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9章 力能抗鼎
季尘剑脊抽击的余波震得武僧踉跄倒退,熟铜棍尖险险擦过老妇脖颈。
“银炉供佛,铜臭熏天,涂了层漆掩人耳目,好个普渡众生!”季尘手握身前的小沙弥丢到一边,右脚重踏向上腾起。
于空中时脚尖轻点炉耳调整姿态,接着一记回旋踢扫断正在燃烧的四截棒香,卷着他们直向武僧面门。
断裂的香头带着白烟疾驰,尖端在疾风中泄着火星。
“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们这是什么成色!”
被丢到门口的小沙弥惊魂未定,他扭头看向始终未说话的年长僧人,见对方双手合十点了点头,便急忙钻进朱漆大门。
“放肆!此乃大不敬!”
武僧怒目圆睁,棍影如蟒打下飞来的香头,接着搅向季尘下盘。
包铁棍头扫过空气发出撕裂声响,却见季尘直直从香炉上跳下,不偏不倚的正好踩在棍端,将包铁长棍踩在地上。
那武僧血气上涌浑身赤红,浑身肌腱涨大两圈,当是催动经脉玄气,不再留手武力全开。
可他无论如何双手紧握向后猛拉,即使是涨红了脸,那长棍也在季尘脚下一动不动。
“太弱了,换个人来吧。”季尘嗤笑松开脚跟,剑锋顺着棍身螺旋上挑。
压迫感还不如那青蝎帮头目。
武僧只觉虎口剧痛,包铁长棍竟脱手而出挑飞至半空。
天引术骤然发动!
悬空的悬空的长棍如遭无形巨掌捏握,扭曲成麻花状节节暴裂,碎块如雨般掉了一地。
武僧扎步握拳,刚想再战就已见白芒剑锋抵住眉心。
“住手!”朱漆大门中钻出一溜精干打扮的武僧,手握长棍围绕季尘将他抵在中央。
武僧人一多季尘就发觉了不对,此刻他们的长棍和身躯上似有金芒流动,再细看之下那股金芒中似乎遍布着某种微小的字符。
“阿弥陀佛。”
朱漆正门轰然洞开,金丝袈裟在正午的阳光中晃得人睁不开眼。
方丈手持鎏金禅杖缓步踏出,一众武僧纷纷后退,如铜墙铁壁立于方丈身侧。
他目光扫过碎裂的漆皮,手中佛珠捻得飞快。
“施主既通佛门金漆造像的规矩,当知这传承百年的香炉也需上漆,否则将吸纳空气浮尘转为异色。”方丈合掌时袖中金光暗涌,语带悲悯,“毁寺中法器如同断佛陀金身,施主就不怕业障缠.....”
话未说完,季尘剑指老和尚眉心:“知道银子放空气里会变黑,你还整银的?”
方丈手中佛珠骤停,面上悲悯不改:“施主可知诽谤佛门该当何罪?”他禅杖轻点地面,十八罗汉阵齐声低喝,声浪震得檐角惊鸟纷飞。
以禅杖为点,一道金光法阵猛然乍现,顿时梵音四起,季尘前方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一众武僧双目发白,身上金芒大盛,似火焰般升腾跳动,当即结成守阵虎视眈眈。
围观百姓中突然爆出哭喊,方才磕头的染坊女工颤抖着举起褪色佛牌:“方丈...求方丈赐福救救我家娃娃吧。”
季尘突然放声大笑,天引剑白芒暴涨三寸:“罪?盘剥百姓该当何罪!这铸成香炉的白银你卖上一辈子开光法器能挣出来吗?”
他话音未落,剑锋便搅动香炉漆层裂片如暴雨倒卷。
方丈袈裟上的金线突然泛起异芒,武僧战阵转守为攻,棍影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佛门清净地,岂容你放肆!”方丈禅杖重重顿地,十余根冒火的长棍爆出啸鸣,“烈日伏魔阵!”
“伏魔?”季尘突然从怀中甩出块玄铁令牌,上面明晃晃的“监察御史”四个大字映在和尚们眼中,“御史怀疑宝鸡寺赈灾不利,在下奉命来调查,我倒要看看谁敢动!”
空气突然凝滞。
方丈手中佛珠“啪”地崩断,檀木珠子滚落台阶。
烈日伏魔阵的金光像被泼了冷水般熄灭,最前排的武僧因出势过猛来不及收,只得改变方向踉跄撞上香炉,脑门撞铁的闷响惊得鸦雀无声。
“刘...刘清玄大人?”
方丈袈裟下渗出冷汗,这御史大人才来广安府满打满算也才两天,只因视察赈粥去过去城北的粥棚,怎么这么快查到宝鸡寺头上来的?
而且御史应是神都官员,这剑客又是谁?
“敢问大人是何等身份?为何持有御史令牌?”
“方丈这消息挺慢啊,我乃御史刘清玄的副手,此事已经在帮派喽啰间传遍了。”
老方丈哑口无言,这些天是闭门修禅的定期日子,他自然已经数天没有见客。
按照修禅前最后的计划,让御史独自前来广安府,并隔绝他的信息渠道,靠着无用公文和连续应酬拖延到修禅期结束应该不成问题。
不能拖延一个月就算了,为何连三天都没有?
缘宁商会是干什么吃的!
“这些日子乃是秋月的修禅期,老僧无要是理应闭门谢客,这不知御史副手前来大水冲了龙王庙...”
“拉倒吧,西郊水患饿殍遍地,贵寺倒有闲银铸香炉?”季尘敲了敲银铸的香炉,试了试手感:“你们这闲钱倒是不少啊。”
方丈颈后肥肉颤抖着堆出笑脸:“大人有所不知,西部的分寺已在就地救助灾民,而这银炉是百年前先帝时期的文物...”
“原来这香炉不是你们用现在的钱铸的啊。”季尘点了点头,双手抱胸靠在香炉上,“那我怎么没在城外施粥点的义仓处看见你们捐的粮食,那齐信坊可没少捐啊!”
老方丈冷汗浸湿内衬,原来绕了一圈在这等着呢。
宝鸡寺确实没以个人名义捐款,可今年的粮食都运出去了,佛库除了金银也没有其他东西。
没有粮食也不能凭空变出粮食,若是拿金银向外省购买,那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大人...这缘宁州的各个分寺都是就地出力,不只是西边的水患,其他地域因地震倒塌的房屋我们也在帮助重修...”
“可你说是就是了?我怎么在广安府一粒粮都没看见?”
老方丈感觉喉头像塞了根次,他当然知道为什么没粮食,可佛库没粮食的原由也定不能对这位大人说,不然这一切的准备就全白费了。
他袖中紧捏佛珠,面上堆起慈悲笑意:“大人慈悲心肠,老衲愿为灾民捐出...白银五万两,到广安府上!”
“这钱到广安府上,那可就不一定是谁所得算了。”季尘戏谑的回答。
老方丈回想一番,当时商党的退步就是要求变法派只能出一人,故而不可能允许任何与变法有瓜葛的人随行。
同时又传闻刘御史向来孤僻,也不熟识其他与变法无关的武人。
虽不知前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但眼前这人定不是京城变法派人士,可能只是临时受雇,再加上他刚才说的话——
莫不是在暗示我?
老僧眼皮微颤,手中最后的那枚佛珠被捏出裂痕:“大人这是何意?”
季尘指尖在香炉上轻叩一阵,突然将拇指与食指叠在一处缓缓搓动,白烟缭绕间似笑非笑地盯着老方丈。
“大人此事好说。”老方丈弯腰伸臂,为季尘引路,“不妨先进来再谈。”
一众人陆续进门,只剩下不言语的年长和尚与小沙弥捡拾地上的佛珠。
寺院内。
季尘瞥了眼朱漆大门内森然的武僧阵势,剑刃轻轻磕在砖石上发出清响:“方丈既说要谈,何须进屋?我看这青天白日下正适合算账,让门外的平民听不见就够了。”
老方丈袖中手指猛地收紧,面上仍堆着笑纹:“大人远道而来,老衲总该奉盏茶......”
“不用了,我还有事。”
季尘突然竖起一根手指:“一万两,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围观武僧中响起抽冷气声,阵中金芒忽明忽暗,棍阵随着方丈颤抖的袈裟微微晃动。
刚才的五万两走的的广安府的内账,这抹一抹就不剩多少,可这位要的全进自己腰包啊。
“大人说笑了,整座香炉熔了,也铸不出三千两......”
话音未落,豪胆剑气猛然爆发,劲风吹得老方丈袖子乱舞。
“老秃驴你扯谎也要有个度啊,这九成二的纯银香炉跟特么大鼎一样有我胸口高,这么大个东西我给你三千两你给我铸一个来!”
老方丈不气不恼反问:“大人又未切开查看,怎能知晓此香炉为纯银而非镀银,又怎知这香炉有九成二的纯度呢?”
“监天司神通,有问题吗?”季尘不屑的回答。
老方丈心里暗叫不好,这人明显看着不像是能学习神通的文人,可他是不看就能知晓这香炉并非镀银。
而且庙里的古籍记载中,这香炉为了弥补白银质地柔软,只采用了九成多少许的的银料,这人呢精确报出九成二属实离谱。
他也拿不准主意,不如趁早把这尊仙人送走吧。
方丈面上却浮起愁苦纹路:“大人明鉴,宝鸡寺虽有些香火钱,可缘宁州各处分寺的修缮都要贴钱、千余僧众的供养皆也仰仗于此。这个月更是爆发大震和水患,我们分寺的钱也要交由总寺调配......“
“那就是谈不拢喽?”
老和尚颈后肥肉猛地一颤,一股荒谬的危机感爬上脊背。
季尘向后一肘推开朱砂大门,接着转身而出直奔银香炉而去。
“大人那香炉是文物啊!不能砍啊!”老方丈虽然这么喊着,但心里却想砍了也好,这香炉可不便宜。
变法派可不算富裕,各个试点县都在疯狂烧钱,这香炉的历史意义往大了说可以值几十万两。
若用香炉换个用来攻击的由头,让御史之后乖乖听话也是不错,缘宁商会不但会出钱重铸一个,还要谢谢我们宝鸡寺。
然而季尘将玄钢天引剑插回鞘中,在身上擦了擦双手,接着一手抓住炉耳一手抓住炉腿,双臂环抱炉身。
周边百姓、出门的一众和尚、和刚才在地上磕头的一众女工都见识到了他这疯狂的举动。
漆皮碎屑簌簌落进领口,银胎触感寒凉刺骨。他试探性地屈膝发力,脚底青砖竟咔嚓裂开蛛网状纹路。
“起!”
体内气血如沸水翻涌,怀内的盈天盘闪烁微光,香炉竟硬是被他抬起半寸离地而起。
季尘身形微晃,靴底在石板上压出两个碎石坑,围观百姓中响起惊呼,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慌忙退到街角。
老方丈捏碎最后的佛珠,手僵在半空,突然厉喝:“快拦住他!”
一众武僧却迟疑着不敢上前,那香炉对他们这些十多脉的武者来说,擦到及伤碰到及死,若是不慎便碾到定是变成肉泥。
“倒是个实心货,再起!”季尘脖颈青筋暴起再向上发力,这一次腰马合一同上顶,略微后倾靠着身体擎着香炉不让其滑下。
这一次香炉离地一尺。
老方丈有些傻眼,御史的副手要是被压死在这,宝鸡寺麻烦就大了。
而且眼前这位应该是剑客吧?这位大人能凝聚剑势至少也是开光期。
但即使是修为再高的剑客,也不会刻意去打磨肉体啊?
季尘深吸口气再次发力,浑身骨骼爆出炒豆般的炸响,他感觉自己的力量骤然增加,还能再举!
他喉间滚出野兽般的低吼,香炉竟被硬生生举至胸口高度。
老方丈禅杖重重顿地,声音带着颤抖:“大人三思啊!”
话音未落,季尘突然旋腰转胯,捏住炉耳的手快速变换握姿,集中全身的力气——
还差最后一点!
“不就是个香炉吗,给我起!”
香炉越过肩头,被两只胳膊高高举起,炉内的香灰像瀑布一样洒了一地。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于此,季尘亦是享受这份目光。
这才是穿越。
他感觉自身像是全部血管通畅了一般舒适无比,源源不断地力气从胸口中涌出,他举着香炉走了几步,刚开始还颤颤巍巍,接着越走越轻快。
季尘举着香炉转身问老和尚:“当真谈不拢?”
他双臂肌肉虬结,香炉边缘在他掌中发出细微的金属变形声。
老方丈袈裟下摆被冷汗浸透,禅杖几乎拿不稳:“大人且慢!老衲、老衲愿出五千两白银!”
“五千?”季尘冷笑,他看出来这老秃驴没出全价,炉身突然倾斜,几块漆皮混着香灰掉在青砖上。
“这香炉熔了少说值万两,你当我要饭的?”说着竟大步朝寺外迈去,炉底在地面刮出刺耳尖鸣。“那还不如我把这香炉融了交给刘御史,刚才你说的话我都用留影石记下来了,多于三千两准没你好果子吃!”
“不可!”方丈禅杖哐当坠地,忍住恐惧用枯手抓住季尘衣角,“此炉乃先帝亲赐,刻着《妙法莲华经》全文!乃是受兵主祝福的文物啊!”
季尘脚步稍顿,然后继续往前,拽着季尘衣角的方丈不敢松手,被这么冷不丁的一拽跪在地上。
他自知打不过又不占理,便跪在地上向季尘哀求:“老衲只有七千两了,这些是寺里全部的现银,求求您把这广安府分寺的镇寺文物放下吧!”
季尘低头冷眼看他:“全部?你一个破木牌卖八十两的人,是抱着怎样的觉悟才说出这种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