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越
冰冷、潮湿、混杂着浓重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的空气，粗暴地涌入方休的鼻腔。
意识像一块沉入深海的铁，沉重而迟缓。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由朽木和污迹构成的屋顶。不是诊所消毒水的味道，不是楚瑶警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更不是他办公室里那令人舒缓的檀香。
这里……是哪里？
剧烈的头痛炸裂开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方休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抬起了一只孩童般稚嫩、布满污垢的手。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他触电般坐起身，环顾四周。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像是某种废弃的棚屋或僧舍的角落。
身下是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干草堆，身上裹着一件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僧衣。透过墙壁的破洞，能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光和嶙峋的怪石剪影。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方休作为心理医生引以为傲的冷静。记忆碎片在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
陈默空洞的眼神和沙盘里扭曲的刑场……
楚瑶急促的声音：“骨骼……完全消失了……”
她手中证物袋里那截灰白、光滑、触感奇特的骨头……
城郊，宏发水泥厂……巨大的筒仓在夕阳下投下狰狞的阴影……锈蚀的铁梯……弥漫的粉尘……楚瑶指向一个被警戒线围起来的角落……他弯腰，小心地靠近那堆……
……一具！现场只有一具！一具极其新鲜、极其诡异的尸体。
皮肤完好无损，甚至能看到临死前因窒息而浮现的青紫色血管，但整个胸腔和腹腔却完全塌陷了下去，像一个被抽空了填充物的皮囊！
他伸出手指，带着职业性的探究本能，试图触碰那堆皮肉……就在指尖即将接触的刹那——
并非真实的巨响，而是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烈震荡！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粗暴地攥住了他的意识核心，猛地将他从躯壳中撕扯了出来！天旋地转，无数灰白色的光影碎片在眼前飞掠，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和低沉的、意义不明的窃窃私语……
“唔……”方休痛苦地蜷缩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穿越了！灵魂占据了一个孩童的身体！从一个心理医生，变成了一个……野孩子？
“嘿嘿，”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突兀地在脑中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醒啦？感觉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空气清新，环境……呃，古朴？”
方休猛地抬头。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里！
“怎么样，我的身体住着还习惯吗？”那个声音继续在脑中聒噪，同时方休感觉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对着空气胡乱比划了两下，“嘿！哈！想当年，我可是……”
“闭嘴！”方休在内心怒吼。
一种强烈的异物侵入感和失控感让他几欲疯狂，作为心理医生的冷静，此刻荡然无存。
“凶什么嘛！”脑海里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方休剧烈地喘息着，试图理解这荒谬绝伦的处境。
精神分裂？不！这感觉完全不同！不，我怎么可能精神分裂？
“你到底是谁？”方休在心中厉声质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心理医生，他深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首要任务是获取信息，了解这里。
“我？”那个声音又活跃起来，带着点炫耀，“我是罗修！这片山头……嗯，曾经这片山头的……呃，老大！尽渊之中，赫赫有名的修罗王身边的一缕煞气所化！厉害吧？要不是灵智开得晚，我……”
修罗王？煞气？方休捕捉着这些陌生的词汇，眉头紧锁。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神话或玄幻设定。他迅速在脑中构建模型：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修罗王，其煞气意外获得了灵智，不知怎么离开了修罗王，然后……被自己这个异界之魂闯入并压制了？
“昨天天我在山顶晒太阳，”罗修自顾自地继续，像是在回忆一件很有趣的事，“‘轰’的一下！天上裂开个大口子！咻——你就掉下来了！直接砸进我身体里！嘿，然后我就被挤到后面去了！真不讲道理！不过……”
罗修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方休之前没听过的、近乎冷酷的平静：“你这灵魂的味道……很奇特。带着一股……冰冷的、分析的味道，还有……一点血腥气？你杀过人？”
方休心头一凛。血腥气？是指他接触过案发现场？他立刻否认：“我是医生，救人的。”
“嘿嘿，随你怎么说。”罗修似乎并不在意，又恢复了那种嬉笑，“反正现在咱俩绑一块儿了。喂，商量个事呗？这身体，一天分我半个时辰玩玩怎么样？我保证不捣乱！还能帮你打猎！你看你细皮嫩肉的……呃，虽然现在是我的皮肉……反正你肯定不行！”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方休快速换算着。这是罗修提出的交易？限制他的活动时间？
虽然极度抗拒这种共享，但方休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唯一能暂时稳定局面、并利用罗修本地经验的途径。他需要了解这个世界，需要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想办法找到回去的路，或者……至少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还有，现实世界的案件……
“成交。”方休在心中冷硬地回应，同时艰难地站起身。浑身酸软无力，这具孩童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虚弱得多。
“现在，告诉我，我们在哪里？周围有什么？你说的打猎，去哪里？”
“好嘞！”罗修的声音透着兴奋，“这里是……嗯，我不识字，我就叫它破庙。外面有条小溪，水的味道还行，打猎得去西边的林子，那里傻兔子多！不过得小心‘巡骨僧’，那些秃驴最近老在这一片转悠，烦得很！”
巡骨僧？
方休走到门口。所谓的门，其实只是几块摇摇欲坠的木板。推开，更浓重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个破败到极致的寺院废墟。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院子里有一口覆盖着厚厚青苔的石井。
他走到井边，想打点水清醒一下。井水幽深，倒映出他此刻的面容——一个约莫六七岁、眉目清秀却带着诡异苍白的男孩。方休闭上眼，强压下翻腾的情绪。
“哗啦——”冰冷刺骨的井水泼在脸上，寒意直透骨髓，让他瞬间打了个激灵。
很好，更清醒了，也更绝望了。
水面倒影中，男孩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那双原本属于孩童的清澈眼眸，此刻却染上了一层深邃而邪性的幽黑，嘴角也勾起一个与年龄和方休气质都截然不同的、带着野性和玩味的笑容。
“那么……”属于罗修的声音，通过方休的喉咙清晰地说了出来，带着一丝慵懒的邪气，“打猎时间到。医生，好好休息，看我的！”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原本属于孩童的孱弱感似乎被一种潜藏的爆发力所取代。
罗修操控着身体，转身走向寺院外围的密林方向，步伐轻快而充满力量感。
方休的意识被挤在意识深处，像一个沉默的囚徒。他“看”着罗修熟练地捡起一根尖锐的骨片当作匕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密林。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叮铃”声，仿佛从极远处传来，又像是直接在脑中响起。
那声音……清脆，冰冷，带着某种金属的质感，却又奇异地让方休联想到……骨头碰撞？
罗修的脚步猛地一顿。方休能清晰地感觉到罗修意识里瞬间绷紧的警惕和一丝……忌惮？
“啧，晦气！”罗修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声音不再轻松，“骨铃？巡骨僧的引魂铃？这么快就找来了？”他立刻压低身形，如同敏捷的小兽，迅速闪到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屏息凝神。
引魂铃？骨铃？方休刚想问，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回来了。
“喂喂，待会别说你认识我，否则我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