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寒江镜影
寒江镇的春雨裹着细雪，打在顾氏祠堂剥落的匾额上。“寒江秋影”四字已漫漶不清，唯有门环上的青鸾纹还残留着当年的鎏金。顾寒舟的手指刚触到铜环，掌心的月牙疤痕突然发烫，门闩竟在青光中自动脱落——那是萧家“骨血认主”的机关，说明祠堂内藏着与他骨相契合的秘宝。
“小心暗桩。”萧砚秋按住剑柄，青鸾令在腰间轻颤，映得祠堂天井的积水泛出星图。沈星遥忽然蹲下，指尖划过地面青苔，露出半截埋在土中的铸剑师徽记，与她丝帕上的暗纹完全一致：“这里曾被萧家铸剑师改造过，地砖下是空的。”话音未落，顾寒舟已踏碎第三块青砖，露出通向地窖的石阶，潮湿的寒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像是顾氏祖传的治伤药膏“寒江露”。
地窖深处燃着三盏引魂灯，灯油竟是冻住的雪水，火苗呈冰蓝色。顾寒舟的断江剑突然出鞘，剑刃自动指向北墙——那里嵌着半面青铜镜，镜中倒映着他的身影，眉骨疤痕却分成了两半，一半在镜中，一半在他脸上。“寒江镜。”萧砚秋认出铸剑坊典籍中的记载，“能照见骨相本源，当年父亲说它碎于火场，原来被顾夫人藏在了这里。”
沈星遥刚要靠近，镜中突然浮现出幻象：二十三年前的雪夜，一位身着顾氏月白衣衫的女子跪在镜前，怀中抱着两个襁褓，腕间银铃与沈星遥的信物一模一样。“是顾夫人！”顾寒舟惊呼，镜中女子转头，左眼角三道浅疤与他眉骨疤痕的位置分毫不差——那是顾氏“骨相传承”的印记，只有双生血脉才会出现。
幻象中，顾夫人将其中一个襁褓塞进地道，另一个襁褓交给闯入的苏妄言，袖中飘落半块焦黑木牌：“带他去萧家，告诉明修，寒江镜碎了，但骨相未断。”她突然咳出鲜血，指尖在镜面上划出“秋影”二字，镜面应声而裂，露出背后石壁上的铸剑师誓言：“以骨为镜，照尽江湖不平；以血为誓，守得寒江月明。”
“原来当年顾夫人没被埋伏，是自毁骨相引开追兵。”萧砚秋握紧青鸾令，发现令符与镜中残片产生共鸣，竟在地面拼出完整的骨相星图，“她将自己的天枢穴刻进寒江镜，所以暗卫营永远找不到真正的双生骨相。”沈星遥忽然指着镜中顾夫人的银铃，与自己腕间那枚除了铃舌外别无二致——铃舌上刻着的“妄”字，正是苏妄言的“妄”。
地窖顶部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三道黑影破顶而入，靴底没有沾到半点尘土——是改良版的“踏雪无痕”，鞋底嵌着的，竟是用顾氏骨相炼制的寒江铁。“顾公子，别来无恙。”为首者掀开斗笠，右耳戴着三枚玄铁骨钉，正是暗卫营“骨魔宗”分支的标记，“楼主临终前说，只要取了你们的头骨，就能让寒江镜重铸。”
顾寒舟断江剑横斩，却见对方徒手抓住剑刃，掌心纹路与寒江镜残片相同：“你们用顾氏骨血炼了铁尸？”萧砚秋青鸾令扫向对方脚踝，青光过处，铁尸腿骨发出碎裂声——他们的天枢穴被强行移位，正是骨魔宗禁术的特征。沈星遥甩出银丝缠住引魂灯，冰蓝火焰突然炸开，在铁尸身上烧出顾氏族徽，竟将他们体内的寒江铁逼出体外。
“镜中有字！”沈星遥突然发现，寒江镜残片在火光中映出祠堂梁柱的暗纹，那些被虫蛀的木纹竟组成了顾氏族谱。顾寒舟趁机跃上梁柱，从暗格中取出半卷羊皮纸，上面用冰蚕血写着：“双生骨相，一为剑胚，一为剑鞘，合则天下无敌，分则两败俱伤。”他忽然想起在天山冰湖，母令需要两人的心头血才能现世，原来从出生起，他们就被铸剑师的誓言绑定。
铁尸首领见势不妙，突然咬破舌尖，喷出黑血在寒江镜上。镜面剧烈震动，竟映出开封城方向的火光——暗卫营正在焚烧所有带有青鸾纹的店铺。萧砚秋握紧令符，心口红痣与镜中顾夫人的印记重合，竟通过寒江镜看到了千里之外的场景：暗卫营新楼主手持“玄骨令”，那是用苏妄言的头骨炼制的邪物，正在定位所有骨相天枢穴。
“他们要趁我们在祠堂，一网打尽江湖暗桩！”沈星遥扯下腕间银铃，将最后一滴冰蚕秘药滴在铃舌上，“用《寒江九阙》的调子，连通所有青鸾纹佩！”顾寒舟与萧砚秋同时点头，断江剑与青鸾令相击，发出清越剑鸣，竟与祠堂梁柱的铸剑纹路产生共振，整座祠堂突然浮空而起，露出地窖最深处的寒江剑池。
剑池中插着十二把顾氏断剑，每把剑身上都刻着不同的天枢穴位置。顾寒舟恍然大悟：“当年顾氏将骨相秘密铸进剑中，所以暗卫营永远找不到真正的双生骨相！”他与萧砚秋同时伸手，各自握住一把断剑，断剑竟在青光中自动拼合，化作与母令同款的青鸾剑。
铁尸首领发出最后的嘶吼，冲向寒江镜。顾寒舟挥剑斩落，剑刃却在接触镜面前停住——镜中映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顾氏祠堂全貌，后殿神像手中捧着的，正是完整的寒江镜，而神像的面容，竟与他和萧砚秋重叠。“原来我们才是寒江镜的钥匙。”萧砚秋低声说，“父亲和顾夫人，早就将双生骨相铸进了镜中。”
沈星遥忽然发现，自己腕间银铃的铃舌不知何时变成了完整的“寒江秋影”木牌，而苏妄言留下的绣片，此刻正严丝合缝地嵌在镜中顾夫人的画像上。她终于明白，自己不仅是唐门弟子，更是顾氏与萧家联姻的血脉见证，冰蚕仙子和苏妄言保护的，从来都不只是青鸾令，而是两个家族骨血相连的传承。
祠堂外的风雪突然止住，晨光透过天井照在寒江镜上，镜中浮现出天下所有青鸾纹佩的位置，像散落的星子汇成天枢星图。顾寒舟望着手中的青鸾剑，剑身上新出现的刻痕正是“寒江秋影”四字，与萧砚秋的令符、沈星遥的银铃遥相呼应。
“该回去了。”萧砚秋望向镜中开封城的火光，“暗卫营以为毁了青鸾纹佩就能断了江湖骨血，却不知——”他抬手，令符青光化作无数冰蝶，飞向镜中每一个光点，“真正的青鸾令，在每个不愿弯折的骨血里。”
沈星遥系紧银铃，发现铃身不知何时多出了“妄言星遥”的刻痕，与顾寒舟剑柄的“寒秋”、萧砚秋令符的“青鸾”连成一线。三人踏上浮空的祠堂台阶，顾寒舟最后看了眼寒江镜，镜中顾夫人的幻象微微一笑，指尖划过镜面，留下一行水珠凝成的字：“江湖的雪，终会化在春天。”
当他们回到开封城时，街巷已被暗卫营的玄铁火光照亮。但那些被焚烧的店铺废墟中，青鸾纹佩的微光正从灰烬里升起，如同星星之火。萧砚秋举起令符，青光所到之处，百姓们摸向暗藏的剑胚、未熔的佩饰，甚至捡起碎砖在墙上划出青鸾的轮廓——原来江湖人的骨血，从来不是能被烧毁的印记，而是越压越硬的脊梁。
顾寒舟忽然轻笑，十年前雪夜的枯井、天山的冰湖、此刻的寒江镜，原来所有的伏笔，都是为了让他们明白：所谓双生骨相，不是被拆分的命运，而是被选中的使命——用骨血为剑，以誓言为鞘，让江湖的骨头，永远比朝廷的刀，多一道折不弯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