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针引繁花绽锦章
锦华绣铺，本乃薛家名下产业，于金陵城中，堪称绣坊之翘楚，规模宏大，声名远扬。
坊中所营，皆为上乘绣品，往来主顾，非富即贵，且常为宫中贡品采买之定点。近时，恰值诸事稍缓，缘由是宫中所索之丝绸、布料并精美绣品，方于日前妥善装载贡船，扬帆远去，故而绣坊内一时得享清闲。
这日清晨，晨曦初照，薛宝钗便亲自莅临绣坊。
那绣坊之中，绫罗绸缎琳琅满目，空气中似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熏香。
五彩丝线成束悬挂，在从雕花窗棂透入的阳光中，熠熠生辉，恰似点点繁星垂落此间。
丝线的色彩缤纷夺目，赤如烈火、青若翠玉、黄似金芒，相互交织辉映，将整个绣坊映照得光彩照人。
绣品陈列其间，一幅幅皆是匠心独运之作。
有一幅《牡丹图》，绣工以精妙针法，将牡丹的花瓣绣得层层叠叠、栩栩如生，花蕊处用金丝线点缀，在光影下闪烁着富贵之态，仿若能闻到那馥郁的花香。
绣坊的叶掌柜，年约三十有二，正值风华正茂却又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韵味。
她生得一张鹅蛋脸，肌肤细腻如羊脂玉，泛着温润光泽。一双丹凤眼，眼眸灵动，透着精明与干练，顾盼间尽显聪慧。
忽闻得门外传来薛宝钗车驾之声，她原本正与身旁绣娘交谈，此刻忙不迭地起身，动作轻盈而又不失稳重，仿若春日微风拂动柳丝。
她疾步上前相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旋即侧身，脆生生地命人速速安排茶食。
这叶掌柜，往昔在宫中便是顶尖绣娘，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绣艺，在宫中绣坊声名远播。
出宫之后，便投身于锦华绣铺，自此扎根于此。
她为人稳重机敏，心思缜密如发，于绣艺一道，更是精益求精，造诣非凡。日常在绣坊之中，无论是绣品的选材、设计，还是绣工的指导、管理，皆处理得井井有条。
故而深得薛家上下重用，在这锦华绣铺，她便是那主心骨，诸事决断，说一不二。
此番听闻薛宝钗前来，她心下暗自纳罕，细细思忖近日诸事，并无甚紧急要事，实不知少东家此番亲临，所为何意，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却又不便多问，只得按捺住思绪，满脸笑意地迎接着薛宝钗。
精致的马车缓缓停在锦华绣铺门前，车帘轻动，莺儿身姿轻盈地先一步跳下马车，而后转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面带盈盈笑意的薛宝钗下车。那薛宝钗身着一袭月白绫子的衣裳，上面绣着淡雅的兰花图案，腰间系一条豆绿宫绦，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温婉。
“叶掌柜，别忙别忙。”薛宝钗嘴角含笑，声音轻柔，恰似春日里的微风拂过，“我不过是来瞧瞧你们，前儿个为着宫里贡品赶工，可真是辛苦了大伙。”
叶掌柜早已疾步迎上前，脸上堆满了笑意，那笑容里既有对主子的敬重，又透着几分热络，“哎哟，姑娘这般辛苦亲自跑这一趟，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打发人来唤我去府里就是，哪能劳动姑娘大驾呢。”
薛宝钗款步上前，轻轻携了叶掌柜的手，二人并肩朝着绣坊的内间茶室走去，宝钗的身姿婀娜，仪态万千。
薛宝钗边走边轻声说道：“叶掌柜，我今日来，确是有要事与你商议。”说罢，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意，仿若藏着无尽的新奇事儿，“不过，且先给你瞧瞧我带来的两样好物。”
“哦？”叶掌柜听闻，不禁来了兴致，眼中闪过一抹好奇的光亮，“姑娘今儿个带的是何等稀罕的绣品？”
她心里清楚，薛宝钗素日里时常会带来些外头难得一见的绣品，一来是警醒绣坊里的绣娘们不可自满，须知山外有山；二来也是借此观察外头的行情，好知晓当下绣品的流行风向。
正说着，莺儿已莲步轻移，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匣子走上前来，轻轻打开，里头赫然呈着两把做工精巧的扇子。
两把皆是美轮美奂、精妙绝伦的菊花团扇。
恰在此时，外头的小丫头迈着细碎步子，双手稳稳端着刚沏好的香茗，另有一托盘，盛着三五样精巧茶点，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将茶与点心一一摆放在桌上。
“叶掌柜，你在这绣艺一道，可是行家里手，快瞧瞧这两把团扇，依你之见，哪一把更胜一筹？”薛宝钗素手执起茶盏，轻抿一口，面上含着笑意，柔声说道。
叶掌柜早已按捺不住满心好奇，忙不迭地伸出双手，将那团扇轻轻捧起，口中连声道：“哎呀呀，这等漂亮物件，果真是世间罕有、难得一见的珍品呐，且容奴家细细端详端详。”
言罢，便全神贯注地品鉴起手中团扇，目光在扇面上流转，时而惊叹，时而点头，似是沉浸在这精妙绣艺之中。
这两把扇子虽都是菊花主题的扇面，但各有千秋，别具韵味。
一把薛宝钗自画的扇面找玲珑绣馆订制的：黑绸为底，双面绣着折枝蛱蝶菊花，仅在蝶翼处稍加较为鲜艳的红色以点亮画面，高洁优雅又不失雍容华贵之态。
一把是贾玥送的：絳色扇面，金色的菊花瓣瓣分明，丝线的光泽随着光线的变化而闪烁，犹如被晨露浸润。
“姑娘这品味，真真儿是超凡脱俗，这菊花绣样，可比那常见的牡丹、莲花之类稀罕多了。”叶掌柜一边细细赏玩，一边由衷赞叹道。
“叶掌柜，你且细细评说，这两把扇子，哪把更好呢？”薛宝钗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轻声问道。
“依奴家之见，这黑绸折枝蛱蝶菊花团扇，画面灵动鲜活，配色高雅别致，这花样新奇独特，奴家此前从未见过。只是这打籽绣的工艺，若是再精细几分，便更臻完美了。”叶掌柜眼中满是欣赏之色，赞不绝口。
“至于这絳面金色菊花承露团扇，虽说画面题材常见，却胜在绣工精湛绝伦，这金色丝线质地亦是上乘。且瞧这花瓣，看着倒像是平金绣法，虽有些地方不大像，但是光泽已然这般夺目耀眼，令人眼前一亮。”叶掌柜接着品评，言语间满是对绣艺的钻研与喜爱。
“哎呀呀，这两把扇子，当真是各有妙处，难分伯仲啊。”叶掌柜再次感叹，而后好奇问道，“姑娘，如此珍品，是从何处得来的呀？”
“玲珑绣馆。”薛宝钗一字一顿，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中透着几分深意，灼灼看向叶掌柜。
叶掌柜听闻，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这平金打籽都是宫里的高级绣法，对于她这种顶级宫里的绣娘而言所说家常便饭，但是对于普通绣娘，这可不是一般的技艺，这玲珑绣馆居然开始琢磨起这般高端的绣法来了？是她轻视了竞争对手。
“实不相瞒，这黑绸蛱蝶菊花扇，是我于玲珑绣馆精心定制的；而这絳面金菊承露扇，则是友人所赠，亦是购自玲珑绣馆。”薛宝钗神色平和，缓缓如实道来，“我特意设计了这般花样，本意是想探探他们绣工的深浅。不想，他们竟也开始钻研平金、打籽这般高级绣法了。咱们绣坊可不能懈怠，得勤加练习，万不可被人比下去了。”薛宝钗虽说得笑意盈盈，可叶掌柜听在耳中，句句皆是鞭策之语。
叶掌柜忙不迭连声应道：“姑娘所言极是。所幸对方模仿得还未达精妙之境，咱们绣坊的绣娘们定当更加刻苦研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薛宝钗微微点头，又继续说道：“咱们绣坊不妨多琢磨些菊花绣样。如今这菊花绣品尚属小众，新奇得很。下一批给宫里的绣品，大可以多添些这般新花样，也好让宫里的贵人们耳目一新。”
“姑娘所言甚是。菊花素有长寿、高洁之寓意，又象征着秋季的丰收与繁荣，与宫廷之中所追求的吉祥、安康理念正相契合，贵人们定会爱不释手的。”叶掌柜应和道，“奴家这就拿去给绣娘们瞧瞧，也好激励她们一番。”说罢，便作势要风风火火地前往绣娘的工坊。
“别急，我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薛宝钗轻轻放下手中茶盏，嘴角含笑，悠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