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耿氏千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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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虎帐夜点兵

(崇祯元年春·宁远督师府)

崇祯元年的春天,辽东大地依旧被厚重的寒意笼罩。宁远督师府内,烛火摇曳,跳动的火光在青铜虎符上投下扭曲的光影,烛泪不断堆积,宛如暗红的血痂。袁崇焕身着一袭黑袍,神色冷峻,他的指尖缓缓划过摊开在桌上的辽东舆图,当停驻在皮岛的位置时,刀鞘突然重重地压在图面上,发出低沉而坚定的声音:“此獠不除,辽事终无宁日。”

满桂站在一旁,手中的弯刀映着烛火,刀身云纹间隐约可见“毛”字刮痕,那是往昔争斗留下的印记。他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附和道:“督师所言极是,毛文龙拥兵自重,早就是辽东的一大隐患。”

堂下诸将呼吸骤然一紧,气氛变得紧张而压抑。参将谢尚政从怀中取出一幅三尺绢图,缓缓展开。那绢图竟是皮岛的详细地貌与兵力分布,连毛文龙每日卯时巡营的路线都用朱砂标红,清晰得如同白昼。谢尚政将刀尖点向图上粮库的标记,神情激昂地说道:“毛逆拥兵自重,今年索饷八十万,实则是为了蓄养私兵,图谋不轨!”

角落里的耿仲明听到这番话,瞳孔微微一缩。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心中暗自思忖:那绢图分明是东江镇的绝密海防图,唯有去年腊月……他猛然想起登州水师截获的葡萄牙商船中,就有相似材质的防水绢布。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耿将军以为如何?”袁崇焕突然发问,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耿仲明。满堂的目光也随之如箭般射来,仿佛要将耿仲明看穿。耿仲明抱拳行礼,铁甲相互碰撞,发出铮鸣之声。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道:“末将只知,建虏今冬冰封时必再攻铁山。”

“好个只知!”满桂猛地踢翻火盆,炭灰溅落在绢图上的皮岛位置,宛如一片不祥的乌云。他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东江镇三月未与建奴交战,却在威海私购硝石硫磺,莫非是用来造炮庆生?”

耿仲明心中一凛,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他迎着满桂的目光,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购硝石硫磺乃是为了应对建虏的再次进犯,加强东江镇的防御。”

袁崇焕微微皱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怀疑。他静静地看着耿仲明,说道:“耿将军,本帅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莫要被私情蒙蔽了双眼。”

耿仲明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知道此时不能退缩。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督师,末将对朝廷忠心耿耿,自当听从督师调遣。但皮岛地处辽东前沿,乃是抗击建虏的重要屏障,还望督师慎重考虑。”

袁崇焕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本帅自有分寸。此事暂且搁置,诸将下去好好准备,随时听候调遣。”

诸将纷纷抱拳行礼,退出了督师府。耿仲明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烛影乱忠奸

当夜,耿仲明被“请”至偏院。他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前往。推门而入,只见昏暗的房间里,毛文龙的心腹陈继盛被捆在刑架上,左耳已被烙铁灼穿,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模样十分凄惨。

“袁督师要给皮岛安个通虏罪名。”角落阴影里转出赵率教,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惋惜。他缓缓走到耿仲明面前,递来一份染血的“自供状”,说道:“陈将军熬刑三日,只差你按个手印。”

耿仲明看着那份“自供状”,心中怒火中烧。他猛地将血书夺过,用力一甩,血书被寒光钉在梁柱上,匕首嗡嗡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愤怒。窗外传来弓弦紧绷之声,显然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

“耿将军果然忠义。”袁崇焕拂袖而入,他的手中捏着未点燃的火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严。他冷冷地看着耿仲明,说道:“若将此物与硝石账册呈送京师……”

惊雷炸响,雨瀑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袁崇焕的脸在电光中半明半暗,显得格外阴森。他缓缓说道:“给你两条路:随本帅诛毛安辽,或……与皮岛同葬。”

耿仲明心中一阵挣扎,他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一边是对毛文龙的旧主之情,一边是对朝廷的忠诚和辽东的大局。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袁崇焕,说道:“督师,末将愿听督师吩咐,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袁崇焕看着耿仲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本帅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说完,袁崇焕便转身离去。耿仲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前方的道路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寒锋试赤心

五更时分,天还未亮,耿仲明单骑出城。他的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安,决定亲自去探寻一些真相。在欢喜岭哨卡,守将祖大寿迎了上来,他的手中抛来一个酒囊,说道:“毛帅待你不薄。”

耿仲明接过酒囊,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入喉如刀,烧得他喉咙生疼。他盯着祖大寿的掌心,那厚厚的茧子分明是长期操作红夷炮留下的灼痕。他心中暗自思忖:祖大寿身为关宁军将领,却有如此明显的操作红夷炮的痕迹,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袁督师要调关宁炮营助防东江。”耿仲明故意将令箭掉在泥里。祖大寿俯拾时,襟口滑出双鱼玉佩——此乃毛文龙收义子信物!耿仲明心中一惊,他意识到祖大寿与毛文龙之间似乎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暴雨中响起三声鹧鸪哨,那是一种隐秘的信号。耿仲明策马离去时,林间传来弩机转动声如毒蛇吐信。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但他并没有退缩,反而加快了速度,朝着前方奔去。

一路上,风雨交加,道路泥泞不堪。耿仲明的心中却愈发坚定,他一定要揭开这背后的阴谋,还皮岛一个清白。

孤灯照密匣

破庙在风雨中摇摇欲坠,里面的篝火噼啪炸响。耿仲明赶到这里,他熟练地劈开佛像底座,取出毛文龙预藏的密匣。当他打开密匣的那一刻,心中不禁一震。匣中除了东江兵符外,竟有袁崇焕与皇太极的往来密函抄本!

“天聪二年议和……”他的指尖发颤地抚过满文朱批,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袁崇焕身为辽东督师,竟然与皇太极暗中议和,这简直是叛国之举!

窗外忽传马嘶,数十黑影已堵死庙门。为首者举起登州水师令牌,大声喝道:“奉巡抚令,诛杀通虏逆贼!”

火把照亮令牌镶边的金漆——正是王敏生前最爱用的宫廷金箔。耿仲明心中暗叫不好,他知道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他突然吹灭蜡烛,将密函抄本掷入火堆。

“不要放箭!”黑影惊呼扑向火焰。耿仲明趁机撞破后窗,背心中箭的刹那,怀中兵符边缘的锐角割裂皮肉,那疼痛竟与童年目睹建州屠村时,母亲将他塞进尸堆前的最后掐痕如出一辙。

他顾不上伤口的疼痛,在风雨中拼命奔跑。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逃离这里,将这个秘密带回皮岛,告诉毛文龙。

血雨洗征袍

耿仲明在溪流边停下脚步,他忍着剧痛,剜出箭簇。鲜血染红了溪水,顺着溪流向下游流去。就在这时,他发现上游漂来捆扎芦苇的尸首。死者穿着登州水师服,背心刀口与他在破庙所中的箭伤位置分毫不差!

“袁蛮子要灭口……”尸怀油布包着的信笺被血浸透,唯见“双岛”“除根”等字。耿仲明心中一紧,他意识到袁崇焕的阴谋已经开始实施,皮岛危在旦夕。

忽闻林间蹄声如雷,关宁铁骑的三角令旗已冲破雨幕。耿仲明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他纵马跃入深渊般的峡谷。急坠时他挥刀劈向崖壁藤蔓,身体在石棱上刮得血肉模糊,但他瞥见崖洞中成箱的火药——箱体烙印的登州府库徽记,与袁崇焕袖口暗绣的纹章一模一样。

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些火药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与袁崇焕的阴谋有关?

他强忍着伤痛,继续在峡谷中前行。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回到皮岛,将这些发现告诉毛文龙,共同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残甲归旧主

三日后,耿仲明终于回到了皮岛。他浑身是伤,血迹斑斑,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坚定和不屈。他跪在皮岛帅帐,将密函抄本残页和那些惊人的发现一一向毛文龙禀报。

毛文龙摩挲着密函抄本残页,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靴尖碾碎一枚沾血的登州府库火漆,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他突然发问:“袁蛮子给你看了什么?”

“辽东舆图,标着皮岛驻军。”耿仲明如实回答。

“还有呢?”毛文龙紧紧盯着耿仲明的眼睛,追问道。

“……硝石采买账册。”耿仲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

毛文龙爆出夜枭般的大笑,他踢开虎皮墩,露出地窖里堆积如山的红夷大炮:“今年八十万军饷,全在这了!”炮身寒光映着他扭曲的面容,“袁崇焕想除我?本帅先轰平宁远!”

惊涛拍岸声中,耿仲明想起崖洞那些火药箱。若八十万军饷真换了火炮,那袁崇焕指控的硝石去了何处?他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他知道这背后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虎符裂惊雷

离岛前夜,毛承禄带耿仲明登上望海崖。海风呼啸,海浪汹涌澎湃。毛承禄看着耿仲明,说道:“父帅命你双岛赴会。”他递来半枚虎符,“若见崖顶红旗三晃……”他忽然拔刀斩落海东青,“便率关宁军倒戈,取袁崇焕首级!”

耿仲明凝视着落入波涛的鹰尸,心中五味杂陈。怀中断耳陈继盛的供状突然发烫——那上面血写的“皮岛存亡,在君一念”,此刻竟与海潮轰鸣共振。

破晓时战船解缆,毛文龙突然策马追至滩头。他大声喊道:“接着!”他抛来一卷人皮制成的地图,“这是建虏在辽西的暗桩名录。”

人皮边缘刺着细密满文,耿仲明展开时浑身剧震——这分明是铁山之战阵亡亲兵的背皮!

飓风裹着冰雨砸落,毛文龙的吼声穿透风暴:“记住!袁崇焕能给你的,本帅能给双倍;但本帅能给的……”他猛抽战马人立而起,“他给不起!”

耿仲明紧紧握着人皮地图,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的道路多么艰难,他都要守护皮岛,守护辽东的安宁。他登上战船,朝着双岛驶去,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