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5章 江南局势,林如海拜谢
却说自打贾环同老十四汤山庄子见面后,贾环便又沉浸在连日的苦读中。
因着年节里,贾环送过去的两篓无烟煤,后罩房内,偶尔也会看见惜春和迎春的身影。
惜春沉默是金,通常情况下,轻易不开口说话。往往一张纸、一支画笔,就能坐一下午。
迎春性格软弱,但同样,这也说明她脾性也好。
即便是赵姨娘这样,在贾府下边人看来,是上不得台面的粗鄙姨娘,迎春同样也能够做到抿唇而笑,一边同赵姨娘做些针线活,一边讲些笑话。
赵姨娘眼下倒是有些忧虑:
“二姑娘和四姑娘能来我这后罩院坐坐,自然是极好的事儿。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说句真心话,往日便是探春,也不常到我这儿来。纵使环哥儿孝顺,但到底年纪大了,有些女人家的话,不方便同他说。”
“你们二位姑娘如今来了,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计,便是不说话,抬起头,瞧一瞧,看见两个水葱似的姑娘,便也觉得心中舒坦。”
迎春只是抿嘴一笑。
惜春倒是抬头,颇有些诧异地看了赵姨娘一眼。
往昔只听得赵姨娘乃是府里头,一等一的破落户,什么狗娘的,什么夯货之类的粗鄙之语,早伴随着赵姨娘的喝骂声,传入府内大小主子的耳朵里。
便是惜春不爱听这些闲言碎语,也免不得知晓了这一点。
可是眼下,三哥哥愈发出息了,赵姨娘腰板挺直了,就连日常吃穿用度,下边的势利眼也不敢克扣,眼瞅着赵姨娘的日子是越来越红火顺当,她整个人也像是变了似的,竟也露出几分通情达理来。
真该让三姐姐探春,来看看如今的赵姨娘。
惜春的心中,倏地划过如此念头。
只是下一瞬,惜春就发现了,赵姨娘是真变了,变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通情达理。
就听得赵姨娘突然脸色一变,颇有些真情实感地忧心起来:
“我这处倒也好说话。只不过太太那头,看她平日里做的事儿,便能知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只是犯愁,你们同我待的时日一长,太太那儿要是知晓了,免不得生起是非争端来。”
在说这话的时候,赵姨娘还不忘记踩一下太太。
要说她变了个人吧……似乎也没完全变。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似乎也是个理儿。
然而就在这时候,贾环带着香菱,走进正屋,看到赵姨娘,先是行了一礼,而后方才道:
“姨娘这话可就错了。如今正院那头且乱着呢,太太便是有十双眼睛,也注意不到眼下的后罩院。”
赵姨娘一听正院那儿又有了大戏,那双桃花眼,顿时就亮了起来,连忙拿起一把香瓜子,就追问起来:
“我的儿,你可是又知道了什么消息?”
贾环坐下后,便道:
“宝二哥寻了个读书的伴儿,说是想要一同进入贾家族学读书。父亲瞧着那伴儿不甚妥帖,加之对宝二哥近来的功课不满意,便有心晾个三五天。然而宝二哥心急,求了老祖宗和太太,发誓若是那伴儿一道入族学读书,必加倍用功,断不会像先前那般怠慢课业。”
“这不,我刚从正院那儿回来,太太和老祖宗正烦恼着,没空把心思花费在我们身上。”
赵姨娘忍不住咋舌:
“这府里头的姑娘,哪一个不是画儿似的人物?宝玉府里呆惯了,那眼睛也被养的刁钻了。不知道是外头哪家的人物,又究竟生的什么好模样,居然能让他这般着了魔,居然都敢跟老爷呛声、对着干了!”
赵姨娘说话间,贾环便下意识地联想到了秦业一家。
说起来,秦业如今正在修缮汤山的庄子。
算着其中的时间,南巡的御船,只怕也已经到了扬州……
*
扬州。
烟花三月下扬州,道不尽江南好风光。
圣上年岁大了,手段也不似从前那般雷厉风行,对着一些老勋贵,总是忍不住多有纵容,甚至就连借了国库的几十万两雪花银,也可以当作一笔糊涂账,打算交给后来继承人干。
至于其中缘由……
一来,是念着旧情。
二来,亦是为了身后名。
这般手腕,连带着也让江南两淮之地的盐商,有了蠢蠢欲动的机会。
而扬州林海,字如海,也就是兰台寺大夫,钦点的巡盐御史,别看这只是个七品官,实际上,确实一等一的实权肥差。
林如海掌管两淮盐政,手握征收盐税、监管盐商的权柄,堪称是圣上心腹,朝中毋庸置疑的纯臣。
也正是如此,众多皇子,将林如海视作是两淮盐政的钉子,半是拉拢、半是打压,想要借此染指盐政,倒腾大把的雪花银。
而距离御船到扬州,也有了一段日子。
这已经不是庆禛第一次来林府。
是日。
他照旧带着老十三,穿着常服,就来到了扬州林府的大门口。
林如海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早早迎了出来,见到庆禛和庆祥二人,居然像是遇见了救命恩人一般,引入府内后,当即双膝跪地,对着他们行了一个大礼,几欲声泪俱下:
“臣林海,蒙受四爷大恩,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万一。只求能为四爷效犬马之劳,以此回报此番救命之恩……”
庆禛见状,便知前几日拜访林府,提点林如海的话语,怕是成了真。
只是庆禛并没有多少得意,反而因为事实和贾环的猜想相互佐证,他的一颗心……慢慢沉入谷底。
圣上年迈,太子被废,老大乃是庶长子,下边的兄弟更是宛若豺狼,结伴而行,要说对头顶的至尊之位,没有半点觊觎,只怕这话就是老爷子自个儿心中也不相信。
最要紧的是,两淮盐课,占天下租庸之半,其中损益盈虚,动辄关系国计。
眼下为了大位,众皇子将手伸进江南盐政,动摇国本,以一己私利,罔顾民生。
庆禛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
同一时间,他忍不住想到了贾环。
庆禛能有所猜测,乃是因为身在其位,日常所见所识,才有了如此见地。
但是贾环不过一介白身,贾府庶子,安居四方宅邸内,却能有如此眼界……
此刻,庆禛心中微微一动。
此子,将来必然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