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衡四十八年·早啊
尚瑾安静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外面的情况。一个外地书生赶考进京，觉得驿站太贵，想找个便宜地方住；另一个则是本地专门坑外乡人的掮客，借赶考季节高价出租空房。她皱皱眉头，家里房契还在自己手里呢，怎么就被拿去出租了？
稍微探头瞄了一眼，发现两人灵能微弱，看来都是普通人，不适合直接用法阵赶走。思考片刻后，她直接在门外施了个睡眠法阵。等两人没了动静，她才出门把他们挪到了门外墙角，还贴心地盖了些干草防止感冒。随后，尚瑾在大门上布下一个秘锁法阵，安心回屋睡觉去了。
至于之后城西传出这房子闹鬼的传言，就不在尚瑾能控制的范围内了。
尚瑾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推开房门瞅了一眼墙角，那两人早已没了踪影。她耸了耸肩，也没放在心上，径直出了门，想着先去隔壁李婶家拜访一番。可才刚踏出院门，就被迎面路过的张叔逮了个正着。
“小五？”张叔略带惊讶的声音传来。
尚瑾闻声抬头，连忙笑着打招呼：“啊，张叔，早啊。”
“早什么早！”张叔大步上前，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一走就是两年多，我们不给你寄信，也不知道来个信儿！”
他一边埋怨，一边用指头一下下戳着尚瑾额头，“清明不回来，中元不回来，中秋不回来，连个春节也不回来！今天这又是哪阵风把你吹回来了？”
尚瑾被戳得一阵头晕，赶忙抬手推开了张叔，揉着额头辩解：“这不是收了你们的信，我就赶回来了吗？我去了趟幽州，拜了个师傅，跟他学了些灵能的东西。”
“灵能？”张叔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尚瑾，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嗯，瞧着确实长高了不少，看来学灵能也能促进长个儿啊。”
“叔，我本来就是长个子的年纪。”
“行了行了，”张叔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语气稍缓，“既然回来了，这次还走吗？”
“暂时不了吧。”尚瑾挠了挠鼻尖，想起昨晚那档子事儿，顺口问道：“对了，张叔，我们家房子的房契在我身上，怎么还能被人拿去出租啊？”
“出租？”张叔听她把昨晚的事简单一说，登时一拍大腿，“哎呦，这事亏得你说起了！年初的时候，房所的人派人来查，你当时又不在，估摸着他们就把你们这屋子登记成空房了！”
“啊？可房契确实还在我这里呀？”尚瑾被张叔风风火火拉着，脸上一片茫然。
“唉！当初他们查登记的时候，你家房契上是尚姐的名字，可尚姐人走了，户籍也被消了，他们自然以为你们这宅子是无主的。我和老李当时就劝他们，说尚姐还有个闺女出去游学了，不久就会回来，可人家听没听进去也不知道！”张叔越说越急，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直奔王嫂家门口。
“小王啊！小王！”张叔站在门外，一阵急促地拍门。
王嫂打开门，原本看见张叔满脸嫌弃，但一瞥见张叔身后站着的尚瑾，脸上立刻乐开了花。张叔看她张嘴便要寒暄，赶忙抢先一步：“先别急着打招呼，快让你家那个出来，陪我跟小五去趟房所！”
王嫂听了事情缘由，也不敢耽误，立刻转身进屋把正准备做饭的向嫂拉了出来。她和张叔倒是识字，但也仅限于此，办正事还得靠向嫂，人家当年好歹在翰林院待过十几年，走个程序、写个文书的事情她最在行。于是，一行人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向城西的房所奔去。
几人急匆匆地赶到房所，费了一番口舌后，总算见到了管房籍的官员。经过一番查验和确认之后，房籍员最终承认，这房契确实有效，屋宅归尚大娘、尚梁所有，子女可依规继承。
只是另一个问题却随之而来，按照朝廷现行律法，继承产业需满十四岁才算合法。尚瑾此时年岁不足，便无法正式继承。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到尚瑾年满十四岁之前，这间宅子都必须暂时交由官府托管，若想继续入住，则需要花银子租赁。
这话一出口，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律法森严，作为普通百姓，他们自然无力反驳。只是尚瑾……
“凭什么？”尚瑾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适合她年纪的倔强与不解，“明明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凭什么就不归我了？”
房籍员闻言，看了看她身后的几个大人，又低头打量了一番尚瑾，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有些话我不便细讲，只告诉你，本质上你们家的地本就是官府租予你们家使用的，租期四百年。户主已故，而继承者又未到法定年龄，那自然要收回官府。现在官府愿意保留上面的宅子，并且允许你继续租用，已算仁至义尽了。”
“但是……”尚瑾正想争辩，却被王嫂迅速地捂住嘴，拉到了一旁。
向嫂上前一步，略一拱手，道：“那这宅子，我们明日便来缴租银子。但敢问官爷，这租金是如何定的？”
房籍员笑了笑，说道：“你们放心，虽然近来赶考者甚多，但官府不会趁机抬高租金。不过城内房舍向来不便宜，这个心理上你们得有准备。”
“好，我们明白了。”向嫂点点头，低声应了后，便领着一群人出了房所的大门。
出了房所的大门，尚瑾就忍不住从王嫂手里挣脱了出来。她心里明白有些事不该问，但仍觉得一肚子憋闷。明明是她从小住到大的院子，也是阿娘几百年来安家的地方，居然说不是自家的了？换了谁能轻易接受？
张叔看她满脸不甘的模样，便轻声劝道：“小五啊，也别气了，不过就是交几个月的租子罢了。现在晖月都快过完了，你终月生辰一过，也就半年多一点，忍忍就过去了。”
“就是啊，小五，”王嫂在一旁温言附和，“银钱的事你更不用担心，我们几个东拼西凑的，肯定能把这几个月的租银凑出来！”
尚瑾抬头看着眼前这几个邻居，两年多未见，待她却仍如当初一般亲切。她的心稍稍柔软了些，轻轻地点了点头。可她也清楚，这银子终归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挣回来才好。
向嫂见气氛稍有些冷场，便开口提议：“既然小五难得回来，咱们要不一起吃顿饭去？”
“好啊！”张叔立刻笑眯眯地接了话茬，“听说城东那边新开了家酒楼，要不去那尝尝？”
王嫂斜眼瞥他一眼：“好你个老张，回家做饭不好吗？偏要往外面跑。”
张叔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这不是难得小五回来了嘛？带她尝个鲜儿去。你们先过去，我去把老李也叫上，那家伙估计还不知道小五回来了呢。”
“去吧去吧，”王嫂摆摆手，随后笑眯眯地拉住尚瑾，“走，小五，我先带你逛逛城东新开的几家铺子，待会儿一块儿去酒楼。”
尚瑾终于扬起笑脸，用力点了点头：“好！”
几人乘车前往城东，路上尚瑾偶尔探头望望街景，不禁感叹最近京城的人真是多了不少，街上满眼都是外地服饰，热闹非常。
“小五，这次回来后还打算去书院读书吗？”向嫂忽然开口问道。
“嗯？”尚瑾缩回头，重新坐稳，晃着双腿说道：“我还没想好呢。我在幽州认了个师傅，他说让我回来看看，三个月后他可能就要走了，还问我愿不愿意一起走。”
“哦？去更南边吗？”王嫂有些好奇。
尚瑾摇了摇头：“不是南边，是可能要离开霁国，去更远的地方。”
“是个外乡人啊？”向嫂挑了挑眉，感叹道：“出去看看也好啊，趁着年轻出去走走，到我们这年纪，想出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嗯……”尚瑾歪头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可我总觉得，要是这次跟着师傅走，他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我还是挺想在京城生活的……”
王嫂见她语气低落，便笑着安慰道：“没事，反正还有三个月呢，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说不准你在京城里遇到什么好玩儿的事，就舍不得离开了。”
几人一路闲聊着，很快到了城东地界。尚瑾轻巧地跳下车，环视四周，果然发现这里新开的店铺不少。虽说以前也不常来城东，但她敢肯定，以前这里绝没有这么多花花绿绿的店招。尚瑾的目光很快落在街边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铺上，门口悬挂着一块十分气派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孟水居”。
“这家啊，”王嫂见她盯着店铺发呆，笑着拉起她往里走，“去年刚开的，据说是江州那边的人开的，东西确实都挺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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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所*：官名“籍房署”，基层办事机构，具体负责房屋登记、契约审核、土地丈量、档案存储及日常变更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