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无声
“云夏？”
在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庞后，桓宁的呼吸骤然滞住。
天花板上的吊灯垂下白光驱走黑暗，在女孩身后混着倒影打出一圈朦胧光晕。
额前垂落的几缕发丝被夏夜微风轻轻拂起，细碎地扫过雾蒙蒙的双眼。
“你，你怎么还在这呢？”
桓宁喉结忽地滚动了一下，他微微抬头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自然一些。
在他被秦冰冰的魔爪抓走之前云夏就已经刑满释放回到了教室，她要下楼的话没理由穿越整个楼层来到东侧这里。
总不可能是在等自己的吧？
想到这里桓宁心里也不禁哑然失笑，微微摇头自嘲自己是否有些太过于普信了？
如果放在十年前一定是这样的，可惜现在是十年后。
哦，不，十年前云夏也不可能在楼道专程等自己。
她怕黑。
他和云夏的确是从小学开始直到今天一直都是同班同学，事实上两人的关系曾经也非常好。
他们整天都待在一起，校内一起打闹校外一起上课一起放学几乎形影不离也无话不谈。
彼此也很了解对方，养水宝宝或者碎片拼图，辣条还有热狗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
习惯彼此的存在，如果某一天有人缺席那么另一个一定会向老师问个清楚，在教室里默默掰着手指计算对方归来的日子。
但这种融洽的时光只存在于低年级，桓宁已经记不清具体是从哪一天起两人会下意识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总觉得和异性在一起玩闹会招来别人异样的眼光，而彼此也都会脸红。
从高年级开始有疏远，也开始有磕磕绊绊。
直到上了初中磕绊变为争吵，变为很多桓宁所不能理解的，莫名的争吵。
彻底疏远是在哪一天？
桓宁没有印象，或者说真正的疏远其实根本没有具体的某一天，没有什么“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最讨厌你了”这样情感强烈掷地有声的绝交宣言。
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僵持，只是从漫长日子中某个不起眼的时间节点开始，话变得很少，声音也变得生硬。
火星灭地无声仅此而已。
“正想走的时候王老太太又叫住了我，回到办公室又是一顿训诫。”
云夏语气平淡，几乎没有什么波动。
“二进宫的时候见到你正被秦老师谈心，应该没注意到我吧。”
她所说的“王老太太”正是他们高三八班的英语老师王晓丽，事实上这位王老师才四十出头远远称不上老太太。
只不过因为教学严肃并且唠叨起来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故而喜提“老太太”的“雅号”。
“内个...”
桓宁看向云夏了无波澜的脸庞，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好像无话可说。
过去已经过去未来也还未来，现在似乎只能够学大人模样盖下公事的印章。
“秦老师刚才对我说...”
桓宁听见了自己像被砂纸磨过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何成了这样。
“让我在物理上和你结成一对一帮扶，以后我们...”
云夏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双眼依旧是雾蒙蒙的。
“不用了，谢谢。”
她摇了摇头，侧开目光绕过桓宁就要往下走。
洗发水的茉莉香掠过鼻尖时，男孩下意识地伸手但又立刻僵硬在半空，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许多强烈的离子让手触电般松开。
“也是。”
桓宁盯着被灯光映得发亮的楼梯扶手上，笑容勉强语气也牵强得像是某个被权臣架空的傀儡皇帝正在宣读着禅让诏书。
“我想你让谁来辅导，都不会找我。”
“没有必要牺牲你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云夏脚步停下背对着他，声音像浸在山泉里的玉石。
“再见。”
轻飘飘的两个字终结了对话，桓宁再抬头时已经云夏转过拐角，只留下帆布鞋踩在台阶上的“哒哒”律动。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战斗天使】：潜水一天了有没有想我？（天真无邪的大眼睛.JPG）
【战斗天使】：不准说不想！（理不直气也壮.JPG）
月光把四周梧桐叶的影子拓在墙上，斑驳如网。
消失几乎一整天的叶绫音终于再次出现了，桓宁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在键盘来回踱步却又不知何从下手。
叶绫音还是和之前一样青春生命力异常炽烈，聊天框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更新。
【战斗天使】：我忙了一整天，一整天！忙到头昏！
【战斗天使】：但我想这都是值得的，明天见啦！
【战斗天使】：对了
【战斗天使】：我可能确实有点聒噪哈哈，不必在意我的这些吐槽，看完就行了不用回复
【战斗天使】：前排提示，高能预警！下一条是语音消息场景不方便的千万注意不要点开，别被学校老师抓个现行啊哈哈哈（划重点.JPG）
聊天框卡在“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桓宁捏紧了手机快步走出教学楼。
运动场。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混着男生们热血的呼喊在夏夜绽出青春的光彩，桓宁坐在远处的石阶上无言眺望着赛道内夜跑的几行人影。
当耳机戴好的那一刻，语音条已经就位。
“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混着夏夜润湿微风的空气，点开语音条。
“我知道我出现的很突然，希望不要给你太大的压力。哈哈哈，我这么说会不会太茶了？我知道其实你一定会有压力的…”
“但是，能不能请你稍微原谅一下我的自私？”
“不要逼我求你哈！！”
世界参差不齐，同一片天空同一时间彼此悲欢各不相同。
静海市中山区的某处住宅小区。
严慧琳看了看正在房间麻利收拾东西的叶绫音，向身旁的丈夫低声说道。
“老叶，女儿转学的事办妥了吧？”
“很顺利。”
叶铭点了点头，也是低声说道。
严慧琳又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女儿，目光宠溺地说道：“虽然她长大了也更成熟了，但我还是觉得她依然是个小孩子。”
“这当然了。”
叶铭哑然失笑，她就是七老八十了在我们这也是小孩子。”
“哈哈哈。”
夫妻相视而笑，房间里又传来少女的娇哼。
“爸，带个凳子进来我要打开最上面那个柜子，或者空手过来抱我上去也行！”
“还有我的母后大人，甜酒汤圆要做好了不？孩子要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