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章 有人来了,有人来不了(求追读,求月票!)
“八方风雨,不如我们龙门山的雨。”
金镶玉裹着那面粗布酒旗,龙门客栈四个大字赫然写在身上。
老板娘此刻正一脸谄媚,赤着双足,对着面前的年轻人说起话来。
任韶扬下马,看了金镶玉几眼,忽笑道:“好身材!”声音清朗,神色坦荡。
金镶玉见多了色中饿鬼,以为面前之人也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贵客从何而来?”
任韶扬笑眯眯地道:“滴水崖。”
老板娘暗道:“妈的,还真是那煞星!”表面却笑容更盛,身子悄悄的挪近了些,语气缠绵道,“为何而去啊?”
任韶扬嘿然笑道:“解决问题。”
金镶玉听得这句,心头咯噔一下:“哎呦,别他妈是解决我罢?”
只是看他身上并无杀气,金镶玉松了口气,又忖道:“照这么看,他是要出关去,还好还好......”
想到对面这煞星做下的大事,老板娘不由得鬼头鬼脑地四面瞧瞧。
任韶扬没好气道:“别看啦,就算有追兵,最快也得明天来。”
金镶玉露出个哭相,眉毛都成了八字。
“大爷,您高抬贵手,咱这小地方,经不起你们折腾哟!”
“那就送我们出关咯。”任韶扬走到了门口,微微回首,斜眼看她,“东厂不好说话,你觉得任某好说话么?”
金镶玉见他如此无赖,气得两眼发昏,暗暗啐了口,连忙去到后厨,向众伙计招手道:“祸事了,祸事了!”
几个伙计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咋回事。
金镶玉把见到任韶扬的事一说,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面无血色。
彼此面面相觑,不知道咋办。
跑堂的心思转的快,向金镶玉耳边咕哝道:“老板娘,过几日就是难得一遇的黑风暴啊。”
金镶玉神色一振,她久在大漠,自然听过这一甲子一次的沙漠黑风暴的威名,在这种煌煌天威之下,东厂算什么?任韶扬又算什么?就连整个龙门都能被掀了!
唯一可以躲的地方,只有她这龙门客栈!
跑堂的见金镶玉笑的跟花儿一样,心下荡漾,继续靠近低声说道:“你看,风暴一来,大军可不敢开拔。到时候,能来咱们这的,就只剩些江湖子了。”
金镶玉皱眉,一巴掌把他的大脸推开,捂着口鼻大骂:“草你娘的,嘴恁臭,吃屎啦!”
跑堂的一愣,双手捂嘴,自己吐气自己嗅,顿时也被熏得翻白眼。
众人见状,无不哄然大笑。
“老娘只怕来的皆是大高手。”金镶玉摩挲着下巴,“到时候不好搞哦。”
“老板娘,这有何难,谁赢咱就帮谁!”
“对啊,大不了咱们逃出关外,等风声缓了,咱们再回来嘛。”
金镶玉闻言,啪的一拍手:“说得好!”她一字一顿道,“谁赢,咱就帮谁!”
当任韶扬走进客栈之内时,整个客栈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头看他。
见到来人是个刀条脸,身穿破棉袄,腰间还别着那根烧火棍儿。
众人越看面色越白,最后变成了惨白。
“任,任韶扬!”
终于,有人低低地惊呼了一声,紧接着便是持续不断的吸气声,仿佛把气压都吸的低了。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便听咚咚咚声响,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任韶扬不管他人目光,张开双臂,猛地接住那冲进来的娇小身子,口中大笑道:“小叫花,哈哈!”
一边大笑,一边抱着她转圈。
红袖惊得哇哇乱叫:“臭瘸子,死瘸子,你要转死我呀!”
任韶扬这才将她放在地上,嘿嘿笑个不停。
红袖也是心中激动,放声大哭,抱着他的袖子死不放手。
任韶扬顺手搂着她的肩膀,抬头看向定安。
定安拎着断刀,正歪头看着他,憨笑不已。
任韶扬对他挑了挑眉毛,一抬下巴,打了个响舌。
定安看着他惫懒的摸样,飞扬的眉眼,忍不住笑出了声,也学着他打了个响舌。
任韶扬目光一转,终于落到玄衫女子身上。
却见邱莫言双眼微红,拱手道:“见过任大侠!”
任韶扬莫名其妙,不知道邱莫言为何见他如此激动,却还是点点头。
“多谢邱女侠照顾定安和红袖。”
“哪里,哪里。”邱莫言嘴角微微一扯,就算是笑了下,“相互扶持。”
众人边说话边上楼,邱莫言眼眸流转,拱手告辞。
可等她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将嘈杂的声音关在门外之时。
邱莫言红唇颤动,眼泪刷地一下夺眶而出,但觉双膝酥软,连忙转过身来,背依住房门,无声哭泣。
当她看到来客栈的是任韶扬而非周淮安之时。
心中已经明白。
周淮安,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邱莫言慢慢侧躺,蜷缩在地。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出声,却没有办法阻止眼泪如溃堤之水般涌出,滴落在地。
她觉冷极了,空极了。
全身血液都似乎被抽干,只想着此刻有一缕阳光,或者一团火焰,能暖暖身子。
恍惚间,她听到隔壁的欢声笑语......
“瘸子,你看!”红袖扯过任韶扬的衣襟,拉开一数,大叫道,“你身上伤疤又多了十三道!”
用手掌啪啪地拍他背:“这箭伤再往左一点,你就死啦!”
任韶扬皮糙肉厚,就当她在做按摩,笑呵呵道:“这不好了嘛!”
“好你奶奶个爪儿!”红袖大怒,狠狠一拧他的耳朵,“衣服都烂了,这可是老娘十个铜子买的。”
越说越气,扯过耳朵来,疼得任韶扬大叫起来。
红袖凑近大喊:“老娘给你买的,你竟敢弄烂了?”
任韶扬叫道:“那帮人太凶恶了嘛!对不对,断手?”
“是呀,他们太坏了......”
定安看任韶扬对他使眼色,正要上前帮他解围,猛然瞧见红袖转过头来,唬着个小脸,马上一转话锋。
“其实瘸子你也有错,怎么能抛下我们,一个人就上了?”
“哼!”红袖松开任韶扬的耳朵,“下回你再敢这么干,老娘把你屎打出来!”
任韶扬听得龇牙咧嘴,敲了她一下:“小叫花,说话恁脏!”
“咽回去,咽回去!”
“不行,不行!”红袖捂着头,语气倔强,“脏话咽回去,心就脏了。”
定安、任韶扬:“⊙.⊙,⊙.⊙”
“咳咳......”任韶扬绷不住,咳了声,“为表歉意哈,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好吃的?!”
一听有好吃的,红袖立马探头探脑,大声欢叫。
任韶扬笑呵呵地从包裹里,翻出来一个牛皮纸包。
转头看去时,却见红袖和定安老老实实的排排坐。
任韶扬叹了口气,将纸包递了过去。
红袖急不可耐地打开,顿时一股莫名香甜味道传来:“瘸子,好香!”
任韶扬竖了个大拇指:“栗子糕,江南糕点,高档货!”
红袖和定安哪管什么高档不高档,当即伸手拿起,急不可耐地塞入口中。
入口后果然松软香甜,是他们从未品尝过的味道,忍不住大声称赞起来。
任韶扬低声笑了笑,也不和他们抢,就是自顾自的倒着茶水喝。
“好次,好次!”红袖塞的满满当当,“瘸子,你从哪弄来的这玩意儿?”
任韶扬道:“这大漠物资匮乏,可那些武林大豪却不缺吃食。”
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就比如那漠北大豪铁万朝,这老小子竟然在大漠深处喝着冰镇葡萄酒,吃着江南糕点,欣赏西域胡姬跳舞。”
“老子看不惯,‘邦邦邦’给他三拳,抢了糕点便跑!”
他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可转头一看,却见红袖在旁边大呼小叫,抓耳挠腮,吃得啧啧有声,噎的都快翻白眼了。
任韶扬暗怒,偷偷给小叫花一个爆栗。
小叫花口中塞满东西,顿时吐得碎渣乱飞,对他怒目而视。
任韶扬却是递了杯茶:“慢点吃,别噎死你!”
红袖又眉开眼笑,混着茶终于把糕点咽下。
任韶扬似乎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四周,看到她腰间的弯刀,挑了挑眉。
“小叫花,你练了那刀谱上的刀法?”
“练了。”红袖拿起一块糕点。
“练得怎么样?”
“有点犯浑!”
任韶扬疑惑不解:“啥叫犯浑啊?”
“就是练了以后,内心好似有股火要涌出,总觉得看谁都不爽,总想着砍一刀!”
红袖边嚼边说,“之前觉得这弯刀漂亮,如今却觉得这刀太薄,太飘,不爽快!”
说完偷偷看他一眼,拈了块点心。
任韶扬哼了一声,道:“大馋丫头,就顾着吃!”
红袖不以为意,将糕点塞到嘴里,然后纠结了一下,拿着几块便要出去。
只是临走之前,又拈起一块来,自己先咬一大口,递到任韶扬嘴边道:“你......你吃不吃?”
“饿死鬼!”任韶扬气急,指了指包裹恨声道,“还有。”
红袖看着包裹露出的牛皮纸包,转过头去,边吃边偷笑,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等小叫花走了之后,定安哈哈一笑。
任韶扬也是摇头笑道:“邱莫言是个好人,否则小叫花可舍不得给被人吃好吃的。”
定安笑容收敛,叹了口气:“这些天红袖一直强撑着,见到了你,才算是放松下来。”
任韶扬道:“快了,再过几天咱们就能堂堂正正的活了。”
定安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身上的伤没事把?”
“放心。”任韶扬道,“已经没有大碍了。”他看了眼定安,“你呢?那股‘火劲’,掌握的怎么样了?”
定安一怔,苦笑道:“没有头绪,只有愤怒之时才能用出,平时死蛇一样,动也不动。”
“侵掠如火,舐血成贪,杀人何用第二刀?”任韶扬悠悠地说道,“定安,你若没有拼死出刀的决心,又如何能用出这‘火贪一刀’?”
“火贪一刀?”定安念叨着。
“景泰年间,江湖出了位‘九州剑王’,此人曾经威震中原十余载,谁知后来被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无能狂怒之余,弃剑从刀,遂自创一套奇异刀法,号为“火贪一刀”。”
任韶扬侃侃而谈,眼睛没有焦距,实则照着凭空出现的文字在朗读。
没错,他用金手指翻译了这本刀谱后,得知竟然是方子敬所创,秦仲海仗之打下赫赫威名的《火贪一刀》后,整个人都已经惊得失语。
只可惜,这刀谱缺了最强的“烈火焚城”,故而从“万流景仰”级的秘籍,掉落到“足够强力”。
尽管如此,却还是不输血刀经,武当玄虚刀法,秦家寨五虎刀法的精妙刀法!
“嚯~!”定安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这刀法好大的来头!”
“来头大是不假。”任韶扬默默补刀,“可你也只练了一半的刀法,不上不下。”
定安呆呆地看着他,心中立时如翻江倒海一般涌动起来,脸上神色也是一时三变。
良久,方叹息一声道:“瘸子,帮我......”
任韶扬抬头向窗外望去,高高的天穹上浓云卷动,一轮弯月在云中倏隐倏现。
“呼吸合闭以练其气,体之灵觉以敏其神。”
青年看着定安,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膛。
“刀斩肉身,心斩灵魂。你能悟出独臂刀法,自然也能悟出自己的刀意!”
定安颤声道:“我…我的刀意?”
任韶扬将茶杯递给他:“放心,我比你还相信你自己!”
“好!”
定安接过猛地灌一口,整个人好似发了癔症。
任韶扬呵呵笑道:“慢慢来,结果不会辜负苦心人。”
定安闻言,坚定地点了点头。
任韶扬见天色已晚,便准备起身离开,走之前,他想到了什么,然后问定安。
“对了,这刀法虽然与‘火贪一刀’不同,可叫‘飞沙走石’也不妥当,你想好新名字了吗?”
“啊,啊?”
定安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兴奋道:“正巧,我前两天重新想了个名字,就叫‘烈火残刀风行天下无双大快刀’,怎么样?”
任韶扬面无表情:“哦,叫‘残焰刀法’啊。”
“啊,不是,不是。是‘烈火残刀风行天下无双大快刀’。”定安独臂都摆出了残影。
砰!
脑袋挨了一下。
定安捂头长声惨叫。
任韶扬面沉似水:“就叫‘残焰刀法’!”
在这时,红袖给邱莫言送完了糕点后,回来了。
天色已晚。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小叫花已是困极,眼皮如有千斤重,使劲睁也睁不开,便闭了眼垂着头。
耳边任韶扬和定安的话语好似渐渐变远,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任韶扬听到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转头一看,才发现小叫花早已睡着。
轻手轻脚的将她抱回了床,任韶扬给她盖上被子:“困了就上床睡,硬挺着干嘛......”
定安看着他,突然问道:“瘸子,你的老家在哪?”
任韶扬一怔,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当下略一迟疑,回道:“燕京,怎么了?”
定安点点头,说道:“我就说你不是这儿的人,那股子傲气,很扎眼。”
任韶扬笑了笑:“是吗,早些睡吧。”说罢,他便走出了房间,下楼去了。
定安的话,让任韶扬有些恍惚。
他曾在一个安稳无趣、只想着多挣钱、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世道生活过。
尽管最后五年,他一直卧病在床,苦痛不足为外人道。
可他还是怀念,并念念不舍那个世道。
只是,如今来到这个吃人的世界,他有了自己的家人,有了健康的身体,更有了神奇的武功。
是好还是不好?
任韶扬不去想,也不屑于去想。
因为他知道,这些只不过是无来由的悲春伤秋,于接下来要挣扎活命无用。
他现在只求两件事。
活着。
带着他们,好好的活着。
-----------------
时值午夜,可大堂内依旧灯火通明,原来的那些江湖客,已然尽数逃走。
只留下丧眉搭眼的金镶玉,骂骂咧咧地擦洗着碗筷。
任韶扬走到大堂正中,要了酒菜,便吃了起来,他带着东厂诸人绕了大漠一天一夜,如今才算是吃口热乎的。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打开了。
只见外面狂风呼啸,浓云低得就像压在头顶上一般。
一个身穿青布袍,负着剑的年轻男子,伴随狂风,大步走进了龙门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