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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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白水血战

秋雨浸透米仓道时,朴胡正盯着岩壁上新刻的图腾出神。三首蛟的第三颗头颅被雷火劈去半边,石缝里渗出的山泉染着诡异的锈红色。老巫祝匍匐在祭坛前,龟甲灼裂的纹路拼出“白虎噬主“的凶兆。

“大帅,刘使君又遣人来催虎皮了。“亲卫捧着卷牍牛皮文书,上面盖着益州牧的朱砂大印。朴胡瞥见“限期百张“的字样,掌心骨节捏得爆响——去岁为凑足五十张,部落里折了七个最好的猎手。

张修的牛车碾过板楯溪时,三十名賨人战士正用勾镰削着箭杆。他们腰间铜铃随动作轻响,惊得拉车的黄牛直打响鼻。

“听闻大帅善制连弩。“张修掀开车帘,露出身后五口描金漆箱,“汉中盐井新出的雪盐,换贵部三十张蛟筋弩如何?“

朴胡的银刀挑开箱盖,盐粒在暮色中泛着青辉。他忽然冷笑:“刘季玉上月刚屠了賨人三个寨子,张天师就不怕引火烧身?“

“天师昨夜观星,见白虎七宿移宫。“张修突然压低声音,“恰应了贵部圣山崩塌的异象。“他袖中滑出半片龟甲,裂纹与朴胡今晨所得祭器严丝合缝。

篝火将巫祝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十二具牛肩胛骨在火中噼啪作响,爆开的纹路竟拼出五斗米道的“鬼“字云篆。

“米巫要我们作伐刘氏的刀。“老巫祝颤抖着捧起骨片,“但卦象说,跟着白虎星君能吃到新盐。“

朴胡摩挲着张修留下的盐袋,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汉官强征硐盐时,父亲被盐井活埋的惨状。帐外突然传来幼子嬉闹声——三个孩童正用雪盐在岩板上画着三首蛟图腾。

袁约部叛投那夜,三十头白角山羊被割喉放血。巫祝将羊血混着朱砂涂满战鼓,鼓声震落崖边松针时,张鲁亲书的《黄书》正在祭火上缓缓卷曲。

“天师许我们自治硐寨。“袁约将青铜虎符按进血泥,“米仓道的盐税,抽三成归部落。“

年轻战士们用蒟酱汁在脸上重绘战纹,褪去的旧纹是刘璋强令刺的“益“字。当第一篓汉中井盐抬进寨门时,有人发现盐粒里混着五铢钱大小的符咒木片,遇水即显“大道慈悲“四字。

自杜濩夜袭杨怀辎重队后,七个小部落头人齐聚鹰嘴岩。岩洞里悬着张鲁所赠白虎皮,在松明火把下宛如活物。

“米巫的兵吃粟饼,我们的人分蜀锦。“黑齿部头人嚼着盐渍茱萸,“昨日他们医官还治好了寨子里的瘴疫。“

残月攀上箭垛时,杨业正伏在关墙阴影里数着梆子声。他铠甲上刻意涂抹的泥浆已凝成龟裂的纹路,与城墙苔藓浑然一体。第五队巡卒举着火把经过时,某个新兵靴底铁钉刮过青砖的刺响,让杨业浑身肌肉骤然绷紧——这声音太像云梯挂钩摩擦城墙的动静。

“西角楼换防!“城头突然传来呼喝,三十名守军踢踏的脚步声震得女墙碎屑簌簌而落。杨业反手扣住云梯横木,指甲在浸透桐油的竹片上掐出月牙白痕。三日前他们特意将云梯榫头削薄三寸,此刻承受着士卒攀爬的重量,正发出细微的呻吟。

“嗖!“一支鸣镝突然撕裂夜空。杨业瞳孔骤缩——那分明是賨人斥候遇险时用的鹞鹰哨箭。几乎同时,关楼瞭望塔爆出怒吼:“敌袭!西南林有伏兵!“

“起盾!“杨业暴喝震落檐角冰凌。第一波箭雨撞上蒙皮木盾的闷响里,他靴底猛蹬城墙,借力翻上垛口。长刀毒龙般钻出,将正欲砸下滚石的守军枭首。

“是汉中杨字旗!“守军校尉嘶声示警,手中铜钲尚未敲响,已被杨业反掷的短戟劈开头盔。腥热脑浆溅在火把上,爆起团团蓝焰。关楼顿时大乱,值夜的守军赤着脚从营房涌出,睡梦中系歪的皮甲绊倒了好几个同袍。

杨任此刻正带三百先登营攀着东墙。他舌尖尝到铁锈味——方才城头那桶滚油虽被盾阵挡住,飞溅的油星却燎焦了他半边眉毛。“抛钩索!“他扯下腰间浸湿的麻布捂住口鼻,十具三爪铁钩应声扣住箭垛。守军挥斧猛砍绳索时,杨任已猱身而上,环首刀贴着城墙青砖刮出火星,一刀削断三名守军脚筋。

折德扆的步卒撞上城门时,包铁门闩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顶住!“门后益州军牙将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二十名壮汉肩抵巨木,靴底在青石板上蹬出数道白痕。折德扆突然冷笑,从亲兵手中接过丈八狼牙拍——这攻城锤头部铸满倒刺,每次撞击都能从门板撕下大块木屑。

“三、二、一!“随着号子,狼牙拍第七次轰击门轴,铜制枢钮终于爆裂飞溅。折德扆虎口震裂的血滴在门槛上,瞬间被无数军靴踏成褐斑。他突然弃锤抽刀,一个贴地翻滚突入门缝,朴刀横扫处,六条腿齐膝而断。

白水关烽烟升起时,朴胡正带三百狼兵伏在沮水畔。他们战甲外罩着益州军旗,直到看见关楼升起三盏赤灯笼,突然暴起发难。

“杀尽税吏!“朴胡的勾镰砍断运粮车辕,车厢里滚出的不是军粮,而是成捆的户籍册——刘璋竟要将賨人编户齐民。战士们眼瞳瞬间充血,他们想起祖辈被强征修栈道的白骨,想起寨中饿死的老人。

当张鲁的主力涌入城门时,朴胡在尸体堆里发现个奄奄一息的益州文吏。那人临死前嘶声诅咒:“米贼给了你们什么?“朴胡将盐袋塞进他嘴里:“能给孩子画图腾的盐。“

高沛亲兵退守粮仓时,将火把扔进了桐油缸。冲天烈焰中,杨业率部与折德扆会师于关守府前。两人背靠背站在石狮旁,四周横七竖八倒着三十余具尸体,血水顺着石阶汇成溪流。

“杨将军可识此阵?“折德扆突然抬刀指向府门。只见八名重甲武士持陌刀列阵,每人腰悬五颗血淋淋的首级——正是白日里诈降的巴夷头目。

杨业扯下半幅战袍裹住左臂箭伤,金刀舞出个碗大花:“八门金锁阵缺了生门,不过插标卖首尔!“话音未落,已冲向其中为首士卒,那人轰然倒地时,其余七人阵型微乱,折德扆趁机掷出腰间六柄手戟,精铁打造的月牙刃精准嵌入甲胄接缝。

黎明时分,张鲁登上关楼。他道袍下摆浸透血水,每步都留下暗红脚印。杨任正带人清理箭垛下的尸堆,忽然瞥见个十五六岁的益州伤兵在装死,手中环首刀举起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