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倒错雨夜案”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沈昭站在警戒线外，抬头看了眼被雨水模糊的高档小区招牌——“云顶苑“。凌晨三点十七分，她刚结束一个通宵的尸检工作，还没来得及合眼，就接到了这通紧急电话。

“沈大小姐，您可算来了。“辖区派出所的小张警官小跑过来，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紧张，“死者身份特殊，上头要求尽快给出结论。“

沈昭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次性手套和鞋套，动作利落地穿戴好。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冷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现场什么情况？“

“死者林世诚，45岁，林氏集团董事长。初步判断是自杀，服用了大量安眠药，留了遗书。“小张压低声音，“但家属坚称不可能，要求彻查。“

沈昭挑了挑眉。林氏集团，本市的纳税大户，涉及地产、金融多个领域。这样的公众人物死亡，确实敏感。

电梯直达28层，门一开，沈昭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她皱了皱眉，快步走向公寓大门。

现场比她想象的还要整洁。宽敞的客厅里，一名中年男性仰面躺在沙发上，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茶几上摆着一个空药瓶和一张对折的A4纸，旁边是一杯喝了一半的水。

沈昭蹲下身，开始初步检查。死者嘴唇发绀，指甲床呈现轻微青紫色，瞳孔散大——确实符合药物中毒的特征。但当她轻轻抬起死者的手腕时，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她头也不抬地问道。

“根据尸体温度和僵硬程度，大约在昨晚10点到12点之间。“一旁的现场勘查员回答。

沈昭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检查。死者的右手腕内侧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小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轻轻擦过。她凑近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不是自杀。“她突然说道，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整个房间安静下来。

“什么？“小张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是遗书...“

“遗书可以伪造。“沈昭站起身，环顾四周，“死者手腕有轻微抵抗伤，指甲缝里有微量皮屑，需要进一步化验。另外...“她指向死者的颈部，“这里有不明显的淤血，可能是被扼过的痕迹。“

正当她准备继续解释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黑色风衣上还带着雨水的气息。

“祁队！“小张立刻站直了身体。

沈昭转头，对上了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祁墨，市刑侦大队队长，破案率连续三年全市第一，也是出了名的难相处。

“听说这里有个'自杀'案需要刑侦介入？“祁墨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昭身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沈昭面无表情地回视：“祁队长来得正好，这明显是他杀。“

祁墨挑了挑眉，走到尸体旁蹲下，只看了一眼就点头：“确实。颈部有指压痕，死者是被扼昏后灌的药。“他抬头看向沈昭，“法医眼光不错。“

这句称赞听起来更像是挑衅。沈昭没接话，转身对助手说：“准备运尸，我要做全面尸检。“

“等等。“祁墨站起身，挡在她面前，“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由刑侦队接管。法医只需要提供技术支持。“

沈昭眯起眼睛：“我的职责是查明死因，不需要任何人'接管'。“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小张和其他警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最终是祁墨先让步，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沈法医尽快提供尸检报告。我的人会全面勘查现场。“

沈昭点点头，示意助手开始搬运尸体。当她经过祁墨身边时，听到他低声说：“希望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的名声，沈博士。“

沈昭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彼此彼此，祁队长。“

雨还在下，沈昭站在解剖台前，手中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闪着冷光。林世诚的尸体已经被彻底清洁，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灯光下。

“记录：死者男性，45岁，身高178厘米，体重约75公斤...“沈昭的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里回荡，“体表除右手腕内侧0.5厘米浅表划伤外，无明显外伤...“

当她剖开胸腔时，那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更加明显了。沈昭停下动作，凑近闻了闻，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刘，取胃内容物和血液样本，加做氰化物检测。“她语速加快，“另外，把死者的指甲刮取物和手腕上的皮屑送去DNA比对。“

助手惊讶地抬头：“氰化物？您怀疑...“

“苦杏仁味，加上这种特殊的尸斑分布...“沈昭指着死者皮肤上不均匀的紫红色斑块，“很可能是氰化物中毒，而非简单的安眠药过量。“

三个小时后，初步毒理报告证实了她的猜测。沈昭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眉头紧锁。林世诚血液中检测出致命剂量的氰化物，而胃里的安眠药根本不足以致死。

“伪装成自杀的他杀...“她喃喃自语，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祁墨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被立刻接起的，好像对方一直在等着似的。

“有结果了？“祁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背景音嘈杂，似乎还在现场。

“氰化物中毒，他杀无疑。“沈昭直奔主题，“凶手先扼昏死者，然后强行灌入含有氰化物的水，最后布置成安眠药自杀的假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死亡时间？“

“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和尸温变化，应该在昨晚10点半到11点之间。“

“有意思。“祁墨的声音突然变得玩味，“林太太声称她9点半就睡了，醒来发现丈夫'自杀'。但小区监控显示，10点40分有个穿雨衣的人从消防通道离开这栋楼。“

沈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凶手很可能就是那个时间离开的。有拍到正脸吗？“

“模糊不清，身高大约175左右，体型偏瘦。“祁墨顿了顿，“沈法医，看来我们得合作了。“

沈昭无声地叹了口气：“明天上午，案情分析会。“

挂断电话，沈昭揉了揉太阳穴。她不喜欢与人合作，尤其是祁墨这种强势又自负的类型。但职业操守告诉她，这个案子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天一早，沈昭带着完整的尸检报告走进会议室时，祁墨已经在那里了，正盯着投影屏幕上的现场照片出神。

“死者体内同时检出河豚毒素和氰化物。“沈昭直接开始汇报，没有寒暄，“两种都是剧毒，但致死的是氰化物。河豚毒素剂量很小，可能是凶手用来先使死者瘫痪的。“

祁墨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聪明的手法。先用河豚毒素让受害者无法反抗，再灌入氰化物。“

沈昭点头，将一份资料推到他面前：“更关键的是，死者指甲缝里的皮屑DNA不属于他自己，我们已经录入数据库比对。“

“我这边也有发现。“祁墨调出一段监控视频，“这个穿雨衣的人离开后，在小区后门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技术科正在追踪车辆轨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意识到这个案子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家属调查得怎么样？“沈昭问道。

祁墨的表情变得微妙：“林太太，本名苏婉，38岁，与死者结婚12年，无子女。据公司员工反映，最近半年夫妻关系紧张，多次在公开场合争吵。“

“动机？“

“钱，或者感情。“祁墨耸耸肩，“老套但有效。林世诚的遗嘱将大部分财产留给了某个慈善基金会，而非妻子。“

沈昭若有所思：“遗书鉴定结果呢？“

“笔迹初步比对是死者的，但有几个字的书写习惯有细微差异，可能是模仿或胁迫下写的。“祁墨突然直视沈昭，“说起来，沈法医对林太太有什么看法？“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沈昭微微一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昨天在现场，我注意到你看林太太的眼神不太对劲。“祁墨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锐利如刀，“你们认识？“

沈昭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这与案件无关。“

“在谋杀案中，一切关系都可能是关键。“祁墨寸步不让。

会议室里的气氛骤然紧张。沈昭深吸一口气，决定部分坦白：“大学时期，我们同校不同系，有过几面之缘。仅此而已。“

祁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但沈昭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

下午，两人一同前往林氏集团总部调查。在总裁办公室，祁墨仔细检查着每一个抽屉，而沈昭则站在书架前，浏览着那些商业书籍和相框。

一张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林世诚和苏婉在某慈善晚宴上的合影，背景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让沈昭瞳孔微缩。她迅速用手机拍下照片，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查看其他物品。

“发现什么了？“祁墨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沈昭镇定地摇头：“只是些普通物品。财务资料查得怎么样？“

“近三个月有几笔大额资金去向不明，财务总监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祁墨的目光在书架上扫过，“我怀疑林世诚在调查什么，可能因此惹上杀身之祸。“

就在这时，祁墨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表情变得严肃：“DNA比对有结果了，死者指甲里的皮屑属于一个叫赵明的人——林太太的私人健身教练。“

沈昭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联：“情杀？“

“很有可能。“祁墨收起手机，“技术科也追踪到那辆黑色轿车最后出现在城东的一个私人健身房附近——正是赵明工作的地方。“

两人迅速离开林氏集团，驱车前往那家健身房。路上，沈昭忍不住问道：“你早就怀疑林太太了，是吗？“

祁墨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硬：“从第一眼看到那个过于完美的自杀现场就开始怀疑了。你呢？是因为认识她才那么快确定是他杀？“

沈昭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法医只相信证据。“

祁墨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健身房位于一栋老旧的商业楼内，装修简陋。前台告诉他们赵明今天请假了，但祁墨亮出警官证后，经理不情愿地提供了住址。

赵明的公寓门锁着，按门铃无人应答。祁墨正准备联系开锁公司时，沈昭突然蹲下身，从门缝里拈起一小片暗红色的碎片。

“干涸的血迹。“她轻声说，表情凝重起来。

祁墨立刻拨通电话申请搜查令。等待期间，沈昭接到实验室的电话，确认死者手腕上的划痕残留物中含有微量河豚毒素，与赵明健身房储物柜里发现的注射器成分一致。

“证据链完整了。“挂断电话后，沈昭对祁墨说。

搜查令很快送达。当门被撬开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赵明倒在客厅中央，胸口插着一把刀，已经死亡多时。

“灭口。“祁墨冷冷地说，环顾四周，“凶手知道我们会查到这里。“

沈昭蹲下检查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12小时，凶器就是这把厨房刀，没有搏斗痕迹，可能是熟人作案。“

她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张便条上，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和时间——正是昨晚案发后的时间。

祁墨也看到了：“林太太的别墅地址。看来我们的健身教练被利用后就被抛弃了。“

两人立刻赶往苏婉的别墅。路上，沈昭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实验室发来的补充报告。她看完后，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怎么了？“祁墨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沈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机递给他：“林世诚血液中检测出一种罕见药物成分，与我三年前经手的一个案子完全相同。“

祁墨快速浏览报告，眉头越皱越紧：“你是说...“

“这不是苏婉第一次杀人。“沈昭的声音冰冷，“三年前她前夫的'意外'死亡，也是同样的手法。“

祁墨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转身直视沈昭：“这就是你认识她的原因？你参与过她前夫案件的调查？“

沈昭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当时证据不足，案件以意外结案。但我一直怀疑...“

“所以你昨天一眼就认出是她。“祁墨恍然大悟，“为什么不早说？“

“我需要确凿证据。“沈昭迎上他的目光，“就像现在这样。“

祁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发动车子：“这次，我们一定要将她绳之以法。“

当警车驶入别墅区时，远处一栋房子正冒出滚滚黑烟。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不妙。

“她要销毁证据！“祁墨猛踩油门。

别墅前，苏婉正将一叠文件扔进燃烧的铁桶。看到警车，她不仅没有逃跑，反而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太迟了，警官们。“她优雅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们永远无法证明什么了。“

祁墨亮出手铐：“苏婉，你涉嫌谋杀林世诚和赵明，请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苏婉大笑起来：“证据呢？就凭那些被烧毁的文件？还是那个已经死无对证的健身教练？“

就在这时，沈昭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支录音笔：“够了吗？这是赵明死前寄给我的，详细记录了你策划谋杀林世诚的全过程。“

苏婉的笑容凝固了。她死死盯着沈昭，突然认出了她：“是你...三年前那个多管闲事的法医...“

“这次不会让你逃脱了。“沈昭的声音冷得像冰。

在确凿证据面前，苏婉终于崩溃，承认了所有罪行。原来林世诚发现了她前夫死亡的真相，正准备修改遗嘱并报警，她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回到警局，祁墨将结案报告递给沈昭：“合作愉快，沈法医。“

沈昭接过文件，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确实。虽然你的工作方式令人难以忍受。“

祁墨大笑：“彼此彼此。不过...“他顿了顿，表情变得认真，“下次有这样的事，希望你能早点分享信息。“

沈昭点点头，转身离开时，听到祁墨在身后说：“对了，周末有个法医学术研讨会，正好缺个搭档，有兴趣吗？“

沈昭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但嘴角微微上扬：“看情况吧。如果案子够有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