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打樱花的手链

梅雨季的潮气渗进教室的每个角落，苏砚清数着心跳在玻璃窗上画线。铅笔尖沿着水珠滑落的轨迹游走，在雾蒙蒙的窗面勾勒出起伏的波浪。监护仪在课桌抽屉里发出规律的嘀嗒声，像藏在胸腔里的定时炸弹。

“第107次。“

金属手链随着抬腕的动作轻响，褪成青灰的樱花吊坠硌在腕骨。这个数字是今早第107次想起江逾白弹钢琴的样子——修长手指抚过琴键时扬起的弧度，总让她想起解剖图里舒展的蝶骨。

走廊突然传来嬉闹声，苏砚清慌忙用袖口擦窗。水雾散去时，紫阳花丛旁的身影让她指尖发颤。江逾白正弯腰抚摸三花猫，雨水顺着他后颈没入白衬衫，沾着泥点的运动鞋旁躺着个粉色饭盒。

那是她今早扔掉的便当。

“别碰！“她猛地推开窗户，胸骨立刻传来被挤压的钝痛。雨丝裹着绣球花的腥甜扑在脸上，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视野开始发黑前，她看见少年抬头望来，睫毛上坠着的雨珠折射出破碎的光。

消毒水味刺入鼻腔时，苏砚清正攥着沈知遥的白大褂衣角。初中部医务室的百叶窗漏进细密雨丝，在她手背上投下监狱铁栏般的阴影。

“又到雨季了。“沈知遥将听诊器焐热才贴上来，金属触感却依然让她瑟缩，“今年雷暴天气特别多，你该申请居家......“

“知遥哥。“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十年前也是这样滂沱的雨，七岁的她蜷缩在樱花树洞里，抱着捡来的流浪猫发抖。十四岁的沈知遥举着透明雨伞蹲下来，白大褂衣摆浸在泥水里，胸口别着“医学生见习“的银徽章。

“要和我埋个时光胶囊吗？“少年把听诊器戴在她耳朵上，冰凉的金属圈住她小小的耳廓，“等十年后你十七岁，我们一起挖出来。“

此刻那只听诊器正悬在沈知遥颈间，随他俯身的动作轻晃。苏砚清盯着他领口第二颗纽扣，那里别着崭新的医学院校徽。监护仪还在发出恼人的警报，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如果等不到......“

“苏砚清！“

医务室的门被撞得哐当作响。江逾白浑身湿透地立在门口，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瓷砖上洇开深色痕迹。他左手缠着渗血的绷带，右手拎着那个沾满泥浆的饭盒。

沈知遥的听诊器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听说姐姐把我的便当喂猫了？“江逾白笑着走近，运动鞋在地面拖出水痕。苏砚清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与松香的古怪味道，像深秋被浸泡的松针，“可是连野猫都不肯吃呢。“

饭盒“咔嗒“一声弹开，炒蛋焦黑的边缘蜷曲着，番茄片渗出猩红汁液。苏砚清突然想起今早在琴房看到的场景——少年将失败的料理倒进垃圾桶时，被琴弦割破的指尖在晨曦中滴血。

监护仪发出更急促的蜂鸣。沈知遥按住她输液的手背，医用胶布下泛起青紫：“江同学，她现在需要静养。“

“真遗憾。“江逾白忽然伸手拨开她额前碎发，冰凉的指尖触到皮肤时激起战栗，“本来想给姐姐看个有趣的东西。“

他摊开的掌心躺着枚生锈的铃铛，系着褪色的红绳。苏砚清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这是当年时光胶囊里，她为十年后的自己准备的礼物。

“在旧琴房找到的。“少年俯身时，潮湿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原来姐姐和沈学长有这么浪漫的约定啊？“

雷声在远处炸响，沈知遥手中的病历单簌簌抖动。苏砚清望着监护仪上飙升的数字，突然扯掉手背的输液针。血珠溅落在江逾白腕间的刹那，她抓住那枚铃铛夺门而出。

雨水拍打脸颊的疼痛让她清醒。樱花大道上残红满地，她赤脚踩过水洼奔向老校区。十年前埋藏秘密的樱花树正在暴雨中摇晃，树根处裸露的玻璃罐闪着冷光。

指尖触到罐身的瞬间，身后传来重叠的脚步声。沈知遥的白大褂被雨水浸成透明，江逾白攥着断掉的琴弦喘气，两人同时抓住她颤抖的肩膀。

“不能打开！“沈知遥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当年我们约定过......“

“里面是空的。“江逾白突然轻笑，雨水顺着他精致的下颌滑落，“我挖到的时候，只有一张被霉菌吃掉的纸片。“

苏砚清僵在原地。怀中的玻璃罐突然变得滚烫，十年前沈知遥握着她的手埋下胶囊时，少年掌心的温度穿越时光灼烧着她的胸口。那时他说这里面装着治愈心脏的魔法，可现在......

监护仪在暴雨中发出最后的哀鸣。她低头看见手链上的樱花吊坠裂开细纹，就像此刻在雨中碎裂的十年之约。沈知遥的听诊器缠住她手腕，江逾白折断的琴弦绕上她指尖，两个少年在雨中凝固成对称的剪影。

当120的警笛刺破雨幕时，苏砚清在颠倒的视野里看到童年树洞中的自己。七岁的小女孩抱着奄奄一息的流浪猫，雨水顺着沈知遥的伞骨流成牢笼。而十七岁的江逾白站在时光尽头微笑，手中握着打开牢笼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