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蓝国之主
不知何时,冰蓝军势已将白之城完全包围。
那些身披铠甲的人形士兵动作整齐划一,盔甲边缘垂挂着凝结冰柱,外表好似寒冰封冻中的披甲剑士。
面对如此军容齐整的大军,御剑表情晦暗眼神失焦了几秒,此刻他的体力早已耗尽,视野边缘甚至隐隐发黑。
与脚下无头之躯一样,少年剑士也陷入死一般寂静。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短短一眨眼时间,苍白的坏刃·祓滅三千空寂被再度举起,哪怕身体濒临极限,握剑的手也没有半点摇晃。
身处处于极度虚弱状态,可御剑的思维反而变得无比清晰,某种感觉曾被他刻录在灵魂深处,那是第一次知晓世间拥有超越常理的神秘伟力后,自身以近乎虔诚的狂念挥出的求道之剑。
那一斩真正超越凡人剑术,乃是持剑者自身意志向外界延伸、侵蚀乃至将其支配的实质化表现。
有如发出号令的君王令世界倾听吾一人之声,是以一人之力压服世界一角的奇迹。
最终成果,便是有如神话传说般不可思议的破空剑气。
此刻,御剑躯壳内空空如也,全身肌肉再无半点力量,可意志、精神乃至灵魂都处于前所未有的激昂状态,隐隐再度触及曾经超越极限后踏足的剑道止境。
手中兵刃慢慢泛起光芒,那光芒比苍白更苍白,又比晨曦第一缕天光还要明亮,本就处于某种临界状态的御剑整个人开始悄然变化。
精神在燃烧,肉体在沸腾。
那感觉很难描述,就像站在楼梯之前的人,犹豫着是否要踏上第一阶梯。
只要踏出第一步,他可能会跌落无底深渊,也可能迈上登神长阶,开始蜕凡成仙。
于是,要做出选择吗?
要现在,就做出选择吗?
“停下,年轻人,我不是你的敌人。”
骑着蓝色麋鹿的王者忽然说道,他翻开面甲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中年脸庞。
御剑眼帘微垂,踩着暴君的无头尸体,默默俯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第二位色彩国王。
背光站立的少年,那张俊朗的脸庞此刻却被黑暗笼罩,唯有两道目光仿若实质般彰明昭昭。
明明只是被一人注视,可数量庞大的蓝色军团却为之动容,如同将巨石投入平静湖泊,原本整齐划一的队列泛起难以掩饰的波澜。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
蓝色国王发出很有中年人风格的感叹,然后磨磨蹭蹭地从麋鹿上下来。
尽管这匹坐骑外表神俊异常,可它主人的动作却与潇洒沾不上边,活像个从摩托车上艰难爬下的老父亲。
见状,御剑不由一愣,凛冽气势都为之缓和两分。另外,他很肯定有看到那匹麋鹿悄悄翻了个白眼。
现在,御剑真有点相信对方不是来打架的。
“爸爸?”
身后传来一色茜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和不确定。在她身旁是神情疲惫的爱染百合香,还有不少手持杂物的白之城居民,他们脸上都带着防备与警惕。
蓝色国王摘掉头盔,又喘了口粗气,这才笑容满面挺起胸膛,对一色茜张开双臂。
“茜茜,是爸爸哦。”
“真的吗?你的胡子为什么变成蓝色了?”
一色茜忽然说话流利起来,这反而让蓝色国王多的话几分可信。毕竟,很多交流障碍人士只在家人面前能正常对话。
“呃,准确的说,我是大部分爸爸,但也是茜茜的爸爸哦。”蓝色国王摸了摸那两撇很有绅士风格的八字胡,解下配兵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大部分爸爸?”一色茜愣愣地搞不明白状况:
“这孩子……”蓝色国王一时语塞,御剑看到他的眉毛像跳舞般上下抽动,最后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蓝袍蓝甲的中年人双肩一耷,转而看向御剑明与爱染百合香,微微欠了欠身这才十分礼貌地说道:
“两位是茜茜的同学吗?实在抱歉,我家孩子似乎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您客气了。”百合香下意识回礼,但御剑注意到她的目光依旧带着一股警惕意味,尽管掩饰得很好。
即便如此,气氛还是变得融洽,对方大概有所保留,但现在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自己的状态很差,白之城整体状态也与‘好’字搭不上边。
看着百合香与对方妥善交流,御剑索性将武器收回鞘中。
不管怎样,至少能休息一段时间。
他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并找个地方静静感悟。自身正在变得不同,并非单纯的身体强化或剑术提升,而是发生在精神与境界层面,更为不可思议的变化。
冥冥中,御剑似乎快要冲破某种极限。如果他能再度挥出超越凡人极限的破空剑气,想来也不用担心什么阴谋诡计,有问题就直接掀桌子。
百合香和御剑相互对视一瞬,用微不可查地动作点点头。
真有默契啊,社长……
御剑微微一笑,也不担心什么晦气不晦气,直接在红王高大如巨人的无头残骸上盘坐下来,开始默默感悟自身变化。
对于败者,他一向很宽容,就算真有亡魂残存,也不介意被骂几句。
当胜者挥剑时,便注定会听到败者的诅咒,不过是连风霜都称不上的杂音而已。
“呃,那位同学。”蓝色的国王欲言又止。
“不用在意,御剑同学只是喜欢高处而已。”百合香给出一个看似合理实则毫无诚意可言的回答。
“哦,我年轻时候也喜欢登高望远,希望能画出更美丽的景色。”蓝王感慨说道:
这番话似乎让一色茜终于确认他的身份,立刻冲过去抱住对方,然后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抱歉,是爸爸不对。”蓝王叹气,轻轻拍打女儿的后背。
那头麋鹿也凑过来舔了舔一色茜,表现得非常亲近。
“一色先生,请问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片奇特的色彩王国又是怎么回事?”百合香问出关键问题。
“哦,说来惭愧,大部分责任都要怪我,是我过于异想天开了。”
说着,蓝王挥手示意后方大军退去,那些沉默的冰封战士随即退入阴影,如同沉默漂浮的庞大冰山。
蓝王找了块平整的地方,搂着泣不成声的一色茜坐下。
“这件事还要从我的一位学生说起。准确的说,他并非我的亲传弟子,只是曾经受过些许指点。”
“那天,这位年轻人前来拜访我,同时带来一种神奇的颜料,据说里面运用了最新科技,能让颜料随画者心情变化,显现出最能表达当时情绪的色彩。”
“这听起来可不太科学。”百合香摇摇头。
“我只是个画画的并不懂太多科学知识,还以为是某种没听过的新发明。”蓝王表情无奈,也不介意自揭其短。
“等那人离开,我一时间想不到画什么,忽然翻到以前给茜茜制作的绘本,于是冒出个非常异想天开的点子。”
“如果,我用自我暗示结合催眠的方式催生七种强烈情绪,从而获得与之对应的特殊色彩,是不是就能画出最有感染力的绘本作品……”蓝王说出非常有艺术家风格的抽风点子。
即使如爱染百合香这般雍容内敛的性格,此刻也不由挑了挑眉,好不容易才忍住没问出‘您是否正常’之类十分失礼的话。
之后,御剑没有继续倾听,因为他已陷入某种更加深层的入定状态。
眼见,弃绝。
耳听,弃绝。
鼻嗅,弃绝。
舌尝,弃绝。
身触,弃绝。
意念,弃绝!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剩下的唯有‘我’之一物。
然后,他开始向内求索。
于是,便看到一柄剑。
一柄残破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