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青宫复生
在朱载壡站到万寿宫前不久。
大殿之内。
因晨曦之时大内传来太子暴毙而亡,变得气氛凝重。
内殿偏室一方八卦道台上,正坐着一名身穿道袍,头戴道冠束发披至身后,两鬓微白,面有长须,眉头微顿,轻抿嘴唇的男子。
正是大明嘉靖皇帝朱厚熜是也!
嘉靖面上带着几分悲痛,许久未曾开口,至此方才抿着嘴看向面前坐着的那位,同样身着道袍,只是年岁已然过了七旬的老道。
“陶师。”
陶仲文抬头应了声,劝慰道:“陛下,还望节哀。”
嘉靖神色默然,摇头道:“陶师原早有劝谏,所谓朕即真龙,太子乃潜龙,潜龙不及真龙,二龙相见,潜龙必死。难道这一次……却是朕累及太子了?”
陶仲文观望着皇帝的神色,心中算计着,默默开口:“陛下乃为天子,有何过错?太子诞下至今,已有一十四载,皆因陛下循守二龙不相见之法,方得保全太子至今。”
嘉靖眉头一顿,语气中尽是不解:“可如今为何太子却又先走一步?又叫朕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位皇帝面有戚戚,念及太子往日纯良,心中愈发悲痛。
那可是平日里连手都不敢高举起来的太子啊。
问及原因,便会说那是因为天在上面。
何等纯良?何等躬孝?
陶仲文心神绷紧,一番思量,方才缓声开口:“陛下,如今太子之薨,正应二龙不相见。此番陛下降旨为太子加冠,使之成人,骤兴于东宫,方致……”
不等陶仲文继续进献二龙不相见之说,以此加强皇帝对自己的依赖时。
忽的。
殿外传来的呼喊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止住了陶仲文的未尽之语。
殿门外,有脚步声远去。
嘉靖下意识的探长脖子,看向殿门处,眸子里尽是期待。
而在宫门外。
哒哒。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愈发快速起来。
身着红袍,面无胡须之人,自宫中走出,到了宫门下望见跪地的朱载壡,神色一愣,继而又见其所披外袍下,里衣皆是血渍,而地上又有一滩殷红,顿时面色大震,惊呼一声,快步上前。
却又停在了三步之外。
“殿下?”
“当真是殿下?”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朱载壡举手擦拭着嘴角的血渍,面上挤出笑容看向因自己死而复生出现在这里,而惊恐胆怯,却又满心关切的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大太监黄锦。
他笑着点点头:“黄大珰,是我!我是载叡!”
听到朱载壡开口言语,黄锦顿时面上一松,先前的惊恐胆怯也瞬间消失不见。
只见他一步跨过三步,双手紧紧攥住朱载壡的双臂,双眼涨红,竟然是喜极而泣了。
“真是殿下!”
“殿下当真是幽而复明了!”
“苍天庇佑!列祖列祖庇佑!”
“殿下您没事了!”
这位老奴一时间因为激动,哭的双眼泪流不止。
朱载壡凭着记忆,举止亲昵的拍了拍黄锦的手臂:“黄大珰,父皇圣躬安好?”
黄锦重重的点着头:“好!主子爷就是……”
说罢,他又看向朱载壡那胸前的血渍,赶忙将其搀扶起来,言简意赅道:“殿下,此处非是言语之地,老奴伺候您入殿。”
朱载壡如今确也有些脱力,任凭黄锦搀扶着,却也不忘嘴上念叨着:“父皇无恙便好……万幸父皇无恙……”
说着有意。
听者亦有意。
黄锦眼神飞快的看了一眼胸前染血的太子,眉头凝起,眼里精光闪烁。
少顷。
两人便已进了大殿,往内殿过去。
此刻内殿之中。
嘉靖早已被弄得心神纷乱。
正当他快要坐不住的时候。
黄锦人未至,声音却是已经透过殿门传了进来。
“大喜!”
“大喜!”
“青宫幽而复明!”
“太子殿下无恙!”
“主子爷,太子亲至问安!”
终于。
黄锦搀扶着朱载壡进到了内殿。
刹那间。
殿内气氛陡然一变。
见到黄锦搀扶着活生生的皇太子进来,方才还在进言二龙不相见的陶仲文,瞬间浑身绷紧,宛如炸毛,后背冷汗顷刻之间如雨下。
他飞快的看向道台上的皇帝。
却见嘉靖已经闻讯起身,快步走下道台,行至朱载壡面前,却不似先前黄锦,而是径直搀住朱载壡,眼看着儿子重新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嘉靖满脸动容:“太子……皇儿!朕的皇儿还活着!”
因太子骤然薨逝,而悲痛不已的嘉靖,如今亲眼看到儿子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嘉靖一时间竟被激动喜悦之情充斥,尚未察觉到方才陶仲文所说的话。
朱载壡却是依计,就要脱身作揖,嘴也张开:“儿臣载叡,问父皇圣躬……?”
嘉靖却是浑然不顾,牢牢的搀着朱载壡,便与黄锦两人,将他安置在了殿内一张软榻上。
他直接开口:“皇儿在,朕便安!余下之言,皇儿不必再说!”
说罢,早已修道多年的嘉靖却是不由分说,一把掐住朱载壡的手腕,竟是亲自号起脉来。
少顷。
他便长出一口气:“我儿无恙!皇儿当真无恙!”
血脉虽有些奔泻无序,气息也忽重忽浅。
可那跳动的脉搏错不了!
嘉靖当即问道:“这到底是怎回事?皇儿为何会……为何会……”
为何会明明已经死了,如今却又活过来了?
嘉靖说罢。
见得太子好生生的活着,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定。
嘉靖忽的心中一动,侧目看向已经走过来的陶仲文,眉头微微一紧。
陶师过往便说二龙不相见,方才询问之际,亦是言及此事。
可原先东宫分明已经报了太子薨逝,如今却又活了过来。
这便有些说不通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陶仲文只觉得浑身发凉,在确认太子竟然真的活过来了后,他就焦急万分了。
而朱载壡坐在软榻上,与嘉靖这位传说中统御天下四十五年,权谋制衡文武百官几十年的皇帝,近在咫尺。
目光游走,瞥见陶仲文那有些不自然的模样。
心中暗自一笑。
想到方才琢磨明白的谋划。
他当即开口道:“父皇明鉴,儿臣也不知究竟生了何事,只记得昨夜睡下之后,仿若至晨曦之间,忽的浑浑噩噩起来了。”
嘉靖眉头一紧:“浑浑噩噩之际,又生何事?”
朱载壡依着心中早已想定的,低声答道:“儿臣彼时浑浑噩噩之际,只觉得耳畔凄厉,如堕深渊,却又炽热无比,虽见识不得,但觉得周遭恐怖至极,似是……似是……”
见他犹犹豫豫,面露胆怯。
嘉靖赶忙温声道:“似是什么?”
朱载壡抬头看了一眼嘉靖,这才看清对方那面带担忧和疑惑的目光:“似是有甚跗骨一般的邪物,扰的儿臣痛苦不已。”
瞬间。
嘉靖眉头一紧,眼里闪过一道寒芒。
他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和事情。
但见太子如今安好,便挤出些许笑容,转口问道:“而后呢?我儿又是如何……梦中脱困?”
有些事情虽然当下有了猜疑,但尚未查实前,他只谨慎的用了梦中脱困一词。
朱载壡这时也笑了起来:“然后儿臣就听到耳边似乎有些人声……只听清了些许,便忽然间只觉得身子变轻不断上升,穿过一片云层,却见满是苍松的高山,有群鹤盘绕。”
随着他开口解释,嘉靖面色顿时微变。
而寝宫众人,更是目露诧异,面生好奇。
朱载壡继续解释着:“儿臣也不知怎回事,朦胧中便听得一白发长须之人,好生仙风道骨,拍了拍儿臣的脑袋,只说了句:吾与汝父缘,料汝有危,遂来相助。然后……然后儿臣就醒了。”
听到这等离奇之事,嘉靖顿时陷入沉思。
而朱载壡默默的看向不知不觉,已然走到了近前的陶仲文,对其暗自使了一个眼色。
稍有些刻意。
陶仲文见其眼色,顿时心中一跳。
这位幽而复明的太子,何故对自己使这等眼色?
一念之间。
忽的,陶仲文灵光一闪,他目光深邃的看向这位幽而复明的太子,心中已然有些些许猜测对方的用意了。
正是这时。
朱载壡也是带着好奇和微笑,冲着陶仲文开口道:“不成想因我之事,陶师也来了。”
这话点到了陶仲文,却也点到了嘉靖。
嘉靖当即回头看向陶仲文。
“陶师。”
这一声呼喊,比之过往多了一丝冷漠。
陶仲文肩头一颤,赶忙又上前一步:“陛下。”
嘉靖观望对方,询问道:“太子所言,依陶师之见,该当何解?”
心中装着猜测的陶仲文,当即不假思索便已开口。
“仙人抚顶!”
“是仙人抚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