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奥伯伦
艾伦离开后。
晨雾中，铃铛声由远及近，清脆却刺耳。
米娜正在河边清洗着手中的鱼，异样的声音让她愣愣抬头，却看见一个身穿暗紫色长袍的男人从雾气中走出。
他的步伐轻盈如舞，手中法杖顶端的水晶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但那笑容像一把冰冷的刀，直刺人心。
在他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沉默地跟随。
那是一名全身披挂重甲的战士，铠甲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头盔下的面容被阴影遮蔽，只露出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他的动作机械而僵硬，仿佛一具被丝线操控的木偶，每一步都沉重地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早安，各位。”
奥伯伦的声音舒缓如丝绸，却带着令人不适的优雅，他的目光扫过营地：“这么美好的早晨，却被一群入侵村落的狄罗人所享受，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在昨夜猩红之夜中存活下来的？”
营地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狄罗老人们停止祷告，孩子们躲到大人身后。
帐篷后，波尔图握紧淬毒吹箭，心底暗道一声糟糕，对方显然来者不善，并且已经去过解放奴隶的村镇。
“你是谁？”米娜站起身，一边后退，一边警惕地发问。
奥伯伦没有回答，大量手持武器的士兵从树冠阴影中走出，那名重甲战士依旧沉默地站在他身旁，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像，手中的巨剑低垂，剑锋上隐隐泛着寒光。
很快，营地就被团团包围，奴隶们面色不由浮现恐慌。
“身为奴隶却逃跑、袭击村镇、煽动叛乱，你们都是有罪之人！押进地牢前全部先受一轮鞭刑！！”
军官打扮的男人走出，声音高亢，皮靴锃光瓦亮，他是边境巡逻队队长，身位微微落后身为法师的奥伯伦。
他的本职是巡逻边境，抓捕奴隶，但路上遇到这位在王都名声鹊起的心灵法师，便被要求协助他抓住害死自己徒弟的通缉犯。
“别着急，卡洛特队长。”
奥伯伦微笑着：“鞭刑之前，我要先问他们一些问题。”
“您请。”
军官微微后退，十分恭敬。
下一刻，奥伯伦轻轻挥动法杖，铃铛声骤然尖锐，米娜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下，其他人也纷纷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在找一个年轻人。”
奥伯伦的声音在铃铛声中回荡：“他杀了我的徒弟，一个名叫卢卡斯的贵族。你们见过他吗？”
营地一片沉默。
艾伦毁容前，他们可是都见过的，通缉令的事情基本传开了。
波尔图作为一同出逃的人，更是清楚，此刻咬牙上前：“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哦？”
奥伯伦挑眉，笑意更浓，“真是遗憾，我本以为你们会配合的。”
说罢，他抬起法杖，铃铛声再次响起。
营地中的人们突然发现，身边的同伴变成了艾伦的模样，波尔图看到米娜的脸变成了艾伦的脸，米娜则看到狄罗老人变成了艾伦的模样。
“这张脸熟悉吗？我想你们应该见过。”
奥伯伦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他现在就是你们的敌人，杀了他。”
在心灵法术影响下，波尔图努力挣扎，作为职业者，他的精神力比一般人强韧。
但其他人可就撑不住了，拿起武器冲向“艾伦”，米娜尖叫着试图阻止，狄罗老人们挥舞木杖试图保护“艾伦”。
孩子们哭喊着逃窜。
营地瞬间陷入混乱。
奥伯伦站在一旁，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仿佛在观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作为心灵学派的正式法师，他讨厌冒险者工会评判的低级头衔，并以玩弄人心智为乐。
那名重甲战士依旧沉默地站在他身旁，仿佛对周围的混乱视而不见，只有奥伯伦微微抬手时，他才会机械地迈出一步，挡在法师身前，仿佛随时准备用身体挡下任何可能的威胁。
“大人，是不是太过了？这些奴隶可都是王国的财产。”
军官看着已经有奴隶在相互厮杀中死亡，不由小心翼翼的提议。
抓住奴隶才是他的任务，要是这些奴隶就这样被活活玩死了，他拿什么交差？
“财产？”
奥伯伦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军官卡洛特身上，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令人不安的微笑。
“卡洛特队长。”
他的声音依旧柔和，像是丝绸滑过皮肤，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你似乎对这些奴隶的命运……格外关心？”
卡洛特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腰板，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大人，我只是觉得，若是损失过多，恐怕会影响边境的劳力供应，况且，他们若是死了，我们也无法从他们口中得到更多情报。”
“呵。”
奥伯伦轻笑了一声，他的目光扫过营地中那些在心灵法术中痛苦挣扎的奴隶，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冷漠。
“财产？”
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品味它的含义：“卡洛特队长，你可曾想过，这些奴隶的生命，究竟值多少金币？”
卡洛特的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没有料到奥伯伦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对生命的漠视，只能老老实实：“男性奴隶的价格是两枚金币，女性是如果容貌姣好，可以更贵。”
“这么说来，我要买下他们所有人的命也就几百金币，你是觉得我不能够支付吗？”
“呃…我相信您的财力，并且绝没有这个意思。”
卡洛特连忙摆手。
奥伯伦见此，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卡洛特先生，我曾经有一个徒弟，他叫卢卡斯，他是个贵族，天赋异禀，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看着他从小长大，答应他父亲教导他魔法，教他如何掌控人心……我今生大概不会娶妻，一切都奉献给魔法界，他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也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我答应他，等他成为正式法师，就用心灵操纵为他挑选一位合适的守护骑士。”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冰冷，仿佛冬日的寒风：“可现在，他却死在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一个连名字都不配被记住的狄罗奴隶，竟然敢夺走我最珍视的东西。
你说，这些奴隶的命，能和我的卢卡斯相比吗？！”
卡洛特低下头，完全不敢直视奥伯伦的眼睛，他能感觉到，这位法师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怒火却足以将整个营地焚烧殆尽。
“大人，我明白您的意思。”
卡洛特低声说道：“这些奴隶的命，和您徒弟比起来，确实不值一提，只是希望您能稍微收敛一点，还是不要让我太难做。”
“你总算明白了，倒也不算太蠢。”
他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优雅：“至于死掉的奴隶，我会付双倍价格，不会让你被苛责。”
“多谢多谢！”
卡洛特眼前一亮，连忙谄媚的笑起来。
“哼。”
奥伯伦扭头，当混乱达到顶点时，他再次挥动法杖，四环法术【幻景具现】将营地笼罩在一片扭曲的幻象中。
奴隶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回应奥伯伦那冰冷而无情的笑声。
卡洛特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内心感慨。
这位三十岁出头的正式法师，在心灵学派层面的造诣很高，绝不是他一个小小边境巡逻队队长能够招惹的。
幻像中。
米娜看到自己最珍视的记忆，母亲为她编织花环的场景，被扭曲成艾伦被斩首的画面，狄罗老人们则看到自己战死的亲人变成了艾伦的模样，向他们伸出沾满鲜血的手。
“我很确信你们知道他的去向。”
奥伯伦的声音在幻象中回荡：“想要停止这一切吗？那就说出他的下落。”
米娜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波尔图握紧匕首的手开始颤抖，她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一位正式法师的精神折磨，一般人可扛不住。
光是对抗就会头昏脑胀，脑子里的神经在一根根断裂，持续下去，迟早会变成只会流口水的智障。
奥伯伦的法杖再次挥动，独创的复合心灵法术将营地变成了一个旋转的血肉教堂，地面变成了跳动的脏器地毯，烤架上翻转的是奴隶们童年记忆里的宠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令人作呕。
“小姑娘，你很痛苦，非常痛苦。
人之所以这么痛苦，其实是从内心深处在对抗，年轻时一位旅者告诉我，他去过很多地方，发现人们越是对抗什么，那个东西就越加存在，只有接纳，接纳后，它就会消失。
现在就告诉我吧，他在哪里？只要说出他的下落，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大家都能活下来。”
奥伯伦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米娜耳朵，温和，如沐春风，就像是伊甸园里蛊惑亚当与夏娃吃下苹果的禁忌。
“我…我……”
米娜哽咽着回答，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再持续下去，她恐怕会成为植物人，最轻也是精神失常。
她虽然很尊敬，也很感激救下自己的艾伦，但她同样也想回家，也想活着感受第二天朝阳升起，也想过遇上托付余生的的爱人。
正当她坚持不住，就要说出来的时候。
幻境突然破碎。
只听士兵的惨嚎中烈火升腾，以极快的速度在营地周围蔓延。
同一时间冲入人群的，还有那个在火焰中身体缠满绷带，手腕一缕鲜红如血系带，手持弯刀的英雄。
他一如既往的无畏，一边拯救他们，一边攻击敌人，手中弯刀划过银色弧度，在迅猛带出幻影的动作中连杀十多人。
军官的惊呼着，让手下将自己团团包围，去如此惊慌的时刻，谁又能顾及上他。
就看见那一道伴着火焰的身影冲进人堆，在上百士兵围攻中，将军官劈成了两半。
米娜都看呆了。
奥伯伦也冷着脸缓步走向来人：“看来就是你帮他们度过猩红之月，浑身缠满绷带，待我撕开你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