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关外之人（九）
“瞧公公您说的，我还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么？”林闻达呵呵一笑：“不过也难怪公公紧张，以前是有狂徒凭着这事急之权进宫想要说些九千岁的坏话吧？把公公吓得以为我也是那狂徒一般的人物了？”
袁珍儿这才放松下来，收起那两张银票，那金吾领见袁珍儿软和了，也就挥手让手下都走开了。
“走走走，守好你们的位子，林大人今夜倒是大方，明日我拿去换了银子，刚刚的兄弟都有份儿，都念着点林大人的好！”
“谢林大人！”那几名神武卫都退开了些，但眼睛还是盯着他这边。
林闻达从怀中贴身的地方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小油纸袋子，解释道：“我也略通医理，知道陛下中风了，做臣子的心里很是悲痛焦急，恰好我林家祖籍就在凌河，家中也有捡拾山货的祖辈，这里面乃是家里一直传下来的传家宝，红伞灵芝片儿，小时候我阿爷中风，难倒了京城内多少郎中？后来我阿大便是给我阿爷喝了这灵芝片儿磨成的粉，虽说没有好利索，但也能说话能自己慢慢行动了。”
袁珍儿恍然大悟：“林大人是要献药？可这何苦弄这等架势？连急事面圣这等紧急时分才用的都使上了。”
“公公您有所不知，这中风后又遇急事气倒，最是拖延不得，我这也是一片苦心，深怕时间赶不及啊！”
林闻达又露出一副有些难言之隐的模样：“再者...公公和这位统领也该是清楚，言官本就是个得罪人还没什么油水的位子，我也是想靠着这献药之功赌上一赌，若是陛下好了念着我的这点儿微末功劳，都不用升官儿，能把我调离这得罪人的位子就感激不尽了！”
“可你...有这忠心和银子，找九千岁不就是了？”
“唉，说句公公您不爱听的。”林闻达叹息道：“刚刚给您和这位统领的，就是下官的大半身家了，您也知道我林家不是什么望族，言官又捞不到油水，京城米贵难居。”
“若是下官能直接碰上九千岁，那也是极好的，把这宝贝给了九千岁，让九千岁尽这份忠心，下官想九千岁也会念着下官这孝心给些甜头，可公公您应该清楚，下官这小小的从五品，还是不要紧的衙门，想见九千岁的面儿，下官头上的都察院都御史的门路得走吧？吏部的门路得走吧？司礼监的门路也得走吧？给九千岁孝敬也不能少吧？”
“给九千岁孝敬那自然是心甘情愿，可都察院都御史，吏部还有侍郎有尚书的，司礼监的公公算下来也有三两位绕不开，最后还得去忠公粮号买慧心仙米...下官的银子着实是不够啊！”
林闻达苦着一张脸抱拳求饶：“没办法，下官苦思冥想才落了这么个下策，走参议的急事面圣之权，好歹只要过了进门这关，给公公您和统领备上，再给九千岁备一份，这就够了。还请公公与统领可怜下官，通融通融？”
袁珍儿无言以对，林闻达说的都在理，这番话若让他刚刚报出来的那些吏部司礼监的人听到他也落不下什么好，确实是算得上掏心掏肺了。
“...这...倒也是...那群人都可着劲儿拿，还打着九千岁的名号，倒也是苦了你们了。”袁珍儿有些动容。
林闻达又从怀中摸出三张银票：“唉，只得这最后三百两还有一个玉镯子了，还劳烦公公您将这份孝心给九千岁，再帮下官解释解释，莫要惹得九千岁不快，下官就千恩万谢了。”
“也罢也罢，就送他进去吧。”袁珍儿眼珠子一转，又转头对着身旁的小太监说道：“你同林大人一起，免得后面有人拦下林大人要银子。”
看袁珍儿放了话，金吾领也是一挥手，自有神武卫牵着宫中神骏上前，领着林闻达直往德安宫而去。
德安宫。
启泰帝空洞的眼神望着自己龙床华贵的金色大顶，不知在想些什么。贴身的司常太监王振刚刚告诉过他，林闻达要献灵芝。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启泰帝偏过头去看，看到了这个他平日里不怎么在意的臣子。
“不是...不是说只是献药么？朕...知道你的心了，下去吧。只是以后莫要再用事急之权做这种事了。”
林闻达推开上前准备搀着他下去的太监，跪地宏声奏道：“陛下！臣都察院参议林闻达，有紧要折子！“
跟来的小太监一愣，还没搞清这林大人到底想做什么，王振却浑身一震，他连忙挥手，想让小太监将林闻达拖下去。
“哦？”启泰帝撑起发麻的身子：“朕这身子你也知道...念...念给朕听！”
“...边报虚实，驿传明晦，臣尝邂逅一关外溃卒，所言边情迥异常闻。军机枢要，事涉社稷，伏望圣明详加裁察，以辨真赝。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具本奏闻。”
林闻达全部念完之后，连那小太监都知道了厉害，这道道都是死罪，哪有什么活理？王振心里震颤不已，已经暗地里骂遍了袁珍儿十八辈祖宗，怎么将这人放了进来。
“...构陷边疆大将，污蔑朝中重臣与边将私通。“启泰帝冷眼盯着林闻达：“你知道这是什么罪。”
“是否构陷与污蔑，陛下将那常念请来一问便知。”
“朕怎么确定...你不是...不是带了个逃兵来哄骗？”或许是在床上躺了太久，再度谈到政事，启泰帝竟然显得精神了几分。
“原季广之广字营千户常远义子，辽沈卫行军百户常念，铭牌都是工部督办的边地铸营样式，不会有假。”
“死了...死了几万大军...百户，何况只是个行军百户，他难道不会...不会逃么？”
“勾丽全南道有广字营残兵近三百人，另外宁河是否被袭也可向勾丽证实。”
启泰帝沉默了，他静静地端详着林闻达，过了许久才开口：“看来...林卿是真的不怕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