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淬凡躯
《万宝道藏》——残卷一
那几个暗金色的大字，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苏衍的脑子里。他攥着那块冰冷的废铁，指尖残留的细微暖意还没散尽，身体却像掉进了冰窟窿，又冷又抖。
道藏？什么鬼东西？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后的眩晕感还没完全消退，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些破碎扭曲的画面和符号，看一眼就头晕眼花。星辰爆炸？那些奇形怪状的兵器…还有那些鬼画符…他试图去“看”清那些符文，脑子立刻针扎似的疼。
嘶…苏衍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把注意力从那片混沌废墟里拔出来。不能想！一想就疼！这玩意儿…该不会是想撑死我吧？
他强迫自己把目光聚焦在手里这块废铁上。平平无奇，跟之前没两样…刚才的紫光呢？符文呢？要不是脑子里那明晃晃的烙印和刚才差点疼死过去的经历，他真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荒诞的噩梦。
等等…暖流！苏衍猛地想起那股渗入身体的微弱暖意。他下意识地沉下心神，去感受自己那如同塞满烂棉絮、常年死寂的经脉。在哪儿…在哪儿…
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酥麻感，像最细小的虫子，在几条干涸得最厉害的经脉角落里，极其缓慢地爬过。
有东西！真的有东西！苏衍的心脏狂跳起来，比偷铁时跳得还厉害！它…它在动！它没消失！那股暖流，虽然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但它真实存在！而且…而且它似乎…能在他这公认的“废料”身体里运行？！
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比《万宝道藏》本身还要巨大！我的灵根…我的废灵根…有反应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上头顶，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唔…”旁边传来一声模糊的嘟囔。
苏衍吓得魂飞魄散，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将废铁塞进草堆深处，整个人瞬间绷直，闭紧眼睛，装出熟睡的样子，连呼吸都屏住了。
黑暗中，他听到王老五翻了个身，草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摸索的声音，然后是打火石摩擦的微弱火花，最后是劣质烟草被点燃后，那呛人又熟悉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
他没睡！他刚才根本没睡！苏衍的心沉到了谷底，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看见了？听见了？刚才自己疼得发抖、冷汗直冒的样子，肯定被发现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烟草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王老五那沉重又压抑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咳…”王老五终于咳了一声，打破了死寂。他的声音带着烟草的沙哑，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小子…做噩梦了？”
苏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在试探！他不敢动，更不敢睁眼，只能含糊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意义不明的声音：“唔…嗯…”
又是一阵沉默。烟草味更浓了。
“梦到啥了？”王老五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石头一样压下来。“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苏衍的脑子飞速运转。废铁？道藏？暖流？说出来谁会信？只会被当成疯子！或者…引来杀身之祸！他太清楚青云门对奴隶的态度了，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成为被折磨至死的理由。
“没…没什么…”苏衍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就是…就是梦到…掉进地火坑了…烧…烧得好疼…”这个借口拙劣无比，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
“哼。”王老五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带着浓重的嘲讽。“地火坑？就你这小身板，掉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着，眨眼就成灰了！还知道疼？”他深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喷吐出来。“狗屁噩梦！就是白天累狠了，抽筋儿！”
苏衍紧绷的身体稍微松了一丝丝。他信了？还是…只是懒得追究？
“废物点心！”王老五又骂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惯有的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赶紧给老子睡！明天挖不够数，看老子不抽死你！”
威胁的话，苏衍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此刻，这句“抽死你”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至少，这代表着王老五暂时放过了他。
“知…知道了，王头儿…”苏衍低声应道，依旧闭着眼。
烟草的微光熄灭了，窝棚重新陷入彻底的黑暗和寂静。但苏衍知道，王老五肯定没睡着。他也一样。
他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脑子里却像烧开了的锅，疯狂地翻腾着。
《万宝道藏》…暖流…
它们是真的！不是梦！
暖流能进我的身体！它在动！虽然很慢…很弱…
那些符文…那些知识…疼…但好像…很重要？
王老五起疑了…他肯定起疑了！怎么办？
被发现就死定了！
苏衍…复苏？延续？靠这个？靠一块废铁和脑子里这些要命的东西？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下，那丝因为暖流而产生的、微弱却真实的希望火苗，却顽强地燃烧着，甚至…越来越亮！
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苏衍在黑暗中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我得藏好！藏得死死的！
我得弄清楚！这暖流…这《万宝道藏》…到底是什么！怎么用！
这是唯一的活路！唯一的…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狂蔓延，压倒了恐惧。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调整呼吸，假装熟睡。所有的精神，却像绷紧的弓弦，沉入那片刚刚经历风暴、依旧混乱的识海废墟。
不看符文…不看那些兵器…他告诫自己，刚才的剧痛记忆犹新。找…找点别的…安全的…
他在混沌的信息碎片中小心翼翼地摸索、感知。那些破碎的画面太危险，看一眼都头疼欲裂。那些扭曲的符号更是碰都不敢碰。
嗡…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试图避开所有“危险区域”时，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意念流，如同风中残烛般被他捕捉到。那不是画面，也不是符号，更像是一种…感觉？一种…引导？
意念流微弱地指向识海深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沉浮着几个更加黯淡、几乎与混沌融为一体的微小光点？
苏衍的心跳再次加速。那是什么？
他集中全部意念，像在黑暗中摸索救命稻草，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触碰”向其中一个最微弱的光点。
没有剧痛！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感！
光点微微一颤，一段极其简略、如同孩童涂鸦般的信息流入了苏衍的意识：
…引气…非天地之灵…乃物性之华…心神为引…器魄共鸣…纳微光…淬凡躯…
信息戛然而止，光点也彻底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苏衍却如遭雷击！
引气？不是引天地灵气？
物性之华？器魄共鸣？
纳微光？淬凡躯？
这段话虽然残缺晦涩，每一个字却像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难道…那股暖流…就是所谓的“物性之华”？是这块废铁里的“微光”？
心神为引…器魄共鸣…他想起自己摩挲废铁时，指尖感受到的悸动和嗡鸣！是了！就是这样！
淬凡躯…淬炼我这具废物的身体？！
巨大的狂喜和明悟如同岩浆般喷发，瞬间冲垮了恐惧！
我懂了！我好像…懂了一点！苏衍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这不是修仙的功法！这…这是另一条路！一条…属于“器”的路！一条…也许我这废灵根也能走的路！
黑暗中，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识海里那混乱的废墟，此刻仿佛透进了一丝天光。虽然依旧危险重重，虽然前路迷茫，但…路标出现了！
心神为引…器魄共鸣…
他小心翼翼地，将注意力从识海收回，再次沉入身体。这一次，目标明确——寻找那股残存的微弱暖流，那所谓的“物性之华”！
他像在干涸的河床上寻找最后的水滴，精神高度集中，摒除一切杂念，全部心神都沉入对身体的感知。在哪儿…暖流…微光…
时间一点点流逝。窝棚外，传来其他奴隶模糊的鼾声和梦呓。
就在苏衍的精神快要耗尽，几乎要放弃时——
一丝比头发丝还细、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暖意，被他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它蛰伏在一条细小经脉的末端，如同冬眠的虫子。
找到了！
苏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回忆着那段残缺的意念指引：心神为引…器魄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动作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将全部的精神意志，化作一根无形的“针”，小心翼翼地、极其温柔地“触碰”向那一丝微弱的暖流。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在他体内响起！
那丝蛰伏的暖流，像是被唤醒了，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如同初春解冻时，冰面下第一道细微的裂痕。
成了！真的成了！
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虽然这暖流微弱得可怜，移动的速度慢得像蜗牛，但这第一步，他迈出去了！靠的不是什么狗屁灵根，靠的是他的心神！靠的是与那块废铁（器魄）的共鸣！
淬凡躯…苏衍感受着那丝暖流极其缓慢地在干涸的经脉里蠕动，所过之处带来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却无比真实的温热感。仿佛冰冷的铁块，被最微弱的炉火烘烤着。
有希望！真的有希望！黑暗中，苏衍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狂喜的笑声溢出喉咙。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煤灰，滚烫地滑落。苏衍…复苏…延续…老家伙…我好像…摸到一点边了！
就在他心神激荡的瞬间，旁边草铺上，王老五那沉重的呼吸声，似乎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黑暗中，他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苏衍微微颤抖的、被泪水浸湿的侧脸轮廓，眼神复杂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