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父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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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殿读书

余后两日。

朱载壡终于是稍稍安定下来。

在二龙不相见的箴言不曾被打破前,他也只是每日按时都往永宁宫晨昏定省,完完全全阐释了什么叫天家孝子。

当然。

小蜜蜂和景王这两个弟弟一并出阁读书的事情,也得了道长的准允。

当然,就算康妃再如何担心和不舍,也没能阻拦下儿子搬到清宁宫住下的事实。

按照皇帝的口谕,太子身为兄长,而长兄如父,自然可以担负起教导管束裕王和景王的责任。

而内阁那边,也在西苑的催促下,确定了皇太子殿下首次出阁读书的日子,在三月二十日,于文华殿东偏殿开始。

是日。

一早,内阁首辅严嵩,便与新晋内阁大臣吕本进了万寿宫奏事。

至于另一位内阁大臣张治,则要带着孙升、闵如霖、高拱三人准备今日首次日讲。

万寿宫中。

吕本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带着几分紧张和好奇,却又不敢四处张望。

严嵩倒是自在放松了些,等皇帝自内殿伴着皇贵妃奏响的琴声,就走了出来。

“臣参见陛下。”

严嵩、吕本两人连忙见驾行礼。

嘉靖则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免礼,今日内阁要奏何事?”

严嵩回道:“启禀陛下,是此前本月初二,巡抚浙江、福建兼提督海道军务的右副都御史朱纨所奏,去岁三月,日本使臣周良一事。”

他刚说完开头,嘉靖便皱眉举手,打断了后面的话。

日本使臣这件事,其实早就发生了,事情也早早就上奏朝廷。

说的是两省巡抚兼提督海道军务的朱纨,因为当初斩杀过贼人张珠。然后去年三月,日本使臣周良等人到了宁波宾馆住下,当时就有人向宾馆里投了一封匿名信。

信上写了什么?

写的是天子已经命令朱纨带兵杀了周良这帮日本使臣,你们现在提前知道,可以抢占先机,先下手为强,当晚就可以杀死朱纨。

也幸亏朱纨机敏,身边护卫众多,又各处安插探子,才知晓了此事。随后就是不查不知,一查竟然发现推官张德熹知道这件事,但因为当年朱纨斩杀的那个贼人张珠正是张德熹的侄子,所以知道消息后并没有告诉朱纨。

总之事情发生后,从浙江、福建那边到中枢,就是一通扯皮。

严嵩被打断后面的话,只能抬头看向皇帝。

嘉靖则是冷哼一声:“日前已经下旨三司查验奏闻,当初朱纨巡抚浙江、福建两省,朕亦给过他便宜行事的旨意,此事待一切落定之后再议。”

严嵩当下收起所有未尽之言,侧目看了一眼今日同来的张治。

皇帝对朱纨信重有加,不然也不会授意在浙江、福建提督海道军务巡抚两省的时候便宜行事。

自从出了这件事情,朝野上下其实也是吵的不可开交。

但所有人同时也知道,这件事表面看着只是一个使团的问题,以及朱纨和张德熹二人之间的私事。

但背地里到底还有多少勾当,现如今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嘉靖转而深深的看了严嵩、吕本两人一眼,而后似是无意道:“近年俺达汗及草原各部屡屡南下袭扰九边,朕常思高祖皇帝彼时每岁巡视边墙,成祖皇帝更是五次亲征。如今贼虏嚣张,朕觉可效高祖、成祖旧制,每岁巡边。”

吕本心头一颤。

严嵩更是深吸一口气,而后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回禀陛下,陛下圣谟弘远,欲上法祖宗,甚盛心也。然,今边地之事,只需严督将臣守御,自可无事。巡驱之典……似与彼年早已大相不同。”

嘉靖顿时眉头一紧,将心头不满压下,立马转口笑着说道:“听说今日便是朝中定下的太子出阁读书首日?”

严嵩原因劝住皇帝巡边之事,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今听到太子出阁读书之事,心中一动,瞬息之间一个琢磨,就已经有些明白皇帝的意思。

他躬身笑着说道:“太子亲亲兄弟,加冠之后越发有长兄风范,孝奉陛下、皇贵妃,更兼劝学裕王、景王两位弟弟,此等至诚至孝,当为天下臣民表率。”

吕本因为也担着太子出阁读书主讲官的差事,亦是笑着说:“陛下,今日便是太子殿下与两位殿下首次出阁读书。张阁老今日已经带着孙升、闵如霖、高拱三人去文华殿东偏殿了。”

嘉靖面上带笑,也不急于表态,而是询问道:“哦?不知这头一次出阁读书,张治他们安排了哪一课?”

这下就轮到严嵩应答道:“太子殿下与两位殿下这些年虽未正经出阁读书,但在宫中也没少了研读经义。民间孩童开蒙、识字的课业自然是可以跳过的。而按照通义讲读来说,先读四书,再读五经。读四书,则先读《大学》,通背其字,再学朱子作序的《大学章句》,如此便可通晓大学本章之意。”

这时候。

终于是轮到嘉靖表现的时候了。

他眉头一挑,面带考校的说道:“《大学》讲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又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太子和裕王、景王当真能懂得这里面的圣贤之意?能悟得个人之修养,可兼济天下的道理?”

若是换做旁人来这里,许是只会将皇帝这番话当做是个质疑。

但如今站在这里的,且不说严嵩。

就算是上个月才入阁办事的吕本,那也是心里透亮如镜。

但这等体察圣心的事情,吕本还是选择了退让,不敢抢先占有。

他有意迟疑停顿了一下。

果然。

严嵩便笑着说:“既然是太子与两位殿下首次出阁读书,加之今日臣等也无事再奏。若陛下允臣等所请,不妨由臣等侍奉陛下去一趟文华殿,也好在外头看看今日日讲官等人经学如何?”

嘉靖当下便面生笑意,甚至多看了严嵩两眼。

这叫什么?

知道自己想去看看太子读书怎样,却偏偏不提这事,而是说去看看日讲官们的经学才能怎么样!

这就叫大明忠良!

……

“太子殿下。”

“二位殿下。”

“昔日,朱子将《大学》自《礼记》单列出来,为《大学》《中庸》做章句,为《论语》《孟子》做集注,编为《四书章句集注》,自此方有四书之称。而若读四书,则必先读《大学》,晓其意,方入四书五经之道。”

“臣等今朝奉旨,为太子和二位殿下讲读经义,早先便已禀奏顺序,不知太子殿下和二位殿下,可有温习?”

文华殿东偏殿,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机预内阁的张治,手抱一本朱熹作序的《大学章句》,面色和煦,循循善诱。

孙升、闵如霖、高拱三人则是分列左右。

在张治面前,朱载壡单独站在前列,面前是一张高桌。

而在他身后,才是同样站在高桌前的小蜜蜂朱载坖和景王朱载圳。

兄弟三人齐齐点头。

张治面露满意的点点头,先看站在最前面的太子殿下,而后视线绕到后面,看向裕王朱载坖和景王朱载圳:“裕王殿下、景王殿下,谁能先背诵《大学》本章?不必全能熟背,只要能背下几段亦可。学问一道,决然不能有拔苗助长之理。”

说完后,这位翰林学士又看了站在前面的太子朱载壡一眼。

先让两位殿下背诵几段,如此一来太子殿下也能多点时间多看几眼《大学》本章。

想来以太子殿下的聪慧,等下也能背的更多。

而听到先生点名之后。

景王朱载圳立马举手,得到授意后便开始背诵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善……善……”

“善……”

刚背完开头第一句,朱载圳便忽然卡壳了,脸也肉眼可见的逐渐涨红起来。

最后更是忍不住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坐在上方师位的张治心下一愣。

这就完了?

饶是他心里早有准备,也没料到这位景王竟然只将《大学》开篇第一句背下。

正在这时。

东偏殿外,刚刚踩着点在严嵩、吕本两人侍奉下赶过来,站在窗下的嘉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太子前日就奏请了让两个弟弟一同出阁读书,他也是当时就允了。

两天的时间,景王竟然只温习背熟第一句?

这和没背有什么区别!

殿内。

张治已经等候的够久了,见朱载圳始终接不上下一句,心中默默为这个学生定下一个考评后,脸上用力的挤出笑容:“景王殿下不必苦劳,读书本就不易,非寻常事。”

随后他便转头看向小蜜蜂朱载坖。

心中暗自想着,或许是景王最小,所以背会的不多,但或许这位年长一些的景王至少能背下半篇也说不定呢?

迎着先生的目光,朱载坖脸上一红,随后便低头低声开口:“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

“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

“……”

“《诗云》……云……云……”

师座上,饶是张治不断的安抚着自己,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这位裕王也就比景王好上一些,会背下四段。

朱载坖倒是比朱载圳恭顺一些,实在想不起后面的内容,便当即红着脸拱手道:“还请先生恕罪,学生只会背到这里……”

听到这话,张治才觉得胸中那口气通了一些。

十多岁的孩子了,两天时间准备,半篇《大学》本章都不会背!

若不是眼前这三位学生身份不同,他都能请出戒尺了!

而在殿外窗下的嘉靖,已经彻底面黑如墨。

当真是丢人啊!

还是当着首辅和阁臣的面,丢的这个人。

站在殿内的朱载壡也没有想到,小蜜蜂和景王这两个弟弟,会准备的这般差。

背书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大学》本章也不过才两千二百余字而已。

很难吗?

为保皇家颜面,不能就这么生硬的砸在地上。

朱载壡当即拱手抱拳,面朝吕本作揖行礼。

“先生,两位弟弟到底还是年少些,又值首日出阁读书,不能通背也是情有可原。”

“还请先生准允,学生背诵《大学》本章。”

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兄长关怀之后。

朱载壡面露真挚,带着纯良笑容的看向张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