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惊梦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7章 惊梦 十二

第50章 惊梦 十二

短短几日,她容颜憔悴,双目凹陷,头发蓬松,夹杂着数根白发;连日来她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像被通缉的逃犯,一丝风吹草动都会令她心惊肉跳。

凌晨已经离家几天了,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长久地离开过她。她非常想见他,却又害怕见到他。他不会走远,他应该就在果林里。像江涛一样呆在果林的小屋里么?他在小屋里干嘛?那个女人要是去找他怎么办?那个女人要是去找他,找江涛,呵!他们不是可以一家子团聚了吗?休想!休想!她的阴谋不会得逞的!

一想到这些她就烦燥不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想去找她的儿子,可是找到凌晨她该说些什么?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凌晨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颓然跌入沙发。恍惚间,她沿着山路来到了果林,她一边急切地张望一边在心里盘算怎么跟儿子解释清楚,让他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无耻的女人,他的生母,那个寡妇,把江涛从她身边夺走,她忍无可忍才——不,这个说法太荒唐了!难道她就真的没为江涛和那个寡妇着想过吗?她一介寡妇人家,在丈夫死后十个月才怀上了孩子,这可是叫人戳断脊梁的事。再说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别说是她,就是江涛也没有颜面再在竹溪村待下去。就算她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孩子生下来后,还不是要送人?她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又拿什么来填饱两张嘴?凌晨,是那个女人自愿送给她的,何来的抢?这么多年来,她可曾亏待过凌晨?她能给他别的孩子没有的东西,那个寡妇能给他什么?给他一份名不正言不顺的母爱还是一个四面漏风的家?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凌晨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恍惚间,她看到那个寡妇——不!还有凌晨。他们站在小屋前的空地上,居高临下望着她冷笑。凌晨指着她,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不要脸的女人,自己没本事生儿子,就用那种卑鄙的手段将别人的孩子据为己有,你还有脸来找我?!……”

那个寡妇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说:“我的孩子嘛,总还是要回到我的身边的。可怜你二十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涛!江涛突然从小屋走出来,站在他们母子中间,一手揽着凌晨的肩一手搂着那个女人,脸上尽是她从未见过的宠溺,这时抬起头,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地对她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钟突然敲响了,她从幻觉中回到现实,她看见自己浑身颤抖地蜷缩在沙发里,眼皮一阵阵狂跳。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她从沙发上弹起来,惊喜地叫着:“凌晨,凌晨,你回来了!……”

进来的是江涛。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江涛看了蓬头垢面的妻子一眼,皱着眉头说:“他在果林里,随他去吧,让他静一静也好!”

“他几天没回来吃饭了,饿坏了怎么办?”

“饿不着他的,那么多的水果,也可以煮点面。”江涛叹了口气,“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小路说的。”

“我是问你,小路怎么会知道?”

“还不是那个寡妇!”她尖着嗓子激动地叫起来,“还不是那个寡妇告诉她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还会来跟我抢!我辛辛苦苦养大了,都快结婚了她才来跟我抢!我含垢忍辱二十几年……她休想!”

“好了!好了!”江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好不好?”

“她多有心计啊!”她说,“你看,她已经开始出手了,她用的是离间计!”

“她读书没你多,更不知道还有三十六计!”江涛说,“她根本就没有那些心思,是你的脑子在作祟!”

“你还帮着她!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帮着她!”她尖叫,像一头暴怒的母狮。

“她不像你,再不甘心她也认了!她要有那个念头,你抢得过她吗?孩子是她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她犯得着用抢吗?”

“如果孩子的身上不是流着一半你的血液,我要那个杂种干什么!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品尝,怨得了我吗?”

江涛冷笑一声,指着她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你看看你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烂摊子,我倒要看你怎么收拾!”

“好!好!”她脸色黯淡,眼神绝望成灰,“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跟她是一鼻孔出气的,现在来看我笑话,如愿了是不是?你护着她的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才是你的妻子!我就知道,你早就想把我一脚踹开好跟她双宿双飞,我要是死了,你们就可以一家子团聚了是不是?”

江涛拉了把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双手拇指苦恼地揉着太阳穴。“淑庄,”他说,“我们都二十几年的夫妻了你怎么总是信不过我呢?是,我年轻的时候是做过一些荒唐的事,可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你为什么还纠缠不休呢?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们都太累了!”

淑庄冷笑:“说得可真好听!这件事情还没到结束的时候。我付出了那么多,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而她,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她都拥有了,她是个寡妇,就应该知道失去丈夫的滋味!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失去了家庭的欢乐,失去了丈夫,女儿恨我偏心,现在,连儿子也不属于我了,我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这公平吗?公平吗?”

“淑庄,”江涛苦劝,“不要再把别人也不要再把自己往死地逼了好不好?不要再重复二十几年前的错误……”

“闭嘴!”林淑庄怒不可遏地打断他的话,在果林的小屋前,江涛搂着那个寡妇的一幕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你还有脸说这话了?我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你们逼的!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充好人,我不会再当瞎子、聋子和哑巴,任人宰割!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淑庄!”江涛语重心长,“听我一句劝,不要一条死路走到底……”

“你还在乎我的死活吗?”她咬牙切齿地道,“我早就不指望你能给我一条生路了!就因为我抱养了凌晨,二十年来你对我不理不睬,形同陌路。你说你亏欠她太多,一生也还不完,可你有没有细细地算过,你又亏欠了我多少?自始至终!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内疚,反而变本加厉。现在,你竟还跟她一道来打击我,我怎么甘心?!”

“不,淑庄……”江涛欲言又止。

“滚!你给我滚一边去!我不能忍受你身上带着那个女人的味道!永远不要靠近我!”

他以为这是她的意愿。但也不能否认,他憎恨她强夺江凌晨的行径。他带着近似赌气的情绪坚定不移地执行着这一条规定,二十年来从不越过她划定的“三八线”。

出于爱、出于同情,或者是男人的护弱心理作祟,他也说不清。不是他没有发现感情的天平倾斜,而是——也许是无力,也许是无意,也许是谁也不愿主动和解;很多时候,主动意味着理亏,理亏意味着让步,甚至从此背负一身债。愈是让步愈是说不清。人不能犯错,一旦犯错就如一张白纸滴上了墨迹,怎么擦也无法还原昔日的清白。有时候,便只好一错再错。

他转身走出家门,在门口站定,摸出烟来,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再深深地吸了一口。事情再不能无休止地纠缠下去,该有一个了断了。淑庄是那样的敏感和脆弱,这么多年来,他是亏欠她了,的的确确亏欠她了。在两个女人之间,他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走上通往果林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