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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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深铺缚红

粘稠的暗红如同退潮的污血,从视网膜上缓缓褪去,留下灼烧般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喉头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意识像沉在冰冷泥沼里的石头,艰难地向上浮沉。

眼皮重若千斤,挣扎着掀开一道缝隙。

惨白的天花板,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单调的输液管滴答声。不是老周家那地狱般的客厅,也不是自己那间弥漫着过期食品气味的小卖铺。是医院,或者类似的地方。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

我试图转动脖颈,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后脑和肩颈传来,伴随着骨骼错位的闷响。身体仿佛被拆散重组过,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抗议。识海中残留的钝痛如同低沉的雷鸣,提醒着强行催动黑剪对抗那种存在的可怕代价。

“醒了?”一个刻意压低、带着疲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视野转动,焦距缓慢凝聚。赵队那张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脸出现在床边。他穿着便装,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凝重和忧虑。

“老周……玲玲……”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不成调。

“活着。”赵队言简意赅,但语气沉重,“玲玲惊吓过度,高烧不退,在儿科重症观察。老周……外伤严重,左臂粉碎性骨折,肋骨断了两根,轻微脑震荡,还有……”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严重的生命力流失迹象。法医老李说……像是被强行抽走了十几年的阳寿,现在极度虚弱,靠营养液吊着命,能不能挺过来……看造化。”

生命力流失……被那暗影包裹时的掠夺感……血衣娘娘的“嫁妆”,果然不是那么好收的。

“现场呢?”我闭上眼,忍受着识海的抽痛,问道。

“封锁了。第七组接手了。”赵队的声音压得更低,提到“第七组”时带着一种本能的敬畏和忌惮,“那地方……简直没法看。整个客厅像被塞进了绞肉机,又冻进了冰库。墙壁、地板全是那种暗红色的冰晶,还在缓慢增厚!所有东西都覆盖着一层血红色的霜。还有那股味儿……”他皱着鼻子,仿佛还能闻到,“腥甜得发腻,混着烧焦的纸灰和……一种形容不出来的、老坟里才有的朽味儿。”

他顿了顿,从旁边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厚重的、带有铅封标记的透明证物袋,隔着袋子递到我眼前。

袋子里,装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小块巴掌大小、边缘残破的暗红色布片。布料的质地极其厚重古旧,即使在惨白的灯光下,也能看出原本应是某种极其华贵的织锦,只是此刻浸透了污秽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腐败的血浆。布片上残留着繁复的金丝绣线纹路,虽然大部分被污血覆盖,但仍能辨认出扭曲的凤凰和纠缠的蔓草图案,透着一股邪异的美感。这是……那件“嫁衣”的残片!血衣娘娘本体力量的一部分!

右边,是那张属于阿娟的旧照片。照片上温婉的笑容依旧,但此刻,在那笑容的嘴角边缘,赫然多了一抹极其细微、却刺目无比的……暗红色!像是不小心蹭上的劣质口红,又像是一滴刚刚渗出的血珠!而照片边缘那些原本是竹篾穿透留下的孔洞,此刻边缘也晕染开了一圈淡淡的暗红,如同被污血浸泡过!照片本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比之前强了十倍不止!它不再是单纯的媒介,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打上了烙印的“信标”!

“第七组的‘清理者’差点被这照片冻伤了手。”赵队的声音带着后怕,“老李用仪器测过,上面的阴性能量指数爆表,还在缓慢增长!那块布片更邪门,靠近它三米内,普通人的心率会莫名加快,体温骤降,产生强烈的窒息感和……幻觉。现在都封在铅柜里,用液氮冷冻着。”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陈老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它还会再来吗?”

我没有回答赵队的问题,目光死死盯着证物袋里那块暗红的嫁衣残片和阿娟嘴角那抹刺目的血痕。血衣娘娘的一部分“嫁妆”留在了人间,而阿娟的照片,则成了它留下的、一个散发着浓郁恶意的“路标”。它当然会再来。它想要的“门”,还没完全关上。老周父女身上的“印记”,还有这张被彻底污染的照片,都是它下次降临的锚点!

“我的东西?”我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嘶哑。

赵队立刻明白了,从公文包更深层取出另一个同样带有铅封的小号证物袋,递了过来。里面是我的硬壳笔记本和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盒。盒子表面似乎蒙上了一层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暗红色霜气。

接过袋子,指尖触碰盒身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蔓延,瞬间压下了识海的部分钝痛,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盒子里的黑剪似乎也感应到了,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沉睡凶兽被惊扰的震颤。

“还有这个。”赵队又递过来一个手机,是我落在现场的,“第七组的人检查过了,里面有些东西……你可能需要看看。”

我接过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停留在监控录像的播放界面。时间戳是……我昏迷前在小卖铺查看的那个时段之后不久。

点开播放。

依旧是店内收银台区域的监控画面。时间:清晨6点18分。距离那个穿着深色古裙的鬼童消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店铺里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动的塑料袋和漂浮的尘埃。

突然!

画面右下角,靠近堆放黄表纸和竹篾的墙角阴影处,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小团极其粘稠、如同活物的暗红色雾气,凭空凝聚出来!那雾气翻滚着,散发出一种与老周家客厅同源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腐朽气息!

雾气只有拳头大小,它在墙角阴影里停留了几秒,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然后,它开始极其缓慢地、如同蜗牛爬行般,贴着冰冷的水泥地面,朝着店铺的西北角——也就是我布下血祭刀币封镇的“天门”位——蠕动过去!

它移动得非常小心,避开了散落的杂物,仿佛在躲避着什么无形的屏障。终于,它蠕动着,抵达了西北墙角。

墙角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那枚深黑色、刻着饕餮纹的刀币。刀币表面,之前滴落精血激活的暗金色纹路已经彻底黯淡,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圆形印记——那是血衣娘娘虚影降临冲击时留下的伤痕。

那团暗红雾气在刀币前停留了大约十秒钟。然后,它像一条发现了猎物的毒蛇,猛地向前一扑!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灼烧声响起!监控画面甚至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微弱白烟!

暗红雾气如同撞上了烧红的烙铁,剧烈地翻滚、收缩!它似乎极其痛苦,形态都变得不稳定起来。但它并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地“贴”在了那枚刀币表面焦黑的腐蚀印记上!

时间在画面中缓慢流逝。

那团暗红雾气在灼烧的痛苦中不断翻滚、消耗,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但它死死地“咬”住刀币上那个焦黑的腐蚀点,仿佛在强行侵蚀、污染那最后一点封镇力量的残骸!

最终,当雾气缩小到只有指甲盖大小时,它猛地向内一缩,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般,彻底融入了刀币表面那个焦黑的腐蚀印记之中!

刀币静静地躺在墙角,表面那个焦黑的圆形印记,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沉了一分。仔细看,在那片焦黑的最中心,隐隐约约,似乎多了一个极其微小、针尖般的……暗红色斑点!

录像到此结束。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它不仅在老周家发动了袭击!它的触角,在我昏迷、小卖铺防御最虚弱的时候,已经悄然延伸回了我的“巢穴”!它利用虚影冲击留下的“伤口”,强行污染了我布下的封镇刀币!那个微小的暗红斑点,就是它留下的“种子”!一个扎根在我防御体系内部的、随时可能引爆的“后门”!

血衣娘娘……它的目标,从来就不止一扇门!老周家是它要“过”的门,我的小卖铺,同样也是它要“钉”下的门!那把黑剪,那份力量,它势在必得!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混合着强烈的危机感和被彻底锁定的愤怒,瞬间冲散了身体的剧痛和识海的混沌。

我猛地掀开身上薄薄的白色被单,动作牵扯到伤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强行支撑着,试图下床。

“陈老板!你干什么!”赵队吓了一跳,赶紧按住我,“医生说你内脏有震荡出血,肋骨骨裂,识海严重受创,必须静养!”

“静养?”我抬起头,目光透过散乱的额发,冰冷地看向赵队,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锋锐,“等它把我的铺子变成它的‘洞房’再养吗?”

赵队被我的眼神慑住,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法医老李提着一个便携式冷藏箱,脸色比赵队还要难看,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看到我挣扎着要起来,他也是一惊。

“陈老板!你醒了就好!正好!有……有重大发现!”老李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恐怖真相后的惊悸,他快步走到床边,将冷藏箱放在床头柜上,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

一股极寒的白雾涌出。冷藏箱内,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特制的金属样品管和培养皿。老李小心翼翼地取出其中一个透明的培养皿。

培养皿内,盛放着几缕极其细微的、如同白色发丝般的物质。正是之前在张记寿衣店后门缝隙里发现的那种!

“这是……寿衣店后门发现的残留物。”老李的声音发紧,“还有,在老周家客厅爆炸中心收集到的部分……‘霜晶’样本。”他指了指另一个样品管里暗红色的粉末状结晶。

他拿起一个连接着复杂线路的平板电脑,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调出两份并排的微观结构扫描图谱。

“左边是寿衣店门缝残留的‘白丝’,右边是老周家客厅的‘红霜’。”老李指着屏幕,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它们的微观结构……基本一致!都是由一种高度结晶化、非碳基的未知纤维构成!只是……老周家的红霜样本里,这种纤维的结晶形态发生了剧烈的‘畸变’,并且……被一种极其强烈的、无法解析的怨念能量彻底‘污染’和‘活化’了!”

他将图谱放大,指着红霜样本中那些扭曲、如同血管般纠缠的暗红色能量流:“看这里!这种能量流……它的频率、波动模式……和我们从张伯尸体异化组织、还有那只断掉的纸手里检测到的‘竹骨’能量残留……有超过78%的相似性!只是……被放大了百倍!扭曲了!并且混合了另一种……更古老、更凶戾的意志!”

老李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陈老板!纸人事件……竹骨……张伯……和这个血衣娘娘……它们的力量源头……是同一种东西!或者说,是同一个‘源头’的不同‘侧面’!纸人像是粗糙的‘根须’,而血衣娘娘……就是那根须上生长出的、最恐怖的那朵‘花’!它们的力量本质相通!只是后者……更完整!更可怕!”

同源!

纸人的“竹骨”是粗糙的根须,血衣娘娘是根须上开出的恶之花!

笔记本上被污染渗透的凹痕,监控里污染刀币的暗红雾气,法医报告里同源的能量图谱……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老李的发现强行拼合,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血衣娘娘,并非突兀降临。它与纸人事件,与张伯的异变,与那些“竹骨”通道,本就同出一源!它或许一直蛰伏在更深的地方,而纸人事件,就像是一次试探性的“播种”,一次力量的延伸。直到它找到了合适的“土壤”(老周家庭强烈的情感),找到了感兴趣的“猎物”(黑剪),才终于显露出它真正的、恐怖的本相!

它要过的“门”,既是物理的门户(老周家、我的小铺),也是力量的界限(黑剪代表的规则之力),更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连接着那个“源头”的通道!

“我的铺子……”我猛地看向赵队和老李,声音因为急切而更加嘶哑,“现在什么情况?”

赵队和老李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第七组派了两个人过去外围监控。”赵队艰涩地开口,“就在半小时前……他们失联了。通讯中断,生命体征信号消失。最后传回的画面……”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加密文件。

屏幕上,是一张极其模糊、晃动的照片。拍摄角度很低,像是在地上仰拍。背景是熟悉的、堆满杂货的昏暗小卖铺内部。

而照片的中央焦点,是收银台后方,那个加固过的、内衬铅板的铁皮柜!

柜门……是打开的!

里面空空如也!笔记本、邪异布符、阿娟照片……都不见了!

而在敞开的柜门边缘,一只小小的、惨白的手,正搭在那里!只拍到半只手掌和几根同样惨白的手指。那手指的指甲盖……是暗红色的!如同涂满了干涸的血!

是它!那个穿着古旧深色(红)裙的鬼童!它去过了!它拿走了里面的东西!笔记本、布符、照片……所有的媒介和线索!

照片定格在这惊悚的一幕。

“我们的人……估计……”赵队的声音带着沉痛和恐惧,没再说下去。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输液管滴答的声响,如同催命的秒针。

我的铺子……防御被污染出“后门”,封镇刀币被种下“种子”,最重要的证物被“取走”……那里,已经不再是我的据点,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为血衣娘娘敞开的“门”!

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弄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我识海深处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门’已备好,待君……入‘瓮’。**

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剧烈的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四肢百骸,眼前阵阵发黑。但更强烈的,是那股几乎要将胸腔撕裂的冰冷怒意和被彻底算计的耻辱感!

血衣娘娘!它不仅力量恐怖,心思更是诡谲阴毒!它故意在老周家发动袭击,引我全力对抗,承受重创。在我昏迷、防御最空虚的时刻,它的鬼童爪牙便如入无人之境,不仅污染了我的封镇核心(刀币),更盗走了所有关键的物品(笔记本、布符、照片)!它要把我的小卖铺,变成它精心布置的陷阱,变成它降临的“婚房”!

它要的不仅是那把剪刀,它还要把我这个“守门人”,连同我的“门”,一起吞噬掉!

赵队和老李被我身上骤然爆发的凛冽杀气和那扭曲的痛苦表情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老李手里的平板电脑差点掉在地上。

“陈老板!冷静!”赵队低吼,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虽然他知道那东西可能没用。

“车。”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队,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给我车钥匙。现在。”

“你疯了?!”赵队又惊又怒,“你现在这状态过去就是送死!第七组的人已经……”

“等他们?”我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冰冷到极致的、近乎狰狞的弧度,“等他们填进去更多人?还是等它把整条街都变成它的‘嫁妆’?”我的目光扫过老李冷藏箱里那块暗红的嫁衣残片和阿娟嘴角染血的恐怖照片,“它已经拿到了它想要的‘钥匙’(媒介),污染了‘锁孔’(刀币),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把我这个‘门栓’拔掉,或者……变成它‘门’上的一部分!”

“可是……”

“没有可是!”我猛地打断他,身体因为强行发力而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钥匙给我!或者,我自己爬过去!”

赵队看着我的眼神,那里面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的凶戾。他知道,他拦不住。眼前这个人,从来就不是能用常理衡量的存在。他狠狠一咬牙,猛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拍在床头柜上。

“车在楼下B区23号!黑色越野!后座有急救包!”赵队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狠劲,“第七组外围应该还有接应!但别指望他们能帮上大忙!那地方现在就是个活棺材!”

我没再说话,一把抓起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装着我笔记本和黑盒的证物袋。身体如同灌了铅,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眩晕。但我强行支撑着,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胶布。我踉跄着,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挪向病房门口。

“陈老板!”老李的声音带着哭腔,举起那个装着嫁衣残片和阿娟照片的证物袋,“这个……这个你带上?或许……”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嘶哑的声音传来:“留着。那是它的‘尾巴’。第七组……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我拉开病房的门,走廊里明亮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身体晃了晃,扶着门框稳住,然后头也不回地、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挪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拉得很长,显得异常孤独而决绝,仿佛走向的不是医院出口,而是无间地狱的入口。

赵队和老李站在病房里,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看着床头柜上那沾着血迹的车钥匙,又看看冷藏箱里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布片和照片上那抹诡异的血痕,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

血衣娘娘的“门”已经打开,而那个拖着残躯走向风暴中心的男人,是最后的守门人,还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