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的另一边

生长于内陆的西蒙，第一次坐上了名为“船”的东西，这与他踩过的19年的坚硬、厚实的泥土的感觉，截然不同。于是，他感到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每一日都毫无食欲，浑浑噩噩。于是他将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内，几乎从未外出过。

“菲尼克斯”号巨轮航行了一个星期后，西蒙在一场噩梦中惊醒。梦中，他回到了他的家乡，夏尔镇，但那里早已沦为一片火海，他疯了一般四处寻找着阿丝特菈的踪迹，越过一栋栋燃烧着的房子，却最终也没能见到那位身穿长裙的少女。他跪倒在地，眼泪落下，浸湿了一小块泥土。一阵风吹来，泥土又再次干涸。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阿丝特菈就如同一滴无垠之水，在这世上无依无靠，仅凭一阵风，便能抹去他们活过的证据。

但是这风，为何有着咸咸的味道？

西蒙睁开眼，眼前是红色的房间。原来自己仍然在船上航行。那阿丝特菈呢？她现在是会在田野上玩耍，还是在书房里研究魔法书呢？

西蒙爬了起来，经过一周的休息，他的身体终于勉强适应了在船上的感觉。失去已久的力量不断涌来，西蒙几乎感觉自己可以拔出长剑，与一头猛兽决斗了。

他甩甩脑袋遏止了奇怪的想法。简单洗漱过后，西蒙穿上了与船员们同样的水手服，丝绸的材质柔软得他几乎担心会不小心撕坏，把深蓝色的领带也端正戴好后，他决定出门看看情况。

西蒙蹑手蹑脚地跨过长长的走廊，封闭狭小的环境让他感到难受与一点恐惧。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个路痴——尤其是面对这样如同迷宫般的地方。他自然也不好意思随机敲开一扇门，再向里面的陌生人询问路。他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生命中无数个尴尬的时刻，自己是如何度过的——有一次是在狩猎大会上，他在阿丝特菈面前被一头野猪硬生生拱飞，在空中旋转了几个跟头才落下。于是那天晚上阿丝特菈边给他的伤口敷药边笑他的洋相。应该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正当他想着曾经的时光，一抹淡淡的咸味被他灵敏的鼻子所捕获。海的气息，潮湿的气息。他顺着这股气息，跨过一个个拐角，终于望见了阳光正从前方的活板门洒下。他欢快地跑去，走上楼梯，迎面而来的是清新潮湿的海风，以及湛蓝的景色。

蓝色，蓝色，目之所及全部都是蓝色，大海像一位慈爱的母亲，温柔的拥抱着“菲尼克斯”号，默许这位蛮横的儿子在她的怀抱中横冲直撞，引起一条长长的拖尾，打破沿途的波浪。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甲板上的美丽景色引得人们驻足观看。

西蒙在一位清洁甲板的工人的指引下，来到了船长室门外。他正了正自己的领结，敲了敲门。

沉重的大门向内侧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斥候的秘书艾娜，这位身材娇小的女士将西蒙带入室内。巨大洁净的玻璃，能够看到巨轮前方的一切情景，左侧摆着一张世界地图，斥候站在右侧，看着船长操作着精密的蒸汽控制台。

见到西蒙，斥候显得很开心。“我的小保镖，你再不来的话，我都想去保护你了！”说完揉了揉西蒙的头。

“容我为你带来胜利的消息，菲尼克斯号的速度比我们预想得要快上数日，原定于十日的航程，目前看来今日下午就可以到达。”

“恭喜，盖尔阁下。那么请问，我可以了解接下来的任务了么？”西蒙微笑着说。

“待到船只靠岸，你和艾娜需要分别去组织工人和工程师登岛。工人一共有五百人，而工程师则只有一百人。你想选择哪个？”

西蒙决定让秘书艾娜去接任更轻松的工作。“我去组织工人吧。”

“很好，工人们住在船舱的4-6层，就在工程师层的下层，你可以去和每间宿舍的工头交流，让他们辅助你的工作。”

“是的，长官。”

西蒙转身欲出。

“等等，”斥候拉住了他，“记得佩剑。”他提醒道。

西蒙回房取了佩剑，往楼下去了。

走下三楼来到工人居住的宿舍层，这里的空气没有了上层的淡淡的香薰味，更多的是焦炭、汗水以及烟斗的气息。西蒙微微皱了皱眉头，鼓起勇气敲开了第一扇门。

“你好，请本宿舍的工头尽快组织其他工人整理行李，我们即将在下午登岛。”

开门的工头是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身穿不那么洁净的粗麻布制成的工作服，手上的烟斗还飘着烟气，见到西蒙后连忙应声。西蒙微微侧头，看到室内的几个正在休息的工人，无一例外身上布满汗水，料想应是刚刚轮完引擎室的班次的工人们。

“大叔，你们休息一会再整理也不迟。”西蒙补充了一句。

工人们连声道谢。之后的几个宿舍皆是如此，组织的进展异常顺利。当见到这位“骑士老爷”在下层挨家挨户地询问，工人们都感到有些惊讶。西蒙并不自知。他甚至来到了最底层，也就是引擎层。

还没有下楼，西蒙就已经感受到了高炉的热量、蒸汽机的轰鸣以及越来越差的空气质量。当他走下楼去，狭小的楼梯间豁然开朗，引擎层巨大无比，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整列的巨大蒸汽机，周围堆积如山的煤炭由仓库经传送带运送而来，而数以百计的工人正挥汗如雨地将煤炭一点一点铲进蒸汽机炉内，转化为菲尼克斯号的不竭动力。西蒙被这副景象震撼到了，在栏杆上望着出神。一个工头路过，注意到了他，惊讶地丢下工具，连忙跑来一把抓住他。

“骑士大人，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没有被烟雾熏着吧？快，我带你出去！”

西蒙看着这位大叔，认出来了他是第一个宿舍的那位工头。他的力气相当大，很快就把西蒙拉上了楼梯。上楼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告诉引擎室内的所有人，下午即将登陆，让他们下班后收拾好行李。”

道别了工头们和底层的污染空气，西蒙一个人来到甲板上，自由自在地深呼吸新鲜空气。忽地，他远远望见了，在海面上一个小小的黑点。随着船只前进，那黑点越来越大，直到他终于能看清楚那是一座小岛的模样。西蒙兴奋极了，他真想和其他什么人分享一下这时的激动，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自己最亲近的人早阿丝特菈早已不在身边，随后感到一阵的小小失落。

随着小岛愈发接近，沙滩与树林的样貌也逐渐清晰起来。此时，由艾娜带领的术士们一个接一个走上甲板，他们推着眼镜，凝视着远处的小岛。西蒙闻到他们身上散发的好闻的香水味。

“全体注意！菲尼克斯号即将登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