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寒甲惊夜
“宣。”
那一个字从邵思涵喉咙里滚出来,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
殿门沉重而缓慢地向内滑开,发出低沉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推开了一座尘封的墓穴。
门外浓重的夜色瞬间涌入,裹挟着深秋凛冽的寒气,冲淡了殿内好不容易凝聚起的那一丝带着药香的宁静暖意。
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流卷得剧烈摇曳,光影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疯狂跳动,如同无数扭曲挣扎的鬼影。
一道高大、挺拔、如同铁塔般的身影,裹挟着浓重的风霜煞气和一股冰冷的铁锈血腥味,踏着沉重的、不容置疑的步伐,一步跨了进来!
来人正是萧远山。
他一身玄黑铁甲,甲叶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肩甲和护心镜上甚至还能看到未干涸的暗色污迹,散发着战场独有的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息。
头盔被他夹在臂弯,露出饱经风霜、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凿的脸庞。鬓角已染霜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目光沉凝,带着久经沙场磨砺出的、能刺穿人心的威压和审视。
他下颌紧绷,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破殿内残存的暖意,精准地钉在御座之上!
邵思涵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当头罩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刚才谢怀瑾带来的片刻安宁如同脆弱的琉璃,被这铁血威压一撞,瞬间碎裂殆尽!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藏在宽大龙袍袖口里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再次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那点尖锐的刺痛来对抗这几乎要将她碾碎的恐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冰冷的龙袍上。
萧远山的视线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看到她心底最深处的惊惶。
随即,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御阶之下,并未如其他人般行大礼,只是单膝点地,右拳重重地锤在左胸铁甲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金铁交鸣!
“臣,萧远山,参见陛下!”
声音洪亮如金戈撞击,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粗粝和不容置疑的强硬,瞬间打破了殿内死寂的空气,也狠狠砸在邵思涵脆弱紧绷的神经上。
“萧……萧爱卿平身。”
邵思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她甚至不敢与萧远山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对视,目光下意识地瞟向御座旁那片摇曳的烛影。
谢怀瑾的身影已经完全隐没在阴影里,只有那丝若有若无的清苦药香,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丝浮木,微弱却固执地提醒着她方才的片刻安宁。
萧远山依言起身,动作干脆利落,铁甲叶片摩擦发出冰冷的“哗啦”声。
他并未废话,直接从贴身的甲胄内衬里,抽出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卷得紧紧的牛皮纸卷筒,双手高高捧起。
那卷筒边缘粗糙,似乎还沾染着尘土和……一点暗红的痕迹。
“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钉,狠狠钉入邵思涵的耳膜,“北狄王庭异动!其左贤王阿史那铎麾下‘苍狼骑’精锐,三日前已秘密集结于鹰愁涧以北!昨日申时,其前锋斥候小队悍然越境,与我戍边巡防军于‘野狐岭’发生激烈冲突!我方折损军士七人,伤十九人!击毙狄寇十一人,俘虏三人!据俘虏口供及我方密探急报,阿史那铎此次调动,绝非寻常扰边!其目标,恐直指我北疆重镇——朔风城!更有密报显示,已有狄人细作,借流民商队之名,混入京畿之地!图谋不轨!”
“北狄异动”、“边境摩擦”、“细作潜入”、“图谋不轨”……一个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词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邵思涵的脑子里!
她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无数惊雷在颅内炸开!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起来,撞得她胸腔生疼!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冻结!
【细作……混入京畿……图谋不轨……】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
白天那差点爆发的修罗场,柳文渊崩断的琴弦和指尖的鲜血,哈鲁纳那双燃烧着暴戾的金瞳,那个墨蓝身影刻薄的嘲讽……还有……那些跪在阶下的、心思各异的、来自天南地北的凤君候选者们!
无数张或清冷、或桀骜、或温润、或野性的面孔在她眼前飞速旋转、重叠!
【他们……他们中间……会不会……就有……细作?】
这个念头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带着彻骨的寒意,猛地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咽喉!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手脚冰凉得如同死人!呼吸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冰冷的刀子!
她死死地瞪着萧远山手中那份沾着不明污迹的军报卷筒,仿佛那不是牛皮纸,而是一条随时会噬人的毒蛇!
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她的里衣。
她放在御案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痉挛般蜷缩,死死抠住了冰冷的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那张本就苍白疲惫的脸,此刻更是血色褪尽,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如同覆上了一层死灰。
她像一尊骤然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濒临碎裂的琉璃人偶,僵硬地瘫在宽大的御座里,只有那双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近乎崩溃的惊骇和恐惧。
萧远山显然也察觉到了御座之上女帝的异样。
他浓黑的剑眉紧紧蹙起,锐利的鹰目锁在邵思涵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和她剧烈颤抖的手上,眼神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和……更深的凝重。
他捧着军报的手依旧稳定如山,但铁甲下的身躯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陛下这反应……太过反常!这绝非一个久经朝堂、甚至曾亲历过风浪的帝王该有的定力!难道……陛下龙体……
就在邵思涵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灭顶的恐惧彻底吞噬、窒息而亡的瞬间——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一种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安抚力量的力道,轻轻覆在了她紧攥着御案边缘、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那触感微凉,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瞬间浇熄了她心头疯狂燃烧的恐惧火焰!
是谢怀瑾!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从那片摇曳的烛影中移步而出,极其自然地站在了御座旁侧,位置巧妙,既不会过分僭越,又能让邵思涵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颀长清瘦的身影挡住了萧远山部分投来的锐利视线,也挡住了那军报卷筒带来的死亡气息。
他没有看邵思涵,目光依旧温顺地垂着,仿佛只是专注地看着她那只因过度用力而痉挛的手。
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指修长干净,带着医者特有的稳定和微凉。他的动作极其自然,如同在为一位惊悸过度的病人施以安抚。
紧接着,他那温润如玉、如同沉静泉水般的声音,以一种不高不低、恰好能清晰传入邵思涵耳中、却又不会显得突兀的语调,轻轻响起。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穿透了她耳中嗡嗡的轰鸣和擂鼓般的心跳:
“陛下,”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此刻并非在肃杀的铁血军报之前,而是在静谧的药庐之中,“吸气。”
【吸……气?】
邵思涵混乱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指令。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冰冷而带着铁锈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刺得她喉咙生疼,却奇异地冲淡了那灭顶的窒息感!
剧烈擂动的心脏似乎也因为这股涌入的氧气而稍稍平复了一丝狂乱的节奏。
“慢……”
谢怀瑾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引导,“缓……”
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一下。
邵思涵下意识地、极其艰难地,开始尝试着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那口堵在胸腔里的浊气吐出来。每一次呼气,都仿佛要将体内积压的恐惧和冰冷一点点排出。
“很好。”
谢怀瑾的声音如同最温和的溪流,在她濒临崩溃的心防上轻轻冲刷,“再试一次。吸气……慢……缓……”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穿透了邵思涵混乱的意识和萧远山带来的沉重威压。
她像个初学呼吸的婴儿,笨拙地、却又无比依赖地,跟随着他的指引,一下,又一下,努力地调整着几乎失控的呼吸。
萧远山站在阶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沉沉地落在谢怀瑾身上。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一身素净靛青、周身萦绕着清苦药香的清瘦男子,看着他极其自然地将手覆在女帝颤抖的手背上,看着他旁若无人地用那温润平缓的声音引导着陛下呼吸……萧远山的眉头蹙得更深,眼神锐利得如同要穿透谢怀瑾的身体。
深更半夜,陛下龙体“不适”,召见的竟是这位久居清漪阁、体弱多病的太医世家公子?
而这位谢公子此刻的行为……安抚惊悸的龙体无可厚非,但那姿态,那语气,那近乎……亲密无间的引导……
一丝极深的疑虑和审视,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了萧远山的心头。
他捧着军报的手依旧稳定,但铁甲下的肌肉却绷得更紧。
他锐利的目光在谢怀瑾专注的侧脸和邵思涵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稍稍平稳了些的脸庞之间来回扫视。
邵思涵在谢怀瑾那温润嗓音的引导下,终于勉强压下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尖叫和崩溃的恐惧。
虽然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手脚也依旧冰凉,但至少,她感觉自己能呼吸了,能思考了,能……勉强维持住一个女帝应有的、不至于当场昏厥的姿态了。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眼,目光终于重新聚焦,迎上了阶下萧远山那双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充满审视和疑虑的眼睛。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让她刚刚平复一丝的心跳再次失控!
【他……他在看什么?看谢怀瑾?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
不行!不能露怯!更不能让萧远山看出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谢怀瑾有任何异常依赖!
邵思涵猛地抽回了被谢怀瑾覆着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着一丝仓皇。她甚至能感觉到谢怀瑾的手指在她抽离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她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被打扰的不悦?
“萧爱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和疲惫,目光掠过萧远山手中那份染血的军报卷筒,强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军报……呈上来。”
萧远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依旧,探究的意味却更浓。
他不再犹豫,大步上前,将那份沉甸甸的、带着战场硝烟和血腥气的牛皮纸卷筒,双手奉上,置于御案边缘。
邵思涵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卷筒上,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指尖的颤抖,缓缓伸出手,捻住了那冰冷粗糙的卷筒边缘。
指尖触碰到那点暗红的污迹时,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咙!她死死咬住牙关,才将那恶心感压了下去。
她拿起卷筒,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不祥的重量。她摸索着,用力捏碎了封口的火漆。冰凉的蜡块碎屑沾在指尖。她颤抖着,一点点地,展开了那份染血的军报。
粗糙的牛皮纸上,墨迹淋漓,字迹因书写者的急促而显得有些潦草,却依旧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那些冰冷的字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再次清晰地撞入她的眼帘:
“……苍狼骑集结……前锋越境……野狐岭激战……折损七人……伤十九……击毙十一……俘获三……细作潜入……图谋不轨……”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尤其是“细作潜入”、“图谋不轨”这几个字,仿佛被加粗放大,带着狞笑在她眼前晃动!
【图谋不轨……图谋什么?刺杀朕?还是……】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扫过阶下那片空荡荡的金砖地面——那里,白天曾跪满了来自天南地北、背景各异、心思难测的凤君候选者们!
柳文渊清冷孤绝的背影,哈鲁纳野性张扬的金瞳,那个墨蓝身影刻薄的嘴角……无数张面孔在她混乱的脑海里飞速闪过!
【他们……他们之中……】
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冰冷的恐惧,再次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
握着军报的手指猛地收紧,粗糙的牛皮纸边缘几乎要割破她娇嫩的掌心!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稳定微凉的手,极其自然地伸了过来,轻轻托住了她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的手腕下方。
是谢怀瑾。
他不知何时已拿起御案上那方温热的玉盏,里面还剩着小半盏琥珀色的安神药液。
他一手稳稳地托着她的手腕,另一手将玉盏递到她的唇边,动作流畅自然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他的目光依旧低垂着,落在药盏上,温润的嗓音如同最平和的溪流,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医者关怀:
“陛下,药需趁温服下,方有效力。”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盖过了军报上那些血腥的字句,也盖过了她心头疯狂滋长的恐惧,“您脉象虚浮过甚,气血翻涌,若再强行劳神,恐致厥逆。”
他的话语带着纯粹的医者关切,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巧妙地隔开了萧远山那锐利审视的目光,也给了邵思涵一个喘息和……掩饰的机会。
邵思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微微低头,就着他托着的手,含住了玉盏的边缘,将里面温热的、带着清冽甘甜气息的药液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那股熟悉的暖意再次升起,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勉强照亮了她被恐惧吞噬的心房。
她借着喝药的动作,避开了萧远山那几乎能穿透灵魂的审视目光,也趁机深深地吸了几口那清苦的药草香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思绪。
放下空盏,邵思涵感觉自己的指尖似乎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染血的军报上,声音带着一种强装的冷静和刻意压低的威严,却依旧能听出底气的不足:
“萧爱卿,细作潜入京畿……可有线索?目标为何?与北狄此次异动,关联几何?”
她一口气问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甚至不敢去看萧远山的眼睛,目光死死盯着军报上那些墨字,仿佛能从里面抠出答案。
萧远山看着邵思涵借着喝药的动作掩饰惊惶,看着她强作镇定地发问,看着她那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更加浓重的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
陛下这状态……绝非仅仅是龙体欠安!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种源自未知深处的、无法言说的恐惧!
他的目光再次沉沉地扫过侍立御座旁侧、低眉顺眼、一身药香的谢怀瑾。
这个突然出现的、在深夜里安抚龙体的谢家公子……与陛下的异常……是否有关联?
疑虑如同藤蔓,在他心头疯狂滋长。他铁塔般的身躯绷得更紧,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军人的沉稳和冷硬,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
“回禀陛下!细作身份诡秘,行事极其谨慎狡猾,目前仅有零星线索指向流民聚集的南城‘三不管’地带及几处鱼龙混杂的码头货栈。其目标,目前尚不明朗,但臣推断,不外乎刺探军情、破坏京畿防务、或……”
他顿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或行刺王杀驾之逆举!”
“行刺王杀驾”四个字,如同四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邵思涵刚刚被药液勉强安抚了一瞬的心脏!
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再次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险些从御座上滑落!
幸好谢怀瑾那只托着她手腕的手,极其隐蔽地、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在她臂弯处轻轻一托!
一股温和的力道传来,瞬间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杀……杀驾?】
内心的尖叫鸡彻底炸裂!
【他们果然是想杀我!白天那些候选者里……一定有!一定有他们的内应!那个哈鲁纳!异域王子!身份不明!还有那个穿墨蓝衣服的!阴阳怪气!还有……还有柳文渊……他弹琴的时候那眼神……冷得吓人……】
无数可怕的念头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践踏!每一个凤君候选者,此刻在她眼中都蒙上了一层可疑而危险的阴影!
萧远山将邵思涵这剧烈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的疑虑和凝重几乎达到了顶点!
陛下的惊惧……太过异常!
这绝非一个帝王面对可能的刺杀该有的……仅仅是惊惧的反应!倒像是……她早已知道什么?或是……被什么深深恐吓过?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射向邵思涵,声音沉缓,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迫感:“陛下!值此危殆之际,臣斗胆!敢问陛下,近日宫中……可有何异常之处?或……可疑之人接近陛下?”
“可疑之人?!”
邵思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御座上弹起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那些凤君候选者!柳文渊!哈鲁纳!那个墨蓝衣服的!还有……还有眼前这个深夜出现在她身边的谢怀瑾!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猛地扫向身侧的谢怀瑾!
谢怀瑾在她目光扫来的瞬间,极其自然地、带着医者特有的恭谨,微微垂下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托着她臂弯的手也极其自然地收了回去,拢入自己宽大的靛青袖中,仿佛刚才那稳重的扶持从未发生。
他依旧安静地侍立着,如同一株沉默的、散发着清苦药香的植物。
然而,邵思涵那一眼的惊惶和怀疑,却如同最清晰的信号,被阶下萧远山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捕捉得清清楚楚!
萧远山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瞬间锁定了御座旁侧那个低眉顺眼的靛青身影!
疑云,瞬间凝聚成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