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章 日出
凌晨四点多,叶既望醒了,醒来躺在被窝里发呆,似乎想睡,但又睡不着。于是,她打开灯,坐到桌前看书。看到书上张御风的评注,“有点像府山公园日出”,她伸出食指缓缓划过这颜色减淡的字迹,想着,也许,可以约阿御一起去府山看日出。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也不知道早上能不能晴一会儿。
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叶既望走过去,轻问:“谁呀?”
“是我,既望。”
叶既望忙打开门闩,“阿御,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我见你这边灯亮着,过来看看。”
门外天色还暗淡着,已有鸟鸣啁啾。
两人坐到茶几前,“我才醒一会儿,睡不着了,就看看书。你呢,怎么也醒着?”
张御风笑看着叶既望不说话。
“我刚在书上看你提到府山日出,要不,我们今天去府山看日出?”
“好。”
叶既望笑道:“我一说你就答应了呀,你都不查一下天气预报的吗?”
“没事,有日出就看日出,没有就看看山。”
“阿御,你怎么这么好啊!”叶既望抱住张御风。
两人抱了一会儿,各自回房洗漱,拾掇好了去厨房取了一些关智慧做的小点心便出发。
天雾蒙蒙的,沿路的街灯朦胧散发着柔和的光。索性是没有风,二人手挽着手慢慢走着。
街上没什么人,偶尔碰到一两个推着早点车的。
不一会儿,遇到一家馄饨店。
“我们在这里吃了早饭再去吧?”张御风提议。
“从这里走到府山要多久啊?”叶既望停下轻问。
“大概半小时左右吧。”张御风说着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来得及的。”
“那……今天大概什么时候日出呢?”
“应该是将近七点,既望,你现在饿不饿?”
“我不饿,但这里的馄饨闻起来似乎很好吃。”叶既望边说边拉着张御风往店里走。
张御风边走边同老板讲:“老倌(gong),两碗招牌馄饨(gunden)。”
“好个,稍等一歇歇,馄饨(gunden)马上好。”老板说着装了两篓子放进锅里。
聊着天,老板的馄饨就端过来了。
青花瓷碗装着满满一大碗馄饨,汤汁里不仅放了紫菜、虾米,还有其他东西。
“上面这是什么做的?”叶既望夹起一筷子看起来像千张丝的东西问。
“这应该是鸡蛋丝,我们这儿还有一种蒸汤包,也会放它,待会儿遇到了也可以尝一尝。”
叶既望吹了一下,放进嘴里,“哇塞,真的好好吃,有点Q弹,而且酱料也蛮合我口味。”
看女孩笑得开心,张御风把自己碗里的鸡蛋丝分一部分过去。“多吃点,待会儿有力气爬山。”
“好,府山大概多高?”
刚出锅的馄饨还烫着,两人继续闲聊。
“70来米,海拔不是很高,边游玩边上山至少要一小时,如果笔直往山上去看日出,到望海楼应该要不了一小时。”张御风说着端过叶既望的碗,给她舀了一半馄饨放到小碟子里晾着。
“谢谢你,阿御!”
叶既望有样学样,给张御风也舀了一半出来。
“那府山上都有什么呢?”叶既望抽出两双筷子放进水杯里搅动着。
“府山上亭台楼阁、泉水瀑布都有,比如纪念秋瑾的风雨亭、纪念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越王台、与越王台相对的越王殿、位于府山之巅的飞翼楼,它也叫望海楼,还有范仲淹知越州时发现的清白泉。”
“还有吗?看来府山有很多名胜古迹值得去看看~”
“吃吧,待会儿路上给你介绍,趁热吃。”
“好的啦~”
吃完馄饨将近五点半,街上开始有不少行人走动,雾依然没散,但比一开始十米开外看不到人要好点。
“阿御,你说我们今天能看到日出吗?”
“能”
“真的吗?”
“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跟着阿御去哪里都能看到日出,”叶既望将豆浆递给张御风,“现在喝正好。”
张御风把相机装进包里,接过豆浆,“我们分着喝吧,刚吃完早餐喝不了那么多。”
“好呀,或者等我们到了山顶再喝也可以。”
一路经过书圣故里,走到蔡元培故居,刚好碰到一辆公交车。两人遂决定坐车去公园。
“我们早上出来好像没有跟叔叔阿姨讲。”叶既望靠着张御风说到。
“早上出门忘带手机,待会儿可以去我爷爷奶奶家,到时就好联系我爸妈了。”
车窗外雾气渐渐散去,远处房屋与天空的交界处紫色与蓝色层层渐染。
“看来我们今早运气不错,应该能看到日出。”
“那可真巧!”
路上三三两两有人上车,到府山脚,已经有不少晨练的人开始锻炼。哪怕是冬天,公园四处依然一副绿意盎然。
穿过跳舞的人群,二人沿着青石板路拾级而上。后边一位老太太牵着两个小孩,其中稍小一点的从二人中间跑过,老人随他跑跳。
清晨雾气还半掩着山顶,游步道上结着一层薄薄的湿气,林子里偶尔有鸟儿最是勤快活跃。
有的一群一群飞起,从半山腰落到林子里,不一会儿又成群结队飞到另一棵树上,停在树叶掉光的杉树枝上,远看着倒真有点像结满了一树的果实。只这果实实在自由自在,一会儿飘在空中,一会儿落在草丛。
经过一树一树的蜡梅,伴着香气,两人到了蓬莱阁。
“要拍照吗?”张御风问。
“要不等看完日出下来再说?”叶既望围着阁楼看,一张张匾额望过去,“这里每一块匾额的字迹都不一样啊!”
“大概是来的文人骚客太多,每个人又各有感慨,经年累月的,就积累了这么多。”
想着日出,两人就没有在周边逗留,直接往山顶飞翼楼去。
走在树木掩映的山路上,耳里听到的是鸟鸣声和树叶晃动的摩擦声,鼻子里闻到的是草木的清香,还有偶然路过的不知名野花的香气,叶既望感觉全身的细胞都打开来,就好像它们也如她一样,恋慕这这山里的一切,包括,身边的阿御。
“阿御!”
“嗯?”张御风举着相机正给叶既望拍照,闻言挪开相机。
“我很喜欢这里,真高兴你能带我来。”
又拍了一张,张御风放下相机,走到叶既望身边摸了摸她的头,“你喜欢就好,以后寒暑假有空都可以来玩,我们这里能玩的地方很多,你喜欢大自然、名胜古迹,这里还有很多,而且还有的现在不出名,但也很好看,不同的季节风景也不一样。”
聊着天,两人看起来毫不费力就到了飞翼楼。时间还早,楼门关着。绕着飞翼楼四处看了看,两人面朝东边,找了个位置铺好坐下。
刚开始,天上还有阴云,叶既望以为看不到日出,但有张御风陪着,她就静静依偎着他。
等了几分钟,有金色的光线穿过乌云,一秒一秒慢慢地,那云朵的边沿开始染上金黄,光芒透过或大或小的云直直往四面八方延伸,太阳从光线到边沿,再到弯弯的眉形,将周围的云层渐染成不同的紫红。
“这就是红日出生其道大光啊!日出真的好壮观!”
张御风侧头吻住叶既望,亲了一会儿,他松开她的腰身,退开一点凝视着她,“既望,我想,今天的日出我会记一辈子的!”
太阳完全挣脱黑夜从乌云里逃出来,它全身都燃烧着,那光亮驱除了草间树梢楼阁瓦楞上的黑影,给眼前的一切镀上一层金光,好叫它们积蓄能量迎面下一次夜色的降临。
身边不时有其他人登顶,两人没再逗留,等张御风收好相机,叶既望也收好坐垫,一起下山,坐上公交直接到张岂参家里。
屋门正开着,张岂参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你们来了正好,刚巧你爸给我打电话,你给你爸回个电话,今天你和既望就在这边玩吧。”说着张岂参走到屋里,拿了个包递给叶既望。
“这是御风奶奶给你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你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
张御风走到座机边坐在木椅上打电话。
叶既望接过,朗声笑道:“谢谢张爷爷和叶奶奶。”
打开来,居然是一包手工包,里面有玉石的、珍珠的、檀木的串珠,还有彩色编绳,并一些不知什么材质的小动物,看起来可爱极了。“真的太感谢叶奶奶了,这些东西我很喜欢,正好我想做手工就收到了奶奶的礼物,真巧!”
张岂参道,“你喜欢就好,叶奶奶去剧团了,这屋里你随意看,我找御风聊会儿天。”
“好的,爷爷您忙。”
叶既望在廊檐下坐着,看着院子里的山石草木。不久,天上开始落雨。
“既望!”
叶既望站起来,走进屋里,“怎么了?”
张御风拉过叶既望的手,牵着她走进书房,一脸歉意低声道:“既望,上午我没法陪你玩了,爷爷希望我去中医馆帮忙。”
“我可以一起去吗?给我一个板凳就行,我可以在旁边做手工。”
“当然可以,中医馆有办公区你可以用。”
等张岂参锁了门,两人撑着伞跟着一起去医馆。
在街道尽头转角处,立着一栋两层楼的老房子,也没有什么匾额,此刻门关着,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是一家中医馆。
张岂参打开门,推开门的一刹那,微苦又带着木质的香气充盈鼻间,让人瞬间神清气爽。
“好香”,一路上叶既望没有讲话,这会儿情不自禁发出感叹。
“那你在这里应该能呆得住。”张岂参打开壁灯,拿起鸡毛掸子轻轻撇过木柜上的浮灰。
“可以的,我还挺喜欢这里的氛围。”叶既望说着环顾四周,视线划过那些贴满纸条的木柜还有放着药材的木架。
“上午我就把阿御借走了。”
有个年轻人走进来,喊道;“师傅早!”
“来了。”
见张岂参和年轻人谈话,张御风领着叶既望熟悉医馆的结构后带她到二楼隔间,他倒好水,又拉开抽屉将里面的水果、零食之类的都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既望,那我下去了。”
叶既望伸手抱抱张御风,“去吧,我爱你,阿御!”
张御风伸手抬起叶既望的下巴,附身吻了下,“我也爱你,既望!”
打开叶芝棠送的手工包,叶既望仔细把每个珠子都观察了两遍,终于想好要做什么。
窗外雨斜斜飘着,雨丝落在玻璃上,继而沿着玻璃边沿滑下去,留下一条水路。
做了一会儿,叶既望放下手里的手工,踩着木地板轻轻下楼。
十点正是店里忙碌的时候,她站在栏杆边看着楼下。
张御风正给人号脉,张岂参站在他身边,两人时不时交流,对面的人也不催促,等张御风诊断完,经由张岂参再核对一遍。
张岂参报药材名和用法用量,张御风用毛笔在纸上写好转身递给工作人员,发现叶既望,他微笑着朝她点点头,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药包,连同药方一起打包好放进袋子里交给看病的人。
见堂内排队的人没几个了,张御风弯腰附到张岂参身边,耳语。
叶既望见张御风走过来,笑问:“累不累?”
“不累,就是有点紧张,很久没有陪爷爷看诊,怕出错。”张御风牵着叶既望到屋后。
原来这后面还有一片菜园,正当中有一棵很高很粗壮的香樟树。
雨中的香樟树,树叶油光水亮,偶尔有红色的树叶随着雨水落下,这会儿地上稀稀疏疏落了一层。
“以前初中春游,我在路上捡了一把红色的香樟树叶,每一片都是红的,后来照书上的实验方法做书签,一张也没做成。”
“今晚我们回去可以再试试。”
没聊一会儿,张御风回前堂帮忙,叶既望跟着看了一会儿还是上楼继续做手工。
午饭是店里的工人做的药膳,口味比较清淡,除了一道有点苦味的汤,其他的叶既望都还能接受。
下午店里不忙,张御风带叶既望到地下室。
“上午比较忙,也没有时间带你到处转转,这里是药材库房,里面药分门别类放得比较杂,有的还必须是我爷爷才知道他放在哪里。”
“这么多药材,要记住放哪,要记住量,还要定期检查是否放坏,这些都是大工程呀……”
“嗯,店里有人专门负责管理库房,不过,一般这些东西我爷爷也心中有数。”
“要是有个电脑系统能把这些所有东西都录入就好了。比如,进货多少记录,取用的时候,一拿出来就知道拿了多少,系统定期扫描,自动记录各种药草诸如气味啊、颜色啊等等变化,这样也不需要经常翻看了。”
“这确实方便,也许以后会有。”张御风拉着叶既望转着,边走边用纸袋子装药材,装完一包就递给她。
最后,张御风从装满干燥剂的木盒子里挖出一根人参,用药舂细细研磨。
“阿御,你喜欢中医还是西医?”
“我最开始跟着爷爷接触的中医,所以我比较喜欢中医,但我也不排斥西医,像我爸外科医生,只要能治病救人,中医、西医都可以。”
“嗯……张叔叔是外科医生,你以后也当你爸爸那样的医生,那……张爷爷的中医传承……”
张御风笑道:“爷爷以前为这事很生气,气我不继续跟他学中医,后来他跟我讲他收了几个徒弟,他的大徒弟比我有天赋得多啦。”
叶既望想,如果自己也有这样一位中医爷爷,自己一定会非常用心跟着学的。
“你不用担心啦,我有在跟着爷爷学中医,上午爷爷就是要检查我的学习情况才特意让我跟着帮忙的。”
“阿御好厉害,学校里的课业学的那么好,还要学中医,平时还要抽空帮我补习。”
“有些药效药方是小时候就反反复复背下来的,记得比较久,现在再复习起来会容易点,再加上爷爷时不时抽查……如果你从小这么学,你也能做到。”
聊着天,张御风手里的人参已经完全变成细腻的粉末,他用纸袋装好,放进叶既望手里,“我跟爷爷聊过你妈妈的病情,爷爷嘱咐我给你配了这些,带回去给阿姨,不过,爷爷说每个人身体情况不一样,同样的病不同人可能吃的也不一样,所以,具体的用量还要你妈妈去中医馆咨询后服用。”
叶既望低头看看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的药材,又看看张御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这得花很多钱吧?”
“不贵,爷爷是老中医,合作的药商都是低价给爷爷的,有的药材还是爷爷自己去山里收上来的,价格很便宜。”
吃完晚饭,叶既望把张御风推出厨房,包揽了厨房清洁工作。
张家祖孙两站在后院香樟树下闲聊。
张岂参抽了一口烟,“我盒子里的人参是你拿的?”
“嗯”
“个败家玩意儿,你知道你今天拿的那些值多少钱吗?”
“大概”
“你其他东西送了就送了,那株人参是我大老远从长白山挖回来留给你奶奶的,她一直舍不得吃,你就这么给我霍霍了。”
“已经磨成粉了。我给既望了。”
“格还勿是侬新妇哉!”
“早晏总归是侬孙新妇格呀!”
看见祖孙俩在树下谈天,叶既望没过去打扰,自己走到前屋廊檐下,看着院子外的天空发起呆。
越是相处,她越感觉到自己和张御风的差距。张御风这么好,自己能做些什么呢?要因为自己是灰姑娘就放弃王子吗,不愿意,是的,如果王子未曾回应,未曾走进自己的世界,叶既望大概这辈子只会想想,但是现在,已经拥抱过月亮,又怎么甘心就如彗星从月亮身边坠落呢?
不想要昙花一现,古有嫦娥奔月,现在自己又能为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月亮做什么才能一直拥有他呢?
“在想什么?”怕突然出声吓到叶既望,张御风绕到叶既望身前,问道。
“想你啊!”叶既望笑开。
“我们要向爷爷告辞了,爷爷要去接奶奶下班。”
张御风牵着叶既望向张岂参道别,两人沿着街边缓缓前行。
张岂参站在院门口,目送相携的两个孙辈渐渐走远,提起放在脚边的食盒,从另一边走进洒满晚霞的小巷。
晚上,关智慧准备做些当地特色小吃,邀请叶既望一起,张御风负责劈柴烧火。张景润和朋友在书房聊天,张景明则和邻居们在暖房打麻将。
叶既望学会怎么做糯米果,也记住了怎么做三鲜。光靠脑子怕忘了,她还特地拿本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