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鎏金酒杯在烛火下泛着血色涟漪，匈奴使臣阿史那摩的指节粗粝如砂纸，正摩挲着楚明昭腕间那枚月牙胎记。殿内二十四盏青铜人面灯吞吐着火舌，将她的侧影投在素纱屏风上，像只被蛛网困住的凤尾蝶。

“饮了这杯合卺酒，可汗立即奉上冰蟾蜍。“阿史那的汉话说得流利，袖口暗藏的银针却闪着幽蓝寒光，“听闻兰嫔娘娘已三日水米不进？“

楚明昭余光瞥见殿角垂首的“宫女“——青竹戴着人皮面具，左腕系着与她相同的红绳。二皇子在首席把玩酒樽，鎏金护甲轻叩杯沿：“三妹不是最善饮么？去年重阳宴上...“

“皇兄记错了。“她突然打断，指尖抚过杯沿暗槽，“那日我饮的是鸩酒。“话音未落，满座哗然。阿史那脸色骤变——楚明昭已就着他的手仰颈饮尽，胭脂在杯沿留下带血痕印。酒液入喉如刀割，却在胸腹化作诡异暖流，这滋味她死都认得，正是毒杀先皇后的“朱颜改“。

殿外惊雷炸响，楚明昭突然按住阿史那手腕命门穴。银针从她袖中滑出，针尖凝着从自己舌尖取的血：“使臣可知'相思断肠红'遇血则狂？“话音刚落，阿史那袖中传来窸窣声，三条红线虫破袖而出，疯狂扑向楚明昭指尖血珠。

别院药池蒸腾着苦香，水面浮动的药材在月光下如同无数窥视的眼睛。楚明昭撕开萧景珩左臂绷带时，狼毒花的蓝纹已蔓延至心口，最粗的那根毒脉正在锁骨下跳动，恰与那道陈年箭伤重叠。

“冰蟾蜍只有一只。“她将颤抖的手按在他胸膛，掌心下传来紊乱心跳，“要么救我娘亲，要么......“

萧景珩突然拽她入池。滚烫药汤浸透素纱中衣，他染毒的唇擦过她耳垂：“公主忘了吗？“带着她摸向池底玄铁链，铁环内侧“昭昭永年“的刻痕硌着她指尖——那是七岁时的她在冷宫墙上的涂鸦。更深处卡着半枚乳牙，与她妆奁里收藏的那颗严丝合缝。

水雾朦胧中，萧景珩的睫毛在她颈间投下蝶翼阴影：“当年您说，乳牙要埋在门槛下镇宅......“话音未落，三支弩箭破窗而入。楚明昭被按入水下，看见他散开的黑发间缠绕着十二根红绳——正是每年她生辰时，系在冷宫老梅树上的那种编法。

青竹咽气前塞来的半枚玉玦正在烛下泛光。楚明昭拼合断口处的暗纹，冷宫偏殿的暗道图逐渐清晰。当她推开密室石门，水晶棺中的景象令血液凝固——棺中少女与她容貌一致，唇色如生，腕间月牙泛着诡异金芒。棺椁铜牌刻着：“永和十二年腊月，昭阳公主替身贰号“。

触碰棺椁的瞬间，她腕间胎记突然灼烧起来。暗门轰然闭合，墙上磷光诗浮现：“真作假时假亦真，当年狸猫换千金“。磷粉簌簌落下，露出整面墙的婴儿画像——每个襁褓都露出左腕，上面清一色纹着月牙胎记。

萧景珩毒发时，青筋在颈间暴起如虬枝。他踉跄着撞翻药架，瓷瓶碎裂声里，一口黑血喷在楚明昭雪白的中衣上，瞬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将军！“楚明昭扑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掌心触到他心口的皮肤滚烫如炭。狼毒花的蓝纹已蔓延至下颌，在他俊美的脸上勾勒出妖异的图腾。

萧景珩突然掐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走...“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去找...冰蟾蜍...“

楚明昭却掰开他染血的唇，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舌尖。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的瞬间，她腕间的月牙胎记突然灼烧起来，将相贴的肌肤映出诡异的红光。

“原来如此...“萧景珩低笑，黑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当年冷宫大火...您也是这样...“他的手指穿过她散落的长发，在发丝间摸到那枚梅花银簪，“用簪子...划破...“

窗外突然传来机括声响。楚明昭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萧景珩猛地护在身下。三支弩箭破窗而入，狠狠钉入他的后背。箭尾缀着的燕羽装饰擦过她睫毛，温热的血滴溅在她脸上。

“将...军？“楚明昭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萧景珩沉重的身躯压着她，呼吸越来越微弱。她摸到他后背的箭伤，黏稠的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襟。

五更鼓响时，楚明昭站在铜镜前，将青竹的人皮面具一点点贴合在脸上。薄如蝉翼的材质紧贴着肌肤，将她的真容永远藏在银甲之下。镜中的“青竹“朝她勾起嘴角，那笑容陌生得令人心悸。

萧景珩单膝跪地为她系紧护心镜。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手上的动作稳如磐石。当他的指尖划过“雪魄“匕首上的刻痕时，故意在“昭昭“二字上划出一道血痕。

“记住，“他将染血的指尖按在她唇上，温度灼人，“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先活下去。“

楚明昭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同生共死“四个字。萧景珩却突然收紧手指，将她的字迹捏碎在掌心里：“我要您活着。“他的眼神暗沉如夜，“哪怕是用我的尸体铺路。“

城外三十里，匈奴大营的篝火照亮半边天空。兰嫔被关在中央的囚车里，双手捧着那只冰蟾蜍喃喃自语。当楚明昭策马逼近时，那蟾蜍突然转动眼珠——金色的竖瞳在火光下收缩，竟与楚明昭的眼睛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皇宫密室里，二皇子惊愕地看着水晶棺中的金月牙少女——那具本该死去十二年的尸体，此刻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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