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楼吊堂I药引案](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878/53368878/b_53368878.jpg)
第22章
“奇耻大辱,”夏侯蠅愤愤不平道,“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身为华夏儿女,不思报国,以一己之私,内外勾连,此乃民族败类。好一个李之藻、徐光启!”
曹玲玲向王瓛抛了个眼色,王瓛作了个请的姿势,三人一起朝档案处正厅走去,夏侯蠅叫人看茶,新采摘的太平猴魁,散发出绿茶特有的芬芳。
“王小姐还有话要说?”夏侯蠅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咙,“你放心大胆地说,我保证不会激动。”
王瓛朝曹玲玲请示,得到授意后开口言道,“想必主簿知道《永乐大典》修撰的原因?”
“知道,为了巩固政权,永乐帝命翰林院学士解缙、太子少保姚广孝为监修,编纂一部大型类书,用来系统地收集天下古今书籍,以便于查考。此乃华夏几千年文化之集大成之作,旷古烁今,永载史册,”夏侯蠅像吃了苍蝇般难受,有梗在喉,“而今得知,尽皆便宜了西人,恨不得永乐帝不曾修撰。”
“为便于您理解,奴家才多此一问,”王瓛也润了润喉,才终于再开口,“蒸汽机您也知道吧?”
“不列颠尼亚人发明的那个?”
“大明《天工开物》才是第一个记载、发明蒸汽机的国度,”王瓛继续说道,“自行车、火车、汽车您也知道吧?”
“老佛爷有一辆汽车。”
“大明王徵《新制诸器图说》已记载自行车,而汽车则更早,唐朝张遂(僧一行)才是第一发明者,”王瓛不无遗憾地直言道,“只恨那耶稣会传教士与东林党人勾结封锁了这一科技,而这些技术流落西方,成了西人崛起的根本。利玛窦、汤若望这群西人或许才是导致明朝真正灭亡的最大诱因,而大清获得的西人历史都可能是杜撰和篡改的,不过是强盗抢劫后欲占为己有的正常手段。”
夏侯蠅拱手行礼,“下官能否认为《永乐大典》在不列颠尼亚人手中?”
“以前在,而今应该在整个西方都有传播,传教士勾结科学家、官员打着传播宗教的幌子,窃取了华夏几千年的果实,毋庸置疑。”
夏侯蠅是真的感到神伤,“倘若这些技术在我华夏推广,不被窃取,西人一万年都休得崛起。”
“但你可有想过,被朝廷视为奇技淫巧的东西那么多,明知好处多多,如何不大力推广?”
“您是说,皇权?”夏侯蠅早有所料,几千年来,华夏文明皆傲视群雄,却改变不了皇权,从农耕文明过渡到机器文明,西人仍旧是农耕文明,而今夺了华夏气运,必定一飞冲天,少不得要生灵涂炭,打家劫舍的强盗抢完了财物,尔后必定是屠杀满门,细思极恐之下,夏侯蠅呜呼道,“大清危矣!”
王瓛插嘴道,“世家、皇权一直都是最大的阻碍。门阀、学阀、财阀以及皇亲国戚,任谁都不希望权势被科技所毁灭,而科技掌握在底层人民手上,更是叫他们恐惧,因此明清时,朝廷才处处打压,不但不发扬光大,相反,任何进步都被会被放大,视为对政权的威胁。推动社会进步最大功臣,科学家、匠人于华夏几千历史中一直被污蔑为下九流,而导致华夏文明倒退,难以进步的罪魁却享受了几千年的香火、盛世,这才是科技进度缓慢,得不到发展的大因,没有国家对我们封锁科技,而是我们自封。”
“听君一席话,下官岂不是杞人忧天,也对,王朝再次更替,也是重蹈复撤,因循守旧,不知变通,依旧会是覆灭下场,”夏侯蠅也不再感伤,略显无力,嘴唇都白了一圈,“就没有别的方法挽救?”
“主簿抬举奴家了,我只是一贱民,无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无力主持朝政,言论再正确,试问朝堂中,谁人会听?”
“过谦了,”夏侯蠅越看王瓛越眼热,倘不是年岁已大,少不得要多费唇舌,纳其为妾,“王小姐之才,远超易安居士矣。”
“这…。”
曹玲玲独坐一旁,只顾品茶,再无心其它。
王瓛躲不过对方炽热的眼神,只得转移话题,咳嗽一声,“您有把握那妖兽就是导致药引案的罪魁?”
“老夫并无把握,只是有一种直觉,仿佛它们一直存在于历史中,并主导了王朝的兴衰,只要熟读历史,必定发现,王朝更替之际,必然出现天地异象,多以灾害及恶劣天气为主,过于巧合。”
“怎么,主簿大人不信那是神罚,”王瓛饶有兴味地瞥向夏侯蠅,“按理说,你是皇权的受益人,不该对朝廷言听计从?”
“二位娘子,就别打趣下官了,下官或许愚忠,但不愚蠢,新朝廷谁不玩这一套,民众信了就好,咱没必要自欺欺人。”
王瓛和曹玲玲偶然,也是必然地对视一眼,心中无非对此人有了另一番评判。
“我家主人算卦还行,不若主簿大人求一卦,这大清朝命运几何,心中不就有数了?”
夏侯蠅非不愿也,实则传闻中吊堂主人卜卦金额高昂,普通人几辈子都算不起。
王瓛会意,央求道,“主人,夏侯大人乃良心父母官,收入微薄,付不起理所当然,权当交个朋友,您就大发慈悲,送他一卦,何如?”
曹玲玲不曾一口拒绝,而是用审视的目光不停地在他身上徘徊,最后悠悠道,“主簿可通《易经》?”
“也曾挑灯夜读,谈不上精通,略知一二。”
“够了!”曹玲玲闭目养神一会儿,忽而睁眼念道,“上九,巽在床下,丧其资斧,贞凶。巽卦第五十七,《象》曰:“巽在牀下”,上窮也,“喪其資斧”,正乎凶也。”
夏侯蠅愕然,这一卦几乎給大清判了死刑,药石无医,怎不叫人动容?
“这是真的?”
曹玲玲浑身散发出自信,混杂着一丝愠怒,“曹某人算的卦,何时错过?”
夏侯蠅连忙作揖,不停用左手打自己的嘴,说错话了,都怪这心直口快的贱嘴。
王瓛暗咳一声,惊呼道,“主子,都这个点,还去不去监牢了?”
“正事要紧,”夏侯蠅如蒙大赦,对王瓛瞬间感激不尽,就差跳将起来,手舞足蹈,整个人从椅子上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走先?”
“走!”曹玲玲抿了最后一口茶,恋恋不舍地起身朝外走,暗笑这二人好生滑稽。
曹玲玲边走边问,进一步经由侧面了解整个案情。第二氏全名第二庝,与芈虪同龄,是芈虪从小到大的玩伴、闺蜜,亦是邻居,对芈虪的童年可谓知之甚深,这一点,嬴氹做对了。案件发生在丑时,第二府的粗使丫鬟琳琅起夜如厕,经过第二庝的房间,发现门虚掩着,门缝闪过着微弱的灯光,心下诧异,老夫人理应早早睡下,哪里来的光,许是服侍老夫人的落蕊粗心大意,竟忘了关门,明儿必定要被管事责罚,她与落蕊关系紧密,不忍她受罚,好心走过去,欲熄灯关门,却被人连门带人由里间冲出来撞倒,那人一看就是个男子,与她撞了个满怀,琳琅身子骨弱,这一撞,来不及思考,人也趴在了地上,借由房间内微弱的灯光,经侧面暼到了床上瞳孔泛白、已失去生机的第二庝,她胸口扎着一把纯金大剪刀,琳琅太熟悉了,正是老夫人寻常用的裁剪刀,就放在床头,说起这大剪刀,还是芈虪多年前托人送来的乔迁贺礼,琳琅懵了一阵,恐惧弥漫整个身躯,慌慌张张起身,来不及拍掉衣服上的灰尘,出了门便大声嚷嚷起来,不一会儿,全府上下十多口人都开始忙碌,管事寿鳙匟第一个赶来,询问之下,也是大惊失色,立刻吩咐后到的奴仆即刻到府衙报案,再吩咐几个家奴去追捕贼人,照琳琅说法,那贼人并未走远,最后,又叫下人看着琳琅,不管她是证人或真凶,都不能让她远离视线,吩咐完,寿鳙匟又写信差人去驿馆寻家主回来主持,与嬴家不同,第二氏府邸住的人都是供第二庝个人差遣,其他族人的居所分布在四九城周边。顺天府得到消息,即刻派了十来个捕快协助第二氏家丁一块搜捕,最终在离案发现场不到五百米的一口腌菜缸里找到了衣物上沾有大片血迹的嬴氹。
“审讯过了,他除了称冤枉,果真没说别的?”
“实不相瞒,嬴氹案发前几天,曾多次拜访过第二氏家,碍着他是芈虪家的孙子,几乎每一次第二庝都有接见,唯独最后一次,差人将他扔了出来,当天夜里,第二庝就死于非命,凶手不是他又是何人,再者,经第二氏府邸粗使丫鬟琳琅的目击证词,正是他无疑,而今他是百口莫辩,倘若他不是嬴家人,只怕早已结案,移交大理寺,静待秋后问斩。”
闻言,曹玲玲娇躯微震,审理案件都如此草率,不知会出几多冤案。
“夏侯主簿,您怎么看?”
夏侯蠅却不急发表意见,走得更快了,“我甚么都看不出,您要不先问当事人吧,都晓得他是嬴家的人,未曾用刑,他应该有力气回答您。”
“呵呵,几日不见,主簿更圆滑了。”
夏侯蠅不反驳,也并没有同意,径自往前走,与吊堂主人打交道,也太难了,一字一句都得字斟句酌,累煞我也。
终于,夏侯蠅将曹玲玲带到监牢门口,唤了个狱卒,嘱咐他带她进去,而其他人都不得入内,嬴氹其人,甚是狡猾,人多怕一定不会老实交代,别人他不说,曹娘子想是问题不大。
人未到,已被嬴氹瞧见,此时蓬头垢面,一身囚服的他不见昔日的浪荡公子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不修边幅的丧,监牢潮湿阴暗,极易染病,吃的就更差了,能有个窝头就不错,当曹玲玲怜悯地看过去,嬴氹不好意思地捂住了破洞百出的囚服,饶是此景,他仍没抛下公子身份,他瞧上去凄楚、无助,而曹玲玲仅一瞬间便冷漠起来,看不出同情。
“呦!堂堂嬴家少爷,私闯民宅,利剪杀人,好不威风,这是日子过得太舒服,想体验一番阶下囚的滋味?”
嬴氹顿时无地自容,哪里听不出曹玲玲在指名道姓地讽刺,当初力劝,他不肯听,现在…
“曹娘子,我错了,您救吾一命,吾必当用一生还您的恩情。”
“公子高抬奴家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啊。”
“可我没杀人,”嬴氹都急哭了,抓着桩子,手铐脚铐呼啦啦地响,“别人不信,您一定要信。我承认,是我贪心了,想做嬴家家主,打听祖母的黑料,屡次登门,可那老太婆什么都不告诉我。”
“所以你气不过,半夜跑到人家闺房杀人泄愤?”曹玲玲说话间盯着他的眼睛看,想看出些端倪,却什么也看不出,心下有了计较,“你回答我,琳琅,就是当夜与你撞在一起的丫鬟,她说的可有妄言?”
“未有,可我真不是去杀人的。”
“难不成你是觊觎老太太的美色?”
嬴氹脸都黑了,这是人话么,可以做祖母的人,能有什么美色,这都不放过,还是人?
“您就别打趣我了。”
嬴氹有些泄气,心思,传闻吊堂主人不苟言笑,高冷无匹,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真的接触,缘何反差巨大。
“你大半夜翻墙进府,所谓何事?”
“翻墙?”嬴氹直接否认,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我是正大光明从狗洞里钻进去的。”
倘王瓛在此,必骂一句“彼其娘也。”
“谁教你的?”像第二氏这种府邸,狗洞并不好寻,嬴氹一个来过几次的生人,如何获悉。
“就是第二庝那个老太婆啊,我最后一次去拜访她,她屏退了下人,声称那日身体不适,叫我三日后凌晨从东南角的狗洞钻进来,方才将真相道与我听。起初我以为她在侮辱我,考虑不去,最后终不肯放过机会,才勉勉强强钻了狗洞,太有辱斯文,我也是怕别人嘲笑才不肯道出,绝不是做贼心虚。”
嬴氹还欲再说,被曹玲玲打断道,“除了第二庝,何人能給你证明?”
“她刻意屏退左右,便是不让人知,如何与他人言?”嬴氹苦笑道,“我做了蠢事,但真不是凶手。”
“你去的时候,房间是何种情境?”
“门虚掩着,里面透着微光。”
“你摸过凶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