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拜师
寒露的晨霜覆在焦黑的祠堂断壁上，宋镇戍拄着半截断刀咳嗽，血沫子溅在青砖缝里刚冒头的野蓟苗上。陈沼蹲在尚冒青烟的血池边，指尖捻着片未燃尽的招魂幡残角，布料上“赦“字的竖勾缺了半边。
“握刀。“沙哑的嗓音惊飞了啄食腐肉的乌鸦。陈沼回头看见宋镇戍抛来的柴刀，刀刃缺口处缠着浸血的布条——正是陈宁生前束发的青绸。
刀柄触手的刹那，陈沼耳畔炸开癞头老道的尖笑。他踉跄着劈向虚影，柴刀砍进老槐树三寸深，震得虎口崩裂。“握不住刀，怎么报仇？“宋镇戍的刀鞘戳在他后腰要穴，剧痛激得少年瞳孔骤缩。
“你活不过十年。“陈沼盯着宋镇戍脖颈蔓延的紫黑毒纹，那是鬼婴利爪留下的诅咒。武夫却撕下块衣襟裹住流脓的伤口：“够教你宰十个癞头怪。“
霜降那日，宋镇戍把陈沼踹进结冰的河窟窿。少年挣扎着浮出水面时，断刀已架在喉头：“杀气比喘气声还大。“冰水顺着发梢滴成冰棱，陈沼忽然想起陈宁被冻成冰雕的残躯，喉间爆出野兽般的低吼，挥拳却被刀背拍碎指骨。
“怒得没章法。“宋镇戍甩来半拉冻硬的窝头，“当年我师父被炼成尸油灯那晚，我啃着仇人腿骨悟出第一式刀意。“陈沼嚼着混血的干粮，喉结滚动咽下的是姐姐未尽的哭嚎。
腊月祭灶那夜，宋镇戍在祠堂废墟上点起九盏白灯笼。陈沼的柴刀在碑林中穿梭，刀锋削断的枯草还未落地，武夫的断刀已抵住他心窝：“北邙山的探子比你快三倍。“少年跪在刻着“陈宁“二字的残碑前，指甲抠进青石缝，直到血水融了碑上霜。
开春第一声惊雷炸响时，宋镇戍的刀鞘抽在陈沼左腿弯：“马步要能吃下三道天雷。“暴雨浇透的泥地里，少年看着毒纹爬上武夫的脸：“你死了谁教我？“宋镇戍往嘴里灌了口混着血丝的烧刀子：“坟头教。“
谷雨浸种的陶瓮里泡着带倒刺的铁砂。陈沼每日卯时插秧三千次，指尖白骨磨穿又愈合，稻苗根须缠着血丝疯长。宋镇戍蹲在田埂啃生蒜：“北邙探子爱装货郎，你剁蒜头的劲还破不开皮货担子。“
夏至正午，宋镇戍把陈沼捆在晒谷场石碾上。“当年你爹就是这么晒成肉干的。“毒日头烤裂少年嘴唇时，武夫往他嘴里塞了把盐巴：“仇家的刑架可比这舒坦。“
白露夜，陈沼的柴刀终于削断宋镇戍半缕白发。武夫颈侧毒疮迸裂，黑血溅在刀面凝成北斗纹：“这招叫'剜心哭'，我师父断气前使的。“少年收刀时劈碎了供着陈宁牌位的陶罐，瓷片割破掌心也不觉痛。
“你姐若在...“宋镇戍突然剧烈咳嗽，毒血染红衣襟，“定嫌你刀慢。“陈沼默然捡起碎瓷片，在左臂刻下第七道血痕——每破宋镇戍一招便添一笔，如今已凑成半幅星图。
大雪封山那日，陈沼背着高烧的武夫闯进山神庙。篝火映着宋镇戍乌紫的唇：“听好...北邙刀法要逆着经脉使...“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少年撕开衣襟，发现武夫心口纹着半幅《血饲经》残页，墨迹随呼吸明灭。
“醒醒！“陈沼把雪团按在宋镇戍额间，冰水混着血水流进神像底座。泥塑山神像突然崩裂，露出中空腔体里锈蚀的青铜匣——正是当年宁仁锁在药柜底层的物件。少年撬开匣盖的刹那，宋镇戍猛然睁眼：“别碰！“却迟了半拍，匣中窜出的金线已没入陈沼眉心。
**寒露·刀桩**
霜降后的晒谷场铺满碎冰碴，陈沼赤脚站在九宫桩上，脚背被冰棱割出细密血口。宋镇戍的断刀鞘敲在第三根木桩：“北境狼骑的马蹄印间距七尺三寸，你这半步差了两指。“
少年腾挪时瞥见武夫脖颈的毒纹已蔓延至锁骨，形如北邙山的血饲阵图。柴刀劈开晨雾的刹那，刀锋突然滞在半空——三片枯叶悬在刃前三寸，叶脉间流转着青光。
“炼气士的御物术。“宋镇戍啐出口黑血，刀鞘在地上划出北斗七星，“修仙分四径：法修纳天地灵气，剑修养浩然剑气，巫蛊炼阴煞，武夫锻肉身。“鞘尖戳向陈沼心窝，“你走的是最蠢的路。“
陈沼刀势陡变，劈碎悬空的枯叶：“能剁了癞头怪就成。“
“蠢材！“断刀鞘抽在他膝弯，“法修筑基可御剑百里，你还在扎马步。“宋镇戍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爪痕，“老子当年破武夫第四境'撼山'，拳风能震碎筑基修士的护体罡气——遇上金丹期的法修，照样被当狗遛。“
**大雪·熬筋**
地窖酒缸里泡着虎骨藤，陈沼整个人沉在猩红的药汤中。宋镇戍将烧红的铁砂倒进缸里，蒸汽裹着焦糊味窜上房梁：“武夫第一境'淬皮'，要拿滚油浇出三层死皮。“
陈沼咬碎的臼齿混着血沫沉底，恍惚看见药汤表面浮出癞头老道的脸。他猛地窜出药缸，带起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北斗状：“法修金丹期又如何？“
“金丹修士吐口气就能冻住这缸药汤。“宋镇戍将少年按回缸中，铁砂在皮肤上烫出青烟，“二十年前幽州战场，我亲眼见金丹剑修一剑截江——那剑芒里的寒气，把三千武夫冻成冰雕。“
陈沼突然抓住缸沿：“武夫第四境可能敌金丹？“
“十死无生。“武夫扯动嘴角的毒疮，“但若近身三丈...“断刀鞘突然刺出，点在陈沼喉前三寸，“武夫'撼山'境的'崩云手'，能捏碎金丹修士的咽喉。“
**惊蛰·观碑**
后山坟岗新立的石碑刻满刀痕，陈沼的柴刀在青石上刮出火星。宋镇戍嚼着苦艾叶，朝碑面啐出口青汁：“北邙山外门弟子练剑的石碑，用的是玄铁岩。“
刀刃在碑面打滑的瞬间，少年想起那日血池中女尸青玉般的手。柴刀突然改劈为挑，石屑迸溅中竟现出半式剑招残影。宋镇戍瞳孔微缩：“这是筑基剑修的'挑灯式'，你从何处...“
“碑里有东西。“陈沼的虎口震裂，血水渗入碑文缝隙。青石突然剥落表皮，露出内里玄铁浇铸的剑谱——“玄阴十三剑“五个篆字泛着血光。
武夫一脚踹碎石碑：“剑修的路子与武夫相冲。“碎石划破陈沼脸颊，“你可知筑基剑修需在丹田养剑丸？那玩意比癞头老道的尸虫更毒。“
**夏至·问心**
暴雨中的柳木渡口，陈沼肩扛千斤磨盘扎马步。宋镇戍立在湍流中的礁石上，断刀劈开坠落的雨帘：“武夫第二境'锻骨'，要听见自己骨髓雷音。“
少年齿间咬着陈宁的残破发带，血腥味混着雨水倒灌入喉。恍惚间，骨骼深处传来细微爆响，如春蚕啃食桑叶。对岸突然掠过道剑光，青衣修士御剑而过，袖口绣着北邙山徽记。
“筑基初期。“宋镇戍的刀鞘没入青石三寸，“这种货色，武夫第三境'燃血'可杀。“他突然剧烈咳嗽，毒血染红衣襟，“但你要追的是血饲大阵的主使——至少是金丹巅峰的魔修。“
陈沼肩头磨盘应声炸裂，碎屑在雨中凝成北斗阵：“那就破第五境。“
“放屁！“断刀鞘将他抽进急流，“武夫自古只有四境。第四境'撼山'已是肉身极限...“湍流突然倒卷，陈沼逆着水势挥刀，竟劈开道三丈长的水沟，“若四境不够，我便劈出第五境！“
**白露·见性**
祠堂废墟上插着九十九把残刀，皆是宋镇戍这些年斩杀的修士遗物。陈沼蒙眼穿梭刀阵，耳垂的旧伤突然渗血——那是被削去的朱砂痣残留的疤。
“左三，剑修本命剑的破风声。“武夫倚着断柱饮酒，“右七，巫蛊师的尸毒镖...“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撞向正前方的血纹刀，刀刃擦着脖颈划过，在喉结处留下血线。
“这是何物？“
“血刀门长老的噬魂刃。“宋镇戍醉眼蒙眬，“那老东西金丹中期，被老子捏碎剑丸时尿了裤子。“酒坛突然掷向刀阵，碎片中迸发的劲气掀飞七把残刀，“修仙者的境界都是狗屁！武夫杀人的刀，从来只分快慢。“
陈沼扯下蒙眼布，瞳孔里映着残月：“若我以武夫之躯，夺天地灵气...“
“那便是找死。“武夫突然清醒，毒纹在脸上扭曲成符，“二十年前有个狂人试过，肉身爆成血雾前，倒是斩了位元婴法修。“
**大寒·叩关**
雪夜，宋镇戍的毒纹爬满整张脸。陈沼背着他闯进当年发现青铜匣的山神庙，篝火映着墙上的《血饲经》残页。武夫气若游丝：“修仙四径之上还有化神...但武夫...“
“撑住！“陈沼扯开衣襟，心口玉环疤痕泛着青光，“我用温玉环替你逼毒！“
“蠢货...“宋镇戍突然暴起，毒纹化作锁链缠住少年，“记住，武夫叩关要见生死！“断刀贯穿自己心口，黑血喷在《血饲经》上，残页突然浮出金纹：“这才是真正的武道总纲...“
山神庙轰然倒塌，陈沼在雪地里挖出宋镇戍的断刀。刀柄缠着的青绸浸透毒血，在月光下显出小字——“武道第五境：叩天“。百里外的北邙山突然钟鸣九响，闭关多年的血饲宗主睁开第三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