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雅间香绕共品诗
且说那雅间之内，茶香袅袅升腾，仿若轻纱薄雾般缭绕不散，悠悠地为这一方静谧天地，渲染出几分空灵清幽之韵。
日光渐渐西斜，昏黄的余晖透过那精美的雕花窗棂，丝丝缕缕地洒落在地面与案几之上，勾勒出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恰似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卷，无端添了几分雅趣。
窗外，桂花正幽幽绽放，馥郁甜香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地飘入室内，轻轻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直叫人闻之便觉心醉神迷，仿若置身于那桂花仙林。
雅间之中，薛宝钗于屏风之后，身姿绰约，听闻贾玥道出给香菱取名的出处，轻摇着的扇子顿住了。
原本沉静似水的眼眸，不经意间蓦地一亮，双眸恰似春日里破晓时分闪烁的星辰，瞬间迸发出熠熠光辉。
愣了一下，随即便惊喜地笑道：“你竟也喜爱李义山的诗？”
那笑容绽放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满是意外与欣喜，话语之中的雀跃，似要冲破这屏风的阻隔。
屏风另一侧，贾玥身姿挺拔，微微颔首，面上带着几分儒雅之色。他微微仰头，神色间满是沉醉，继而轻声吟诵起来：“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其声清朗，一字一句，仿若带着那诗中的悠悠情思，在这雅间内缓缓回荡。
诵完诗，贾玥微微顿了顿，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怜惜，喟然叹道：“此诗着实精妙绝伦，然字里行间，尽是苦涩情思。就说那香菱姑娘，身世堪怜呐，被人贩子辗转拐卖，至今连生身父母在何处都无从知晓，恰似那雨打浮萍，漂泊无依，当真是应了这诗中所写的愁苦之境。”
“唉，这姑娘也确是个可怜之人。”屏风后，宝钗轻叹了一声，微微摇头，面上满是不忍之色，“如今能得文海书局收留，也算是她命里的一丝造化。只是若我那哥哥……”话到此处，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住了口，不再往下说，只余那未尽之意，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恰在此时，贾玥抬手，从容地从袖笼之中掏出一本书来，动作轻柔得仿若怕惊扰了这一室的静谧，而后轻轻将其放置在茶案之上，温声道：“说来也巧，我今儿恰好带了一本宋抄本《李商隐诗集》，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品。今日恰逢这茶香袅袅、秋景如画，便想着邀请薛姑娘一同品鉴品鉴，也不负这大好时光。”
“哦？竟有这般巧事！”屏风后，薛宝钗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度传来，其中满是惊喜与意外，仿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作响，“贾公子好风雅，竟能随身带着诗集，当真是爱诗之人，风雅之士啊。”
贾玥闻言，赶忙对着屏风拱手，面上带着谦逊之色，言辞恳切道：“薛姑娘谬赞了，不过是今日机缘巧合罢了。若薛姑娘喜欢，赠予姑娘又有何妨。”
薛宝钗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笑盈盈地说道：“这如何使得，本就是你帮了我们薛家的大忙，反倒让你送我礼物，这可真真折煞我了。”
瞧她那模样，虽身处屏风之后，外人瞧不见她的面容，可只听那言语间，欢喜之情已然溢于言表，那微微上扬的语调，恰似春日里欢快流淌、奔腾不息的小溪，毫无保留地泄露了她内心的喜悦。
贾玥心下暗自哂笑，思忖道：呵呵，果不其然，猜中了。想那《红楼梦》原著之中，仅提及林黛玉不喜李商隐之诗，而这宝钗与黛玉，性格互补。再者，宝钗之名，源于李商隐《残花》中“宝钗无日不生尘”之句，加之她亲自为香菱取名，如此种种，贾玥愈发笃定了她对李商隐诗作的喜爱。此番特意寻来这珍贵的宋抄本诗集，实打实的古籍善本。
贾玥面上含着一抹温润笑意，悠然说道：“不过是一本诗集罢了，文海书局虽说比不上那声名远扬的四宝斋，然若论诗集，倒也积攒下不少。”言罢，他微微欠身，又道：“不知薛姑娘最钟情于李商隐哪一首诗呢？”
屏风之后，宝钗正轻摇纨扇，扇面上绘着的海棠花仿若也随之摇曳生姿。听闻贾玥此言，那轻轻晃动着的扇子微微一顿，稍作思忖，旋即轻声说道：“世人皆道李义山的诗句深情绵邈、感伤忧郁，可我却另有一番见解。他那句‘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我是真真儿喜爱得紧。”
贾玥闻言，不禁由衷赞叹道：“‘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薛姑娘好品味啊！此句笔力雄健，风骨清峻，实乃李义山诗作中的绝妙之句。”
这诗句，本是李义山抒发自己向往暮年之际，能归隐江湖，不过前提是要在扭转乾坤、成就一番大事业之后。“永忆江湖”四字，尽显诗人淡泊名利、向往闲适的心境；“欲回天地”则淋漓尽致地展现出其凌云壮志与建功立业的宏伟抱负。这两句诗，既有洒脱不羁之态，又饱含遒劲刚健之力。宝钗身为闺阁女子，却独独钟情于这两句，着实令人意外。
想那宝钗，平日里精明过人，事事皆能算计得滴水不漏，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半大孩子罢了。若将她置于现代，怕也只是个尚在学堂读书的初中生。然而，她却能独立操持薛家偌大的家族生意，真可谓女中豪杰，令人钦佩不已。
此刻，见她对着那诗集，难掩满心欢喜，那眼中闪烁的光芒，嘴角上扬的弧度，皆透着几分女儿家的娇憨可爱。这般模样，比起平日里那副超乎年纪的人情练达、端庄稳重，倒更添了几分动人之姿。
说话间，莺儿款步上前，身姿轻盈，将贾玥置于茶案之上的诗集稳稳接过。而后，她莲步轻移，仿若弱柳扶风般朝着屏风后走去。那诗集，便顺着屏风的细缝，悄然递了过去。
恰在此时，贾玥不经意间抬眸，目光扫过那窄窄的缝隙，只见得一只仿若羊脂玉雕琢而成的白嫩小手探了出来，动作轻柔地将诗集接了过去。
贾玥见状，不禁微微一怔，仿若被这一瞬间的画面摄去了心魂，一时之间，竟有些愣神，脑海中思绪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当口，雅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夏掌柜弓着身子，迈着细碎的步子悄然走进来，神色间满是恭谨，进门后便垂首请示，打破了这一室短暂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