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姑侄夜话
房内，陈婤望着姑姑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春意，心头泛起酸涩，忍不住轻声问道：“姑姑和萧旦...是不是已经...”她绞着帕子，声音越来越低。
陈婉手中丝怕“啪”地落地。她耳尖瞬间红透，半晌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可姑姑明明说过只是权宜之计！”陈婤突然提高声调，又慌忙压低，说道：“那日他说要验身，你明明可以......”
“他武功高出我许多......我......我被他逼迫的！”陈婉指尖抚过颈间红痕，带着心虚，声音发颤。
“那昨夜呢？”陈婤逼近一步，“你若不愿，他还能强迫不成？”
“我......”陈婉张了张口，烛光映得她眼中水光潋滟。良久，她望着跳动的烛火，轻叹一声道：“原以为他不过是个纨绔，可以轻松拿捏住他，谁知......”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描画着，“他不但武功高强，更是更写出太白诗集这样的文采，我不觉间......不觉间便......”
陈婤凝视着姑姑含羞带怯的模样，心头蓦地一颤。烛光下，她看见自己袖口不知何时已被指尖绞出了褶皱——原来陷进去的，何止姑姑一人？
昨日在萧瑀府上，萧旦看似插科打诨，可转身时袍角带起的弧度，分明藏着一般人不会有的利落。想象他写成“人生得意须尽欢”时洒脱，吟“天生我材必有用”时眼底的锋芒，还有......还有那夜在回廊下，他忽然凑近时拂过她耳畔的温热呼吸。
“姑姑......”陈婤慌忙低头，一滴泪却砸在绣了一半的并蒂莲上。她终于明白，为何这几日子总忍不住去书房附近徘徊，为何会记得他所写诗中的，每一行诗句......
萧旦踏着清冷的月光穿过回廊。夜风卷着落叶拍打在他衣袍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转过廊角，陈婉房中的灯火透过窗纱，将两个窈窕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四名新选的婢女守在门外，见萧旦前来正要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向后挥挥手，婢女会意纷纷退走。
屋内，陈婤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姑姑......那往后该如何是好？”
陈婉的剪影在烛光中挺直了脊背：“只要萧旦真心待我，我必不负他。安心做他的妻子。”
“可他母亲是因父皇而......”陈婤的话像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刺穿门外的萧旦。
萧旦浑身剧震，双目瞬间充血。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受伤的手掌，鲜血又流了下来，深深刺痛感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悄然展开神识，屋内每一丝气息都清晰可辨，他想听听这二女究竟会说些什么。
陈婉突然打断陈婤的话，声音压得极低：“或许这就是天意......要我们来偿还皇兄的罪孽。”她苦笑着摇头，说道：“可陈叔宝造的孽，与你我何干？当年你不过十岁稚童，而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损的刺绣，“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前皇庶出公主。”
陈婤听了陈婉的话语，心头稍安，却又蹙起秀眉：“可这只是姑姑一厢情愿......萧旦他若知晓......会不会，会不会”话到此处突然哽住，不敢再说下去。
“呵......”陈婉突然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却比哭声更凄楚。烛光下，她眼中泛起的水光潋滟如秋池，却倔强地不让泪珠落下。“傻丫头”
她伸手抚过陈婤的发髻，指尖微颤，“你我既已嫁入萧家，他便是我们的郎君，就是他的人。他要也好，弃也罢......”声音突然低不可闻，“我们这样的女子，又能如何？”
陈婤望着姑姑强忍泪水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扑进陈婉怀中。滚烫的泪水浸湿了陈婉的衣襟，少女单薄的肩膀不住颤抖：“可是姑姑，我们当初明明是想借他的身份，暂时......”
陈婉双手捧起陈婤泪痕斑驳的小脸，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婤儿”她声音轻柔似叹息，“萧旦此人，远非我们当初打探的那般不堪。”烛火在她眸中跳动，映出一丝希冀，说道：“这几日我冷眼旁观，他谈吐见识不凡，行事更有章法，绝非池中之物。这样的人不是我们可以拿捏的。”
陈婤咬着唇瓣，眼中仍带着不甘：“可我们身份终究是尊贵，怎能......”
“亡国之人，谈何尊贵？”陈婉苦笑打断，说道：“能在这乱世寻得一处安稳，已是上天垂怜。”她望向窗外那轮残月，轻声道：“我只盼他，永远不要追问我们的过往。安稳度日便好。”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烛火摇曳。陈婤望着墙上两人交叠的影子，恍惚间仿佛看见昔年金碧辉煌的建康宫，如今只剩这一室凄清。她突然抓住陈婉的手腕：“姑姑身为皇室公主，你当真甘心？”
“皇室女子”陈婉突然冷笑，那笑声像碎冰般刺骨，冷声说道：“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她抬起陈婤泪湿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我这般皇室女子，何曾有过选择？”
她惨笑着摇头说道：“遇上明君，不过是笼络权臣的棋子，尚能做个和亲的礼物；若遇昏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遇上你父皇那样的昏君，便是国破后任人亵玩的玩物！”
“姑姑！”陈婤猛地抬头，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说道：“不许你这样说我父皇！你也是你的兄长，你怎能......”
陈婉却恍若未闻，目光飘向窗外的残月，良久才道：“别提你父皇了，我们大陈怎么亡的，我不想说，史书上会记载的。若不是侯、陈两位将军拼着性命救我们出来，你我可能已经是杨坚、杨广父子的玩物了，”
她突然转身，紧握陈婤的双手，指节发白，一滴泪终于挣脱眼眶，在月华下划出凄凉的弧线。说道：“可这乱世之中，我们这样的亡国公主，又能逃到几时？复兴大陈是你我这样的女子能完成的吗？现在我们能遇上萧旦这样的男子，我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陈婤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惊得睁大双眼，只见姑姑素来端庄的面容此刻竟有几分癫狂。她怯怯道：“可若......若萧旦知晓真相，他如果要杀了我们，为他母亲报仇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