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凡
南虚境。
乌蒙深处。
黏稠如墨的云层，此刻翻涌如碧海惊涛。紫色剑光割裂苍穹的轰鸣，似天地之间神明的怒啸。
“交出宝物，留你性命！”
紫光翻腾，血华夺目。
“道貌岸然之辈！”
阴暗洞口，传出沙哑不屑声。
“斩业非斩人。”
白衣之人脚踏流光，掌中神雷划过恒古不变的黑夜，将脚下山野间的杉林焚成烈焰。
“尔道基境，也敢窃宝。吾现在便斩你业障。”
火焰中心，乌云压顶的天空下，呜呜低语，只有一道血色匹练冲天而起回应，直直轰入那矗立在天空的两道白衣，闪电般交织在一起。
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冲破了黑压压的云层，将方圆百里天际燃成了赤色，成了火烧云！
轰轰轰！
天空中，一团玄光被斩了千万次。李玄看见了两道白衣，一道血色身影，看着他连同自己被击落，他成了碎片……
而自己却朝着山的方向坠落……他看见了八百里赤水河，丹霞氤氲的太公山。二郎滩边，杉树下的小山村，哭喊的人群。以及田野之间的瓦屋，最后坠了下去，匿于一枚木牌之中。
传来痛苦的哀鸣，迅速又消失。
……
山脚的杉树林。
二郎村的百姓蜷缩在窗户后，看着天空的恐怖场景，吓得瑟瑟发抖。
恶魔在咆哮，天神在发怒。
李家。
祖屋左厅，身怀七月的妇女在这光暗交互中，一声声雷鸣下，惊得失魂落魄，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呆滞，豆大的汗珠不停落下。
一道稚嫩、焦急，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连滚带爬地撞进了祖屋。
“大，大哥。爹…爹爹，嫂子她，她被天上的动静吓得，惊动了胎气。”
屋中众人听闻神色巨变，大媳妇三娘已有七个月身孕，这如若发生意外。
李程叶从窗口处猛然转身，夺门而去。
族长李云盛，神色也是焦急：“老二，快去村尾请大夫、稳婆过来！”
复又看向女孩儿：“程衣，快回去，帮一下你大哥。”
李云盛曾在江湖闯荡，又掌管家族，素有威严。
屋中十五六岁的李程龙连忙点头：“是，父亲，我这就去。”
与李程衣一道出门。
待所有人都离去，李云盛凝视着天空，眼里满是畏惧。虽然天空已经平静下来，但心中始终忐忑不安，双手合掌，祈祷：“天老爷，保佑我李家平安，子孙无事。”
大儿子李程叶成婚多年，始终未曾诞下子孙，已成了他心病。
李家人丁单薄。
他曾娶了三门夫人，也仅有膝下两子一女。
大媳妇肚中孩子，是他第一个大孙。
然而，厄运来临。
李程叶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跑来，神色慌张，眼角有泪痕。
李云盛看着李程叶怀里的襁褓，眼皮急跳。想伸手，却忍住了。
“爹，三娘她早产了。”
他顿了一下，才说到。
“孩子快不行了。”
李云盛听到李程叶的话，浑身一震。连忙接过李程叶怀里的襁褓查看，只见婴儿瘦小，皮肤皱巴得像个小老头。
浑身紫暗，毫无血色。
嘴唇青紫，干裂得有些渗出血丝，小小的嘴巴半张着，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偶尔能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微弱啼哭声，仿佛是在向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生命已经垂危。
李云盛看着婴儿，眼神有些呆，不敢相信这个死婴便是自己孙子。
喃喃低语：“这不可能。”
事实告诉他，这是真的。
“为何，为何如此啊！”
李家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孙子，就要夭折了吗？
他并不甘心，将内力凝聚掌中，浑厚的内力不要钱的输入婴儿体内。然而，如泥牛入海，不起一丝涟漪。
少年时，李云盛曾在江湖闯荡，一身内家武功炉火纯青，可离体一丈杀伤敌人，亦可救人，在这赤水河两岸搏得些许威名。
可如今，昔日那可轻松击破，莫延门铜皮铁骨的硬气功内力，却护不住大孙胸腔柔软、羸弱的心脉。
他眼睛抬起，向四周望去似是在寻找什么。场中亲族无一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李家第一个孙子，就这样要夭折了吗？
不。
李家第一个大孙，绝不能如此夭折。
“一定还有办法。”
他抬头望向了天空，一双眼睛如鹰隼，似乎想穿过百里天界的赤云，看到天上的仙人！
“爹。”李程龙看了一眼天空黑云，拉了一下李云盛衣角，却被凌厉的眼神瞪回了到嘴边的话。
仙人斗法惊了三娘，此去求救也是有缘故在先。仙人当不至于如此不讲道理。
李云盛伏地跪下。
“仙长，请垂怜，救救我的孙子吧。”
身后众人知道了李云盛的想法，也是连忙跪下。
此刻，问世间能救孩子的，也只有天上的仙人了。
“请仙长垂怜我等凡人。”
……
李家祖宗祠堂里，褪色的檀木祖宗牌位突然泛起微光。
李玄的意识在剧痛中苏醒。
他想动，却无法动。四肢像是被束缚，空间逼挤，仿佛置身棺材。
“这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工厂熬夜上班呀，上班时候还去搭讪了新来的小妹妹，嗯，十八九岁的样子，青涩又单纯。
随便逗几句，就小脸通红。
然后下班只是去睡了一觉，十二小时的连轴虽然累，但也不至于死人吧？就算如此，也不至于马上被埋了吧。
不对，他好像迷迷糊糊记得自己看到了些什么……
紫色的剑光。
白衣。
赤色。
“这么说，我穿越了，这竟是个修仙世界。”李玄内心有些激动。
御剑之间，豪光万丈，千里便可取敌人首级！这让他心生向往。
“那我是在哪里？”李玄一下子醒来，发现自己强行地站着，居高临下。而自己“身体”前方，怪异地安放着林林总总几十张，同样大小的木牌。
这些木牌都有一个特点，呈长方形竖板，方形底座，无一例外都雕刻云纹或莲花纹饰。
李玄发现这些木牌，有个奇怪的现象，由近及远，逐级而下，一个比一个矮半头。
木牌前方，一盏长明灯，左右悬香缭绕，红烛燃烧，偶尔噼啪一声，炸出一丝火花。
李玄看着这些木牌，这里装饰布局，有些瘆得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股不好的感觉，从他心中升起。
“宗祠里的祖宗仙人牌牌！”李玄心中一惊，随后脸色难看起来。
自己是穿越了，而且是他向往的修仙世界，然而却不是他喜欢的重生方式！
“天菩萨，我竟不是个人了。”
他竟重生成了一块死人灵牌，他现在就是一块先人板板！
“当不成人就算了，当魂还这么小。”
“我想回家啊。”
“以前关在工厂像牢笼，此刻，像地狱困兽。”
还未等他适应这诡异的处境，祠堂外，骤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喊。
李玄的意识看了出去。
洛三娘早产，生死挣扎，嘴里嘶声裂肺喊着。
“保小。”
“一定要保小的。”
“这是我和叶郎唯一的骨肉啊。”
竟是如此的执着。
房中稳婆接下了新生婴儿，剪刀在烛火上烧了烧，剪断脐带。
婴儿濒临死亡。
李程叶怀抱襁褓落泪，夺门而出。
一直到山脚。
“请仙长垂怜，救救我的孙子吧。”
请求声此起彼伏，真心至诚。
李家族长李云盛白发凌乱，带着六余口族人，跪在还残留着斗法余威的山脚。
满心期待奇迹的发生！
云中，为首的白衣修士正擦拭染血的长剑，微怒，语气冷如万年雪川：“凡人聒噪！”
另一人：“凡人，尔竟敢惊扰仙驾。”
说罢拂袖而起，凛冽的剑气扫过众人山头，留下一面光滑的切口。
“蝼蚁，死不足惜！”
收剑，仙衣飘然，遁光而去…
仙音如滚滚惊雷落下，震得李家众人失去心神，呆坐在地上。
剑气的尽头，如蛛网般蔓延至他们脚下，触目惊心。
再进一尺，便让人魂飞魄散。
“这是仙人？”
“如此威势…这便是仙人吗？”
“我等凡人在他眼里，竟是地上蝼蚁，不屑施救啊！”李家众人心有戚戚。
同时，也是满心怒火却无力，五指握拳咯咯响起。有什么在心里酝酿、扎根，开始发芽。
“如若我是修仙者，也许……”
李玄静静的注视着李家众人，看着他们来了祠堂。
祠堂内。
烛火通明，悬香袅绕。
李云盛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呆呆地望着列祖列宗牌位，似是想透过木牌，看到那牌中祖先的英灵，是否也向这里看来。
是否，曾关注他的后人…
木牌无言，李云盛无语。众族人无声。
落地可针，寂静似乌云压在所有人心间。
这一刻，李云盛仿佛老了十岁，面容憔悴。
许久，李云盛望着襁褓中也不再有哭声的大孙儿，眼角落泪。
他小心翼翼的去拉着婴儿的手，希望他给自己回应，然而，婴儿的手像枯萎的花一样，软了下去。
他手颤抖起来。
第二次！
他不信。
一次次拉起，一次次落下！
“爹！”有人崩溃，尖叫！
李云盛仿佛听不见，颤颤巍巍地走向祖宗灵位面前：“李家第一个大孙子，就要夭折了啊。”
他这一声，满屋子的族人，情绪被点燃，也落下泪来。
“列祖列宗，求求你们显灵。”李云盛跪地磕头，挥刀斩向手掌。
滋啦！
顿时，地面一片血红。
他竟割血祈祖！
“爹！”
其余人，也是不由自主的跪下。
“求祖宗显灵。”
方才跪求仙人都并无用处，祖宗灵牌又何用呢？只是先人牌子罢了。
李玄看着他们跪在自己面前，默不作声。好吧，他压根说不了话，也无干涉的能力。
如一个观众，被动的看着催人泪下的电影。
此起彼伏的叩首声中，丝线般的香火念力如同青烟一样，从众人头顶升起，一共六道。
“这是什么？”
李玄无比惊讶。
“有粗有细，有纯有杂，颜色也各不一样，”细细看去，李玄发现李云盛的最粗最纯，怕有一厘粗壮，呈金黄色。
这些香火念力如同游蛇，顺着牌位云纹蜿蜒而入。
聚集在灵牌空间之内，漂浮，形成五颜六色的云雾，颇为壮观。
一段修炼口诀已随之浮现。
“香火炼神诀！”
“此功法来自灵牌？”
李玄细细一看。
“竟是修炼之法！”
他心中大喜！
“身化烘炉，香火为薪…此为香火炼神。此法第一境为炼阴境分为初，中…大圆满，第二境界还在设想中。”
“设想中？”
修炼口诀到了此处，便无后文。
“怎么会这样，这法决竟是个残篇！”
李玄郁闷。
“这地狱级开局啊，有没有搞错？”
他有些不死心，接着往下看。
后面的内容完全和修炼不搭边，比如：“是不是可以用香火凝聚灵种，种在没有灵根之人身上，让其以香火为媒介，勾动天地踏入仙道？”
李玄直觉异想天开，这口诀许是一妄想症状的修仙者搞出来的。
后面九百多字内容，不是各种设想，便是修炼界各类事情云云。
反复看了几次，才死心。
“姑且试试。”
李玄照着口诀运行，炼化香火。
茫然中，他竟成了！
“这，真的假的，吃下去不会死人吧？”
李玄拿捏不准。
“死就死吧。”
一口吞下，在体内如同炽热的岩浆散发，竟让他的魂体壮大了一分。
见此，李玄忍不住嘴角溢出了笑容。
“也许，这便是我在这方世界，所生存的倚仗了。”
可当他看向李家众人，看到襁褓里的婴儿，李玄笑容顿住，逐渐消失。
此刻，襁褓中濒临死亡的婴儿，竟让处于魂体的他，产生心绞般的疼痛，直入灵魂深处。
受到婴儿死亡的气息，灵牌与魂体已开始晃动。
不安，似在哀鸣！
李玄这才发现，他竟与这一族人，有着深深的血脉牵连！
“也不知道这香火念力，能否对他起作用呢？”李玄把弄着指尖香火念力，喃喃自语。
“姑且试试吧。”不试的话，他总觉得揪心。
指尖的念力指出，灵牌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亮起了金色光晕。
“爹，快看！先人灵位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