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竹影下的抉择

圈舍春意浓

三月的晨雾还未散尽，冷杉枝条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微光。阿竹用前掌揉了揉腹部发硬的皮肤，第六次发情期的荷尔蒙让她的竹叶餐食变得索然无味。铁栏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饲养员小林捧着鲜嫩的箭竹，眼底却藏着某种焦灼。

“这是成都基地今年最后的机会了。“监控室里传来压低的声音，阿竹的耳廓微微转动。自从五年前被救助到这座仿生基地，她早已学会辨识人类语气里的暗涌。

基因档案簿

兽医老陈的指节敲击着电子屏幕：“连续五个发情期自然交配失败，染色体检测显示她的卵泡质量正在衰退。“玻璃幕墙外的阿竹正机械地啃食竹枝，她的基因档案在数据库里标注着刺目的红色——现存谱系中罕见的秦岭古血统。

饲养组长摘下眼镜擦拭：“上个月专家组讨论过了，如果这个繁育季再失败...“后半句话被中央空调的嗡鸣吞没。阿竹的鼻腔突然捕捉到雄性荷尔蒙的气息，隔壁圈舍的铁门发出沉重的碰撞声。

困兽之舞

当阿山壮硕的身影出现在交配场时，阿竹的爪子深深陷进栖架。这只经人工授精诞生的雄性对交配流程有着机械般的精准，却总在关键时刻错失节奏。他们的身体在监控镜头下笨拙纠缠，阿山的犬齿划破她的后颈，摄像机忠实地记录着第17次失败的尝试。

暮色中，阿竹舔舐着伤口，听见走廊尽头传来叹息：“准备促排卵方案吧，不能再拖了。“

手术室黎明

麻醉剂的甜腻气息混着碘伏的刺鼻，阿竹在束缚床上挣动，直到静脉注射器刺入前肢的瞬间。无影灯照亮她腹部的粉白绒毛，超声探头在皮肤上滑动，冷凝胶顺着毛尖滴落。

“右侧卵巢可见三个成熟卵泡。“老陈的声音透过口罩变得模糊，“准备穿刺针。“金属器械的碰撞声中，阿竹的瞳孔逐渐涣散，仿佛回到秦岭的冷箭竹林，那里的春风从不需要人类的手指拨弄。

生命之重

术后第三天，阿竹蜷缩在特护笼的角落。腹部的剃毛区域结着暗红痂痕，每串监控数据都牵动着整个繁育中心的神经。保育箱里，三枚受精卵正在模拟子宫环境的培养基中分裂，其中一枚出现了染色体异常。

“必须再取一次。“视频会议里的专家眉头紧锁，“她的卵巢储备比预期衰减更快。“小林抚摸着阿竹耳后的绒毛，发现那里新添了几簇白发。

最后的月光

第七次手术前夜，阿竹整夜啃咬着栖架上的竹枝。月光透过天窗洒在兽舍，她在水泥地上反复踱步，留下凌乱的掌印。次日清晨，饲养员发现食盆里的苹果完好无损——这对熊猫而言，是比任何监测仪器都更明确的抗议。

麻醉剂推入血管时，阿竹突然剧烈挣扎，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镇定剂加量!“纷乱的脚步声里，她的瞳孔映出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

竹海回声

当阿竹的基因最终以六只幼崽的形式延续时，她的活动场已加装了防自残软垫。某日暴雨过后，新来的幼崽们挤在玻璃幕墙前，望着这个毛发黯淡的同类在假山上机械踱步。她的腹部布满星状疤痕，每道褶皱都记载着某个胚胎的序号。

饲养员小林辞职那日，最后一次为阿竹梳理毛发：“今年野外栖息地又缩小了2.7%，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阿竹将头转向通风口，那里飘来远方竹林的气息，混着消毒水味的春风掀起她耳后的白毛，露出皮下青紫的静脉。在距离基地三百公里的秦岭，最后一片原始冷箭竹林正在推土机的轰鸣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