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雪刃映血
柴刀劈开雪幕的瞬间,君绝闻到了铁锈味。
那是前世刑场上,十二把鬼头刀同时落下的味道。刽子手们喷溅的汗珠混着血雾,在七月骄阳里蒸腾成猩红的云。此刻却凝固在北风呼啸的冬夜,凝成三王爷李璟咽喉处绽放的血花。
“咳......“李璟踉跄后退,锦缎大氅在枯枝上撕开裂帛声。他捂着脖颈,指缝间涌出的血线在雪地上蜿蜒如蛇,“你......
“殿下可还记得?“她一脚踩住李璟试图摸向腰间软剑的手腕,胫骨断裂的脆响混在风里,“三年前秋猎,你为取熊胆放火烧山,我爹娘困在火场那日——“
君绝甩了甩刀锋,看着这个前世用鹿皮靴碾碎她腕骨的男人。月光漏过云杉枝桠,在他绣着金蟒的衣襟投下斑驳暗影,倒真像条垂死的蛇。
刀光再起时,远处传来马蹄踏雪声。
君绝瞳孔微缩。这不该出现的变数令她手腕轻颤,刀尖偏离半寸,本该割断颈动脉的一击只削去李璟半只耳朵。濒死的王爷突然爆发出骇人力气,沾满血的手死死攥住她脚踝。
“救......“嘶哑的呼救被风雪卷碎。
君绝反手劈断那只手,却在弯腰补刀时僵住了。马蹄声已近得能听见銮铃叮当,是王府侍卫长的青骢马。前世那个用铁链将她拖行三十里的男人,此刻正在二十步外的林间勒马。
雪粒扑在脸上,君绝嗅到血腥里泛起松脂香。她突然松开柴刀,任由李璟的尸体栽进雪堆,转身冲向最近的红松。树皮粗糙的触感硌着掌心,她像儿时攀岩采药般蹿上枝头。
“殿下?“
侍卫长的惊呼惊飞夜枭。君绝伏在树干上,看着那人滚鞍下马。玄铁轻甲折射着雪光,正是御赐的龙鳞卫装束。他腰间悬着的鎏金错银壶,此刻随着急促脚步叮当作响——那里面装着能让猛虎醉倒三日的西域奇毒。
前世她就是被这毒酒蚀穿了膝盖骨。
“谁在那里!“侍卫长突然厉喝,长剑出鞘直指树丛。君绝屏住呼吸,看着剑锋挑开她方才藏身的灌木。枯枝上挂着半片被勾破的粗布,是猎户常穿的靛蓝麻衣。
机会转瞬即逝。
君绝扯开束发的草绳,任由鸦青长发披散而下。她故意让积雪从枝头簌簌掉落,在侍卫长抬头的刹那,发出幼鹿般的呜咽。
“救、救命......“
带着哭腔的颤抖声线,与方才斩杀亲王时的冷厉判若两人。侍卫长的剑尖一顿,借着月光看清树上瑟瑟发抖的少女:粗布棉袄沾着草屑,冻红的脸颊还带着稚气,脚上皮靴破了个洞,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
完全是个吓坏了的山野村姑。
“姑娘莫怕。“侍卫长收剑入鞘,解下墨狐毛大氅抛上树桠,“可是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他说话时靴尖状似无意地拨开积雪,露出李璟衣角的一抹明黄。
君绝裹着大氅滑下树,垂头盯着自己露出棉絮的袖口:“我、我在追雪貂......“她吸了吸鼻子,指向东南方,“有个穿黑衣服的人往那边跑了,肩上扛着麻袋......“
话音未落,寒光乍起。
侍卫长的剑锋擦着她耳际掠过,削断几缕发丝。君绝踉跄后退,却在对方第二剑刺来时突然矮身。柴刀从大氅下旋出,带着破空声砍向马腿。
青骢马哀鸣着栽倒的刹那,君绝已经扑到侍卫长背上。左手死死扣住他握剑的手腕,右手柴刀横勒颈项——正是前世这人在天牢里用来绞杀叛徒的招式。
“你......“侍卫长喉间发出咯咯声响,突然屈肘后击。君绝早有预料般偏头躲过,顺势将人掼向结冰的溪面。冰层碎裂声中,她跟着跳进刺骨寒潭。
水花四溅。
侍卫长在冰水里挣扎着要拔匕首,君绝的柴刀却先一步穿透他掌心,将那只手钉在河底卵石上。血雾在水中绽开时,她俯身贴近对方惊怒交加的眼睛。
“代问陈贵妃安。“她用口型说道,看着那张俊朗面容因惊骇扭曲,满意地松开刀柄。
浮出水面时,君绝抹了把脸上的冰碴。正要爬上岸,却见李璟尸身旁的雪地上有东西幽幽发亮。拾起一看,竟是枚沾血的青玉扳指,内壁刻着蝇头小字——
【永昌十七年御赐】
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君绝记得清楚,永昌十七年正是太子被废之年。而这枚本该在夺嫡风波中消失的御赐之物,此刻正在她掌心泛着诡谲的冷光。
林间忽有夜枭长啼,盖过了远处隐约传来的马蹄声。月光将雪地上的血迹照得发蓝,一直延伸到官道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