅凸显跨学科研究的优势,而且显现学科间性、交叉性、复合性特点,更有利于整体性、系统性与综合性研究,在其交叉点与契合点上更易产生新的学术生长点与增长点。同时,其美学与人类学的结合,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理论型学科与实证型学科结合、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乃至自然科学结合、基础型学科与应用型学科结合的特点,对于学科思维观念突破、学术范式转型、理论与方法更新具有重要作用和意义。三是作为独立学科,审美人类学显然有别于一般意义上的美学和人类学学科,具有新兴学科的性质特点,具备学科存在的合理性与合法性,具备学科形态、对象、内容、资源、知识、概念、理论与方法等学科形成与构成条件。从以上分析可见,审美人类学学科形成与构建,都能吻合学科发展趋向及具备学科分支或学科方向、交叉学科、跨学科、新兴学科的特征,无论将其定位于美学学科分支还是人类学学科分支,其性质构成与内在逻辑其实都既保留其学科定位与学科归属的基本性质、特点及优势,又含有美学与人类学结合的跨学科优势与特点,将其视为交叉学科、复合学科、综合学科也未尝不可。相对于传统学科而言,审美人类学无论作为美学还是人类学学科分支或学科方向,都可谓新的学科分支与学科方向,亦即也可视为新兴学科。如果能够将这些因素都考虑在内,并能够把握住彼此关系与整体性,审美人类学性质和特征及学科定位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其三,审美人类学的学科性质与特征。基于审美人类学是美学与人类学跨学科结合的基本状况,其学科性质与特征一方面无疑受制于美学与人类学性质与特征,具备美学与人类学学科属性与特征。另一方面在其交叉性、复合性、综合性中又带有不同于传统美学与人类学的特性与特征,也就是说在交叉点与契合点上产生出新的生长点。如同各种色彩经过一定的调配后可化合出另一种色彩或新的色彩一样,红、黄、绿三种基色搭配调和,可以产生出绚丽多彩的彩色,但终究离不开红、黄、绿三基色。审美人类学也带有不同于传统美学与人类学的新色彩,但同样也离不开美学与人类学的学科背景与学科基础。再一方面从审美人类学作为新兴学科来看,更多表现为传统学科的现代转型、学术范式革命及学术转向、回应社会现实面临的挑战与问题的学科创新与发展,由此形成审美人类学新质及新特点也就理所当然。从学术方式转型与学科研究转向的大背景着眼,人类学学科基于人文科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学科背景与基础而展开的文化人类学与体质人类学几乎涵盖与人类相关的各个领域涉及各学科综合知识,已经成为20世纪以来学界的主流与显学,成为学术潮流发展趋势。各学科积极主动与人类学结合,或借助与利用人类学知识与资源,拓展与开辟学科研究新的视野与视角,构成哲学人类学、历史人类学、社会人类学、生态人类学、影视人类学、媒介人类学等各种复合形态与交叉学科,形成跨学科发展之势,既有利于各学科研究深化拓展,也有利于人类学自身的深化拓展。美学也是基于传统美学向现代美学转型中所出现的问题与危机、面临现实处境所产生的矛盾与困惑、美学学科自身的缺陷与不足而寻求和探索学科生存发展的路径,审美人类学正是其选择和探索所在。正如文学人类学、艺术人类学一样,美学选择了人类学正是美学力图突破学科限制及学科壁垒障碍、弥补学科研究不足及缺陷、走出学科发展困境的一种积极主动进取的状态和方式。对于美学学科转型发展具有必然性与合理性。从美学角度而言,审美人类学对于美学学科转型发展更为重要。从理论上分析,审美人类学基于美学与人类学跨学科研究无疑有利于双方取长补短、优势互补、互动双赢;从实践上看,国内审美人类学兴起发展则更多的是基于美学转型发展的事实,正如文学人类学、艺术人类学一样,更多的是基于文学研究、艺术研究方式转换及学术范式转型,而从文学、文艺学、艺术学内部首先突破继而向外扩展的。审美人类学亦如此,这些新兴学科的领军人物及骨干,大都来自文艺学、艺术学、美学学科队伍,或具有这些学科背景,如文学人类学的倡导者叶舒宪、肖兵、方克强、陈建宪等;艺术人类学的倡导者方李莉、郑元者、徐新建、易中天、王毅等;审美人类学的倡导者王杰、冯宪光、张玉能、傅其林等。即使一些人类学研究学者如徐杰舜、彭兆荣、覃德清、海力波等,也均有文学、文艺学、艺术学等跨学科背景。由此可见,审美人类学着眼于美学学科转型及美学研究视野的突破,对于美学发展推动和影响更大,其学科性质特征更切近美学性质与特征,也更趋向于贴近人类学性质与特征。
二 审美人类学学科构成及其内在逻辑性
从学科形成与构建而论,审美人类学学科形成显然具备天时地利人和及其学科自身成长和发展的基础条件,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必须具备学科构成基本要素的条件。郑元者指出:“作为一门融宏观分析与微观分析于一体的边缘学科,人类学美学的健全和发展,就成为历史的必然要求。”[6] 从学科形态及其内在构成而论,审美人类学初具学科形态,这主要可从学科对象、学科资源、学科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学科方法等要件构成进行分析。
其一,学科对象。学科对象在一定意义上说也是研究对象,不同的研究对象构成不同学科,但并不排斥同一研究对象的不同角度与不同研究视角构成不同学科的现象。美学学科对象及其研究对象是美,当然在美学转型及其研究方式转向中,从其对象美的研究转向着眼于人的美感及其审美活动研究,从而提出美感学或审美学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美还是美感,也无论是审美还是审美现象,其实都可归结为美与美感的关系及审美价值不可分割的统一性和整体性。也就是说作为学科对象,美学对象应该是确定的,无论是美和美感,都回归到对人类审美现象研究的基点上。人类学学科对象及其研究对象是人类,将人作为“类”的研究无疑既含有人类整体性、普遍性、共同性的类本质、类特性、类特征的研究,带有抽象性研究特点;又含有将人划分为群类、类型、分类的种族、民族、族群、群落及人类社会实践活动类型等具体形态的研究,以及类型个案、案例研究,带有具体性、特殊性、实证性、应用性研究特点。当然,无论是哪一种类型,都离不开人类学对象的人类及将人作为类的研究。因此人类学研究对象也是十分明确的。至于对人类的不同角度进行研究构成不同研究视角,形成人种学、民族学、社会学、文化学、心理学、生物学、生理学等不同学科形态,显然与人类学研究对象的人类具有普遍性与特殊性、复杂性与丰富性、群类性与多样性,交叉性与隶属性等特点相关。就其学科分类和学科分支而言,人类学形成体质人类学与文化人类学两大类型,具体还可细分为民族人类学、考古人类学、生物人类学、医学人类学、社会人类学、生态人类学、影视人类学等类型,既可分别归属两大类型,亦可兼容两大类型。也就是说,其实可将人类现象及人类行为活动与人类社会都涵盖在人类学研究对象中,以更好揭示人类的本质属性与特征。因此,审美人类学对象的确立,一方面无疑应该遵循美学对象与人类学对象已然确立的基础和思路,抓住审美对象与人类对象为立足点,从其交叉点和契合点上确立以审美人类学对象为人类审美现象,既致力于将两者对象结合与统一,又致力于确立审美人类学对象研究视角,从美学对象中着重以人类审美现象作为研究对象,从人类学对象中着重抓住人类审美现象作为研究对象。其目的在于揭示人类审美现象本质属性与特征并进而揭示审美与人类关系及其人类本质属性与特征;另一方面则在美学对象和人类学对象研究的薄弱环节中确立审美人类学对象的研究视角,以之确立审美人类学对象的特殊性与普遍性关系。审美人类学研究视角除注重美学对象从美到美感、美的本质到审美现象、美的客观性到美是关系等研究视角转向外,也从传统美学的经典美学、纯美学、文艺美学的研究视角转向更为关注处于边缘化、学术盲点、新兴审美现象的研究,诸如审美文化、大众美学、民族美学、民间美学、民俗美学、生活美学、应用美学、生态美学、环境美学、审美传统与审美时尚等研究视角,无疑既拓展美学研究领域,也确立审美人类学对象及其研究视角。审美人类学研究视角对人类学对象而论,除聚焦于人类审美现象角度,以及吸收美学在本体论研究及理论阐释上的优势外,也更为关注审美文化、民族审美传统、民间审美形态、审美习俗风尚、审美生活习性、大众审美需求和兴趣、身体文化与自然文化、区域和群类审美差异性与特殊性等研究视角,不仅有利于拓展深化人类学及体质人类学与文化人类学结合的研究视角,而且也有利于确立审美人类学研究视角的特点与优势。
其二,学科资源。广义学科资源包括研究对象、人才队伍、基础设备、科研教学条件、图书资料、学术资源等研究主体与客体要素构成;狭义学科资源指学科研究的学术资源,主要包括学科研究的理论资源与实践资源。审美人类学理论资源来源主要有三个渠道:一是因其跨学科结合的特点拥有丰富的美学理论与人类学理论资源,同时也可充分借鉴和利用其他相关学科的理论资源,包括哲学、社会学、文化学、民族学、民俗学、文艺学、艺术学、宗教学等理论资源,构成多学科理论资源的综合性、互补性特征;二是对中国传统理论资源的发掘利用和对国外审美人类学理论资源的引进和借鉴,既可扩大审美人类学理论资源发掘渠道,又可构成古今中外理论比较、互补、参照、融汇的学术视野;三是国内学界近二十年来审美人类学理论研究成果的积累,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夯实其学科基础及理论研究基础,形成相对完备的理论资源库及理论研究发展之势。审美人类学实践资源及应用资源的来源主要有三个渠道:一是与理论资源发掘同步的实践资源发掘同样也在美学、人类学及其相关学科研究中保存丰富的传统与现代实践资源;二是针对审美人类学研究视角而坚持长期的田野作业、社会调查与资料收集,已经在资源发掘、甄别、整理、保护、保存上做了大量工作。如广西师范大学审美人类学研究中心不仅建立了一些较为稳定的调研基地与考察点,而且建立了较为完备的资料库和资源数据库;三是审美人类学更为强化学科立足点和逻辑起点,更为侧重于实践研究、应用研究和实证研究,在田野作业、社会调查、资料收集基础上进行持之以恒的实践研究与实证研究,特别在个案研究、案例研究、典型研究上积累了丰富的成果,强化了应用研究的现实性、针对性、实效性和对策性。学科侧重于应用研究所提供的实践资源对于构成学科理论与实践结合、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结合、学术价值与社会效应结合的学术价值取向,凸显学科重材料、重实证、重应用的学科优势和特色,提供切实可靠的保障。由此可见,审美人类学学科形成具备充足和充分的学科资源条件。
其三,学科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任何学科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都是在不断传承、吸收、积累的基础上形成的,也是在不断丰富、补充、完善过程中逐渐建构的,但这并不影响正处于形成或发展中的学科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的建构与建设。美学作为传统学科、基础学科、理论学科具有理论研究之所长,但又有应用研究、实践研究、案例研究之所短,人类学研究注重田野作业、调查研究、实证方法、个案与案例研究正好能够弥补理论研究的欠缺;而美学理论研究的优势及其理论思辨方式与理论研究方法也正好能够拓展人类学研究的广度与深度。两者结合应该是优势互补、强强联手,不仅能够达到双赢效果,而且能够在跨学科综合研究中找到彼此的交叉点、契合点和生长点,更为重要的是能够进一步推动学术范式与研究方式的转型与创新。就学科资源整合与优势互补角度而言,审美人类学作为新兴学科,其学科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正处于成长期与形成期,还有待不断丰富和完善。就目前所大致构成的学科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状况及构建渠道可从三方面加以考虑:一方面是立足于美学与人类学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进行知识、理论、方法的资源整合与资源配置,突出其在交叉综合、基础厚实、优势互补、取长补短中形成的跨学科知识与理论特色,为审美人类学学科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构建打下良好基础;另一方面着眼于审美人类学理论研究,初步形成其基本范畴、基本知识、基本命题与基础理论,为其学科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构建创造有利条件;再一方面着手于学科理论研究与建设,明晰其学科定位、内涵外延、性质特征、功能作用、要素构成、结构系统,确立研究思路、目标、价值取向、学术规则、研究方式与学科资源,形成学科理论基础及理论应用于实践的批评模式。当然,更为重要的是,学科知识理论体系必须包含一些自身的核心范畴与基本理论命题,形成学科理论的支撑与支柱,诸如审美人类学、审美幻象、审美制度、仪式、身体、审美文化、文化语境、原生态等。王杰认为:“西方理论家对语境有很大阐释,我认为语境有更深的内涵,即语境可以理解为一种审美制度。仪式也是一种特殊的制度。因为只有强有力的意识形态规定,才能在仪式中出现许多神奇的现象,使仪式有强烈的通神性。”[7] 这些范畴无论是具有原生性还是衍生性,无论是理论阐发还是赋予其理论意义,都构成审美人类学知识理论体系的核心范畴与基本命题。当然,这些核心范畴与基本理论的研究还需深化与拓展。尽管其学科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还是一个雏形,尽管也还存在不足与问题,但毫无疑问在其建构与建设过程中会不断丰富和完善。
其四,学科方法。基于科学共同体及学术共同体原则与学科性质特征及其规律特点,学科研究方法都应该具有普遍性与特殊性统一的特征。审美人类学研究方法基于美学与人类学学科方法,无疑具备理论学科方法与应用学科方法结合的特点,表现在科学方法与人文方法结合上,文本研究与田野作业、社会调研、实地考察方法结合,历史与逻辑方法结合,文献研究与实证研究方法结合,宏观、中观与微观方法结合,理论思辨与材料征证方法结合,细读法与细描法、深描法结合,归纳与演绎方法结合,分类与比较方法结合,理论分析与个案、案例研究方法结合等方面。傅其林认为:“虽然,‘审美人类学’概念具有多重指向,但是从跨学科研究的旨趣来看,它主要侧重于美学与文化人类学的结合,它是人类学向意义与文化等深层次掘进的表现,是人类学研究的深化,同时它也是美学研究的新对象,是一种新的美学形态的建构。因此,审美人类学跨学科的建设对人类学与美学学科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价值。”[8] 对于美学研究侧重于理论方法而言,弥补其在实证方法、田野作业方法、调研考察方法、个案与案例研究方法、细描法与深描法等应用研究方法上的不足;对于人类学侧重于应用研究方法而言,则进一步弥补其理论分析方法、逻辑思辨方法与宏观研究方法的运用及文化与意义探究上的不足。王杰等认为:“审美人类学研究的根基建立在扎实而规范化的区域文化调研的基础之上,一方面承接美学学科领域的审美人类学资源,另一方面借鉴传统人类学的文化整体观、跨文化比较、主位客位转换、动态表演与文化相对论视角等学术理念和研究方法,使之成为审美人类学方法论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9] 更为重要的是,在研究方法形成、选择与运用基础上构成的方法论,具有工具性与目的性的双重意义及本体论意义。审美人类学跨学科研究方法所带来的思维、观念、视域、理论批评模式的更新与学术范式转型及学术转向更具方法论和本体论意义。从一定程度上说,构成审美人类学研究的顶天立地状态。所谓“顶天”,指着眼于人类审美理想及精神升华的理论拓展深化的大视野;所谓“立地”,指立足于人类社会审美实践活动的现实境遇和实际问题而落实在理论应用与社会效应上,从而彰显审美人类学理论与实践结合的研究方法优势和特色。当然,如果将跨学科研究也作为一种方法来认识的话,那么总体性与整体性方法,系统论、控制论方法,多学科交叉、复合、综合方法,比较方法与参照方法,等等,均具有审美人类学方法的普遍性与特殊性统一的特征。
学科形态及学科形成与学科构成所具备的对象、资源、知识结构与理论体系、研究方法以及其他要素,对于学科都至关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各要素之间的相辅相成、互为作用的内在逻辑关系,关键在于能否形成系统性、结构性、整体性的学科体系与学科构成。审美人类学学科正是在这一基础上形成和发展的,具备学科存在的合理性与合法性。
三 审美人类学学科的构建与建设
审美人类学研究走向学科构建既是其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其学科自觉与学术自觉的结果,更是其学科形态要素构成及基础条件逐渐成熟的结果。这不仅提供学科构建的合理性和合法性,而且也构成学科形成的必要性和必然性。构建审美人类学学科理由在于:一是从其命名来看,任何冠以“学”的命名都应该含有知识、学问、学术、学科等含义与内涵,审美人类学作为一门知识、学问、学术应该毫无疑问,作为学科也理所当然,尽管还需要在进一步加强学科基础建设及学科理论研究基础上构建审美人类学学科形态;二是国内审美人类学发展至今已经近二十年,从最初的开创期进入成长期,并走向成熟期,具备学科形成的基础和条件,并且已经作为学科分支或学科方向加以建设,学科研究与学科建设有了长足发展,可谓初见成效;三是审美人类学在国外发展早已走上成熟阶段,在西方学界已成显学,国外审美人类学研究成果也逐渐引进国内,不仅有利于促进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发展,而且也为审美人类学学科建构创造了有利条件;四是审美人类学研究无论在理论研究还是在实践研究上都取得一定的成果与成效,积累了丰富的理论资源与实践资源,尤其是在美学与人类学结合的资源整合、资源优化、资源综合开发与利用上形成优势和特色,为审美人类学学科形成创造了有利条件;五是审美人类学所依托的美学与人类学两大学科均为历史悠久、传统优良、基础雄厚、成效显著、处于学术主流状态的优势学科,其学科基础与学科资源为审美人类学学科构建提供了优良环境与条件。审美人类学学科构建万事俱备,水到渠成。
尽管审美人类学学科形态还处于雏形,研究成果初见成效,学科构建初见端倪,其性质定位、概念命题、知识结构、学术谱系、理论体系逐渐清晰但还有待完善,学科形成正处于成长期,离成熟期还有一定的距离。这一方面说明必须进一步加强审美人类学研究,为其学科建构创造基础和条件;另一方面说明必须进一步提高审美人类学学科建构的自觉性,在理论与实践研究的同时,加强对审美人类学元理论及其学科理论的研究;再一方面也说明审美人类学学科建构与建设的必要性与重要性。从最早展开审美人类学研究的广西师范大学学术群体的成长过程来看,立足于学科建设以构建审美人类学学科不失为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教研室包括文艺学、美学等理论型学科,具有优良的学术传统与雄厚的研究基础,林焕平、黄海澄、林宝全、王杰、张利群等都曾是学科带头人,将文艺学建设成为广西重点学科。王杰是审美人类学研究倡导者和发起者,他坦言:“近年来,笔者一直致力于美学与文化人类学两学科之间的学科整合,并在国内较早倡导审美人类学这一打通美学与文化人类学传统学科划分的新兴交叉学科。在已经发表的一系列文章中,笔者与相关同好对审美人类学的学理基础、理论框架、研究目的、方法与意义加以初步论述,也得到学术界同人的认可和支持。”[10] 该校文学院少数民族文学教研室包括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人类学、民俗学等学科力量,拥有多学科背景与资源,长期以来致力于广西民族文学文化研究,形成鲜明的学科特色与优势,欧阳若修、周作秋、黄绍清、覃德清、杨树喆相继成为学科带头人,将其建设成为广西优势特色学科。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些重点学科与特色优势学科基础上,依托广西重点科研基地审美人类学研究中心平台形成跨学科学术团队,不仅更有利于推动学科建设发展,而且形成跨学科综合研究新的优势和特色。自 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王杰为代表的广西师范大学审美人类学学术团队,包括王杰、覃德清、海力波、张利群、杨树喆、莫其逊、王朝元、廖国伟、聂春华、丁来先等,是国内最早倡导和开展审美人类学研究的群体,在不断取得审美人类学研究成就的同时,也关注到审美人类学学科建构与建设问题,取得卓有成效的经验。张良丛指出:“学科建设意识比较强的是王杰教授为首的学科群体。他们立足于广西地区的少数民族的文化资源,一方面采取了田野调查的方法,考察了黑衣壮和南宁国际民歌节等艺术现象,建立了很好的审美人类学研究个案;另一方面也对美学史中的审美人类学资源进行了梳理,使学科建构的前史有了一定的形态。他们这个研究团队从各个方面探讨了审美人类学的建构问题,具有明确的学科建构意识。”[11] 这一学术群体的研究路径与学科建设措施主要为:一是在文艺学与人类学学科建设中各自都确立审美人类学研究方向,作为学科优势和特色加以建设,分别从美学与人类学学科角度展开审美人类学研究;二是在汉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中将审美人类学作为优势特色学科加以重点建设,跨学科组织团队和聚集力量,形成一级学科的优势特色方向;三是建立广西重点科研基地审美人类学研究中心,以中心作为跨学科研究与协同创新平台,建立中心管理机构与运行机制,改革创新科研制度体制,形成优势特色学科发展之势;四是通过学科教育途径,在硕士生招生中设置审美人类学研究方向,在教学中开设审美人类学研究课程,组织教师编写审美人类学教材,指导研究生撰写审美人类学研究硕士论文,带领学生进行审美人类学田野调查,建立校外审美人类学调研基地,等等,通过学科教育培养了一批审美人类学研究人才,从该校毕业的一批硕士研究生,如向丽、范秀娟、尹庆红、王培敏、杨丽芳、刘萍、陆颖等均已成为学界审美人类学研究的骨干力量,不少人考取博士生后,继续进行这方面的课题研究和博士生论文,毕业后在高校工作,影响到上海交通大学、云南大学、广西民族大学等高校的审美人类学研究发展;五是加强审美人类学理论研究及元理论研究,加强国内学界交流和联系,译介西方审美人类学论文论著,建立审美人类学研究资料库与数据库,为学科构建奠定基础和条件。冯宪光、傅其林指出:“以王杰等为代表的广西师范大学学者形成的审美人类学研究群体在国内开创了另一种途径。这就是侧重于民族审美文化的审美人类学研究,这是一种侧重于人类学的美学研究。这就接近于目前国外人类学家的审美人类学研究,体现出审美人类学的跨国际整合的姿态,具有独特的价值。他们在一系列的论文与专著中,就审美人类学的跨学科性质、研究对象、主要任务、学理基础、研究方法、价值意义及发展方向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思考,也对具有中国民族特征的具体审美现象进行了阐发,为中国的审美人类学的建设与研究奠定了基础。”[12] 经过近二十年的努力,广西师范大学审美人类学研究及学科建设初见成效,在学界享有一定的声誉和地位,成为学界名副其实的审美人类学研究中心,与国内审美人类学研究遥相呼应,与文学人类学、艺术人类学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当然,审美人类学还需要进一步加强学科基础建设及学科理论研究与元研究,还需要进一步拓展深化审美人类学研究领域,集聚学科研究人才与学科队伍,使其学科建设及研究成果更为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