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受牵连的羊舌氏（4）

祁奚不是已经告老了吗？他早已不再关心朝中大事了，羊舌肸不主动去找他，他怎么可能会来帮羊舌肸？

而且，此时的祁奚已无职无权，现在的国君晋平公对他甚至不怎么了解，你祁奚一介过时的大夫欲帮摊上了事的在职大夫羊舌肸，怎么帮？

不急，祁奚如何帮羊舌肸的事我们先放一放，且说乐王鲋的表演。

乐王鲋在羊舌肸那里被冷遇后，心生歹意，动起了歪脑筋，他去见了晋平公。

晋平公正为羊舌肸之事心头不快，因为他真的非常赏识羊舌肸。自己的这位老师学富五车，为人正直，怎么就摊上参与栾盈谋逆的大事了呢？

晋平公本想直接去向范匄帮羊舌肸求情，却见乐王鲋求见，干脆问乐王鲋：“爱卿认为，这一次，太傅叔向能免罪吗？”

乐王鲋早知晋平公会有此一问，故意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惋惜的样子，道：“主公，叔向虽贤，但他这一次估计难逃罪责了。羊舌氏一门四兄弟，个个人中龙凤，手中之情深世人皆知。

但他们与栾氏家族走得实在太近了，叔虎、子鱼实为栾氏死党，伯华、叔向与栾氏也经常往来，铁证如山呐。如今四兄弟已经一逃一亡，唉，伯华、叔向他们太重兄弟亲情了。”

晋平公怔了半晌，末了长叹一声，无限遗憾涌上心头，打消了本欲亲自为羊舌肸说个情的念头。

什么叫小人？乐王鲋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小人！

羊舌一门已经够惨了，你前脚还在羊舌府拍打着胸脯说要帮助羊舌氏，却因为得不到谢礼，后脚便到国君面前落井下石，而且下的是一块特大特重的巨石。

唉，羊舌肸啊羊舌肸，这下你是在劫难逃啰。

也就在此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赶路。他很着急，不断催促车御快一点。

这位老人，就是已经告老还乡的晋国前中军尉、晋国贤大夫祁奚。

他的家臣有些担心，他再次劝祁奚道：“主公，您急着为叔向去求情，难道不担心自己被牵连吗？”

祈奚正色道：“我听说，小人得位，不争不祥；君子在忧，不救不祥。如果我们的国家，有小人掌权，作为臣子而不为国尽忠奋力抗争，那叫不祥！如果贤人有难，不去帮助他，那也不祥！”

祁奚终于见到了晋国中军将范匄，对这位德高望重的祁奚大夫，范匄当然不敢怠慢，依礼相见，命人奉以香茶。

祁奚开门见山道：“老夫此次见元帅，是为叔向而来。”

范匄忙道：“请老大人尽管吩咐。”

祁奚喝了一口茶，缓缓道：“元帅，《诗经》有云：惠我无疆，子孙保之。《尚书》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这就是告诫我们后人，要保护那些为国家作出贡献的功勋后代。

叔向的先祖，是为我们晋国作出巨大贡献的贤人。叔向本人，正如尚书所说的，经常为国君出谋划策而且很少有过失。

且叔向精通籍史，经常教育他人而孜孜不倦，可谓我们晋国的柱石！

这样的柱石，哪怕是他后世十代子孙犯了罪也应该从轻发落，以此可勉励有德才的人全身心地为国家贡献自己的才智。

如今，无非就是他的弟弟犯了罪，他却因此要受到牵连，老夫认为这是在摧残国家柱石！

元帅呐，老夫今天斗胆来劝诫您，您可千万别犯糊涂啊，切莫做出追悔莫及之事！

老夫听闻，善为国者，赏不过而刑不慢。赏过则惧及小人，刑慢则惧及君子。与其不幸而过，宁过而赏小人，毋过而刑君子。

元帅呐，赏赐过分，就怕恩及坏人；刑罚滥用，就怕殃及好人。如果不得已做得过分了，那么宁可行赏过度赏赐了奸人，也不要施刑过度处罚了君子。

所以，鲧治水不力而被尧帝诛杀，但他的儿子禹非但没被问罪，反而得到重用，终于为国家治了水患，功德无边，到后来成为一代帝王。

伊尹一开始背弃了商王太甲，但太甲始终没有怨恨伊尹，反而重用了他，成就了一代贤相。

管叔、蔡叔叛乱被天子诛杀，但天子仍重用他们的其他兄弟，周公旦因此而功德无量，这都是施刑不过所带来的好处。

元帅还记得郤氏家族之事吗？郤氏家族灭了贤大夫伯宗，导致全国人民都愤恨郤氏，郤氏因此引祸上身，终被灭族！

元帅，郤氏家族的教训，难道不值得吸取吗？与人为善，会使各大夫真为国尽忠，多杀人又何必呢？”

范匄听得冷汗直冒，他不需要听进去很多，只要听进去郤氏灭族之教训就足够了。

想当年，正是郤氏家族杀了伯宗，灭了伯氏家族，使整个晋国的士大夫们都愤怒了，最终郤氏家族失去了人心，被政敌抓住机会，最终被灭族。

叔向不但是国君任命的太傅，深得国君信任，而且为人贤德，名声远播。羊舌四族也就是叔虎铁心跟着栾盈混，叔鱼最多也只是平时有些贪财，而伯华与叔向那是深得民心的。

范匄忙拱手谢道：“若非您老指点，我差点犯下大错了。您的命令，我哪敢不听呢？”

祁奚见范匄答应放过羊舌肸，非常高兴，跟着范匄便去见了晋平公。

范匄对晋平公道：“主公，臣现在已查明，栾盈一案，羊舌虎确有罪，而伯华、叔向、籍偃并未牵涉其中，请主公下令让他们都官复原职吧。”

晋平公大喜。就这样，羊舌肸等人终于脱罪。

早有人将这个喜讯报告了羊舌肸，羊舌肸仍旧只是淡淡一笑。他的家臣问羊舌肸道：“您怎么知道黄羊大夫一定会救您呢？”

祁奚，姬姓祁氏，名奚，字黄羊，故人称黄羊。

叔向淡淡一笑，道：“黄羊大夫举贤不避亲仇，《诗》曰：言德行直，则天下顺之。他是一位有德行的人。

只有黄羊大夫这样有正直德行的人，才能不畏不亢为国家谋事，也就是黄羊大夫这样有正直德行的人辅佐国家，我们的国家才能实现四方归顺！

黄羊大夫知道我，所以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救我！”

家臣又道：“是啊，那我们应该要好好去谢谢黄羊大夫啊。”

羊舌肸又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话。

羊舌肸去向祁奚表示感谢了吗？没有。

祁奚救了羊舌肸，来到羊舌肸府里看望羊舌肸了吗？也没有。

因为两人都很清楚对方是怎样的贤人，祁奚举贤不避亲仇，他救羊舌肸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不仅是为了羊舌肸个人。

当祁奚成功救了羊舌肸后，他便回家了。

羊舌肸更要为了成全祁奚之名而特意不去致谢。因为羊舌肸很清楚，只有自己不去致谢，才显得自己的羊舌氏与祁氏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都是非常人也！

士匄当然也是在关注着的，当他听说祁奚离开新绛后便回到自己封邑了，心想原来祁氏与羊舌氏确实是没有什么特别交情的，羊舌肸连基本的感谢都没有，看来祁奚确实是为了自己好啊。

士匄也没有心思再去理这些了，因为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事，便是彻底铲除栾氏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