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梅痕

卷首语:“玻璃罐里的千纸鹤记得，那年风起时，他衬衫第二颗纽扣落进我的樱花酿。“

暮春的雨丝缠着樱花坠在教室窗台，许栀年数到第七片沾着水珠的花瓣时，顾星禾的白衬衫衣角正扫过她后颈。少年身上浮动着晒过阳光的皂角香，混杂着图书室古籍特有的檀木气息，让她想起七岁那年一起埋在樱花树下的玻璃罐。

那是2009年的春天，老城区拆迁的挖掘机轰鸣声里，两个小孩蹲在断墙边。七岁的顾星禾用校服兜着从废墟里捡来的玻璃罐，许栀年往里面塞进画着歪扭小人的信纸。“等我们变成大人再挖出来！“她踮脚系上粉缎带时，他正偷偷把一枚银纽扣压在最底层——那是他校服上被扯断的第二颗纽扣。

十年后的黄昏，许栀年趴在课桌上给新玻璃罐系蝴蝶结。樱花香囊从她领口滑出来，正巧落在顾星禾刚归还的《万叶集》上。他拾起香囊时指尖掠过她锁骨，古籍书页间突然飘落半片干枯的樱花。

“新的小说吗“？顾星禾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银匙，惊得许栀年手抖，千纸鹤翅膀戳破了信笺边缘。她慌忙用掌心盖住泛黄纸页上晕开的“星“字，却不知少年余光正凝视她发梢粘着的樱瓣——那是他早上故意摇动走廊樱花枝落下的。

教室后门突然涌进甜腻的香风，三个系着樱花纹缎带的礼物盒堆在顾星禾课桌上。音乐社宋知遥倚在门框边，白纱裙摆随《雨滴前奏曲》的旋律轻晃：“星禾，今晚钢琴社排练能来指导吗？“她指尖夹着烫金琴谱，内页露出半截宝蓝色信封。

许栀年低头抠弄玻璃罐的裂纹，这处瑕疵像极了顾星禾左手腕的樱花手绳——褪色的粉绳是十年前她送的生日礼，此刻正随他翻阅古籍的动作轻晃，露出内侧十七道刻痕。她突然想起昨夜偷听到的传闻：宋知遥在琴房用肖邦夜曲向他告白。

烘焙教室的落地窗凝着水雾，许栀年把面团摔得啪啪作响。案板上的樱花蜜饯碎成大小不一的残瓣，像极了被雨打落的初恋。

“小栀，星禾学长真的不来吗？“社长苏晴挤过来往她围裙塞了颗酒心巧克力，“宋知遥特意从奥地利带了黑松露粉...“话音未落就被烤箱警报声打断，许栀年盯着焦黑的樱花酥，突然想起顾星禾从不吃甜食——十岁生日那天的奶油蛋糕，他宁可啃完整个柠檬也不碰草莓夹心。

温热的气息突然笼罩后背，顾星禾左手撑在她两侧的料理台上。褪色的樱花手绳垂落进面粉堆，他腕间的檀木香混着她发间的樱花气息，在烤箱余温里酿出危险的甜度：“温度调低15℃，蒸汽阀要开三指宽。“

许栀年僵成博物馆的青铜器。他衬衫袖口的金箔碎屑飘落在她手背，那是上周古籍修复课上，他替她补全《枕草子》残页时沾上的。此刻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宋知遥递来的樱花蜜，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似的阴影，而她手心的汗渍在围裙上晕出月亮形暗痕。

雨丝突然猛烈敲打玻璃窗，许栀年抓起书包冲进雨幕。她没看见顾星禾把焦黑的樱花酥装进青瓷便当盒，更不知道十年前那个玻璃罐里，他藏着的银纽扣背面刻着“娶“字——那是他趁她不注意，用美工刀歪歪扭扭刻下的童年誓言。

巷口老樱树的根系在雨水中裸露，许栀年踢到某个硬物时，童年记忆突然破土而出。七岁埋下的玻璃罐裂了缝隙，借着便利店霓虹，她看见半张泛舟图案的信纸——戴乌帽的小人握着朱红绳结，正是顾星禾当年被美术老师夸赞过的“仿浮世绘“作业。

“别看！“顾星禾的伞柄勾住她书包带子，雨珠顺着他的下颌坠在信纸上。许栀年看清“新娘“旁的小楷注释时，十年前那个春日突然在雨幕中显影：小顾星禾红着耳尖往罐里塞信纸，而她正忙着把偷摘的樱花往他衣领里塞。

樱花手绳突然断裂，十七颗木珠滚落青石板缝。许栀年捡起一颗对着路灯细看，内侧刻着的“X.Z.N“在雨水中泛着珍珠光泽——正是她名字的罗马音缩写。更深的裂缝里露出银纽扣的微光，背面孩童的笔迹穿越十年光阴：“要娶年年。“

便利店暖光穿过雨帘，货架镜面映出顾星禾通红的耳尖。许栀年握紧那颗带刻痕的木珠，突然想起昨夜母亲说的老话：城南顾家祖传的聘礼，就是在新娘襦袢第二颗纽扣里藏婚书。

雨声吞没了心跳，而十年前埋下的月光，此刻正在潮湿的春夜里悄然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