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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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飘来的独白(三)

我拍了一把大腿,义愤填膺,胸口闷着一口气一时间出不来:“这两个男人出现得可真不是时候!”

“是啊,他们让我几个月的行动彻底失败了。”飘来说完这话转过头去看着门边守着的狱警,“孙教官,你能给我们添一点水吗?”

那姓孙的教官点点头,拿着壶去加了水来。

“谢谢!”飘来很有礼貌地说,咕咚咕咚又喝了一大杯水。

那个年头,信息和数据都不如现在这样发达,要在一座大城市里找一个人可没那么容易,徐鹏辉和孟扶桑可吃了不少苦头,找人的过程除了辛苦没有什么新鲜的花样,在这里暂且不作赘述。

还不如让我们继续听飘来的独白吧。

计划失败后,我又在城里转悠了几天。不甘心的我又回到工地附近观察了几天,不见何建强的踪影。

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走到工地门口等着工人们下班,我问一个满身混凝土点子的中年男人:“老哥,请问一下何建强在这里吗?”

那男人说:“前几天走喽!”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哟,你找他搞啥子哟?”

“他欠我点工钱,我来找他拿拿。”

“原来是这种样子,也不知道为啥子,前几天回来他就变得惶恐不安,过了两天把我们交接给另一个包工头,就走喽,他最好的跟班都不知道他去哪里呢。”

“好,谢谢了老哥。”

果然不出我所料,何建强真的逃跑了,这可真是比要了我的老命还要让我感到气愤。这么大个中国,我上哪里去找何建强报仇呢?

我站在街心,举目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我倍感孤独。

回家吧!回家吧!内心的一个声音呼叫着。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它们不足以支撑我再这么坚持下去了。不能再让口袋里的钱往外流了吧,我这么琢磨着,在一个水泥厂,我找到了一份零时搬运工的工作。

半个月后,我攒了些钱,就购买了回家的车票。

我几乎是垂头丧气回到家里的,我没回新房子,那里是个伤心之地。我回到了父亲所在的地方,那座被曼陀罗包围的房子。

父亲正在磨着一把镰刀:“失手了?”

我点点头:“差一点我就得手了。”

父亲半晌没有说话,只听到镰刀刀锋与磨刀石摩擦发出“嚓嚓嚓”的声响,明晃晃的刀锋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寒光。

终于,父亲的镰刀离开了磨刀石,他用大拇指摸了摸刀锋,觉得磨得差不多了。

他跟我说:“命数,人自有命数。所以有些坏人很坏,但却能活很长时间,有些好人很好,却早早离世。你去歇一下吧,我看你很辛苦了,报仇的事情慢慢说。”

我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是睡在僵硬的地面上的,我走进屋里,一挨着床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

我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准备好了鱼笼,让我跟他去放鱼笼:“最近江鱼价钱不错,城里人来吃的多。”

村里有一家江鱼馆,父亲经常把江鱼卖给他们。我跟父亲驾驶着船,把鱼笼放到他经常放的地方。

船在最后一个放鱼笼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们还要复仇吗?”父亲看着滚滚的江水问。

“当然。”我说,“过几天我去何建强老家看看,碰碰运气,说不定他也回家了呢。”

“或许会这样吧。”父亲说着,发动了船,回到住处。

和前一次让我去复仇不一样,这一次我明显感觉到了父亲语气里的变化。也许是他在思考他已经失去太多亲人了,如果我再失去呢?

可是,他又不希望害死他孙子的仇人逍遥地活在世上,所以他也不知道如何取舍。

那天晚上,我去了一趟三大伯家,我跟堂弟阿秋说:“你跟我出来一趟。”

阿秋跟着我来到江边,他是跟我关系最好的堂弟了,为人心善,靠得住。

我跟阿秋说:“我拜托你一件事。”

阿秋问:“什么事?”

“如果我死了,你要给我父亲送终。”

“啊!你这是什么话?”

“我只是说如果,阿秋,不管发生什么,请你答应我。”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好九叔的。”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把身上剩着的几千块钱拿出来,交给阿秋。阿秋不要,我说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但是以后替父亲办葬礼的时候用得到。

我没有跟父亲告别,带着一把腰刀就离开了村子,顺着江流而上。

以前在城市里,我不知所措,但是回到我所生长的地方,我就如鱼得水,随心所欲了,即便没有钱,我也能够在这些大山大河之间存活下去。

两天之后,我来到了何建强家所在的地方。

比起我们寨子,他们寨子是一个大寨子,有一百多户人家,寨子在一座大山平缓的山顶。周边是一些开垦出来的土地,与茂密的松林犬牙交错。

地里的玉米已经掰完了,但是玉米秆还没砍,干枯的玉米秆站在地里,风一吹就簌簌作响。

松林、玉米地都是我掩藏的好地方。我平时藏在这些地方,白天就爬上一棵大松树,掩藏在茂密的树枝中间,用一个从二手市场里买来的望远镜观察村里人的踪迹。

何建强家位于寨子边缘,很好观察,但我不见他的踪影,只见得到他的家人。看来他没有回来,我想,三天,再过三天,如果看不到他,那我就得回家。

第二天,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我的一个工友,阿全,他赶着几条牛,从村里出来。

我决定去问问。

于是我提前跑到村外的路上,假装朝他们村里走去。

“阿全!”我叫了他一声。

“飘来!”他也认出了我,“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何建强,他欠我一些工钱没结清。怎么,今年没出去?”

“出去了一段时间,活做不成,闲的时候太多就回来了。你找何建强啊,大概半个月前我还见过他一次呢!”

“现在呢,他在家吗?”

“这几天不见他在寨子了,这个人漂游浪荡惯了,不知道会去哪里。”

“哦,那看来是不在家了,害我白跑一趟。如果你再看到他的话,要告诉我一声啊。”

“我怎么告诉你呢?”

“莫老歪家你知道吗?”

“知道。”

“你告诉莫老歪就可以了,他是我家的亲戚,有我爹的电话,他会告诉我爹的。”

“你家还有电话咧!”

“那是警察给我爹装的,我爹捞尸,与他们有联系。”

莫老歪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叔叔,到阿全他们隔壁一个寨子倒插门的。告别阿全后,我又在附近几个寨子寻找何建强的身影,依旧一无所获。

我不甘心,去了一趟莫老歪家。

老歪叔跟我说:“前天阿全来这里,说他知道何建强在哪里,我打电话去了你家,你不在家。”

“阿全说了何建强在哪里吗?”

“他说了一下,但是我也不确定在哪里,说是在一个什么赌钱的地方,你最好去找他。”

“我知道了,这就去找他。”

我来到阿全放牛的山上,这是一座只有野草没有树木的山丘,热辣辣的太阳照射着大地。

阿全用一顶草帽盖着脸挡着阳光,躺在一个大石头上呼呼大睡,牛在一边悠闲吃草,甩着尾巴赶走背上的苍蝇。

我来到阿全旁边他都没有察觉。

“阿全!”我喊了一声。

阿全吓得跳了起来:“吓死我了!”

“你又见到了何建强?”

“对,飘来。”阿全说话的时候没有与我对视,看了看自己的牛。

“啊,他在哪里?”

“白蜡垭口。”阿全看了一眼四周,就像是怕有人知道一样。

“那是个什么地方?他在那里做什么?”

“赌钱啊,现在公安抓赌钱抓得严,他们就把赌场摆在偏僻的地方。白蜡垭口在的地方偏,进去的路只有一条,警察要去,路上就会被眼线发现了。有生人出现,都会引起怀疑。”

“真够花心思的,不过我还真没听说过白蜡垭口这么一个地方,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现在?”

“对。”

“当然可以,不过我不确定他还在不在。”

“先去看看吧。”

“行,今天过去太晚了,这样吧,今晚就住我家,明天一大早我就带你去白蜡垭口。”

我跟着阿全到了他家里,他立刻去把挂在房梁上被火烟熏得黑乎乎的腊肉拿下来,用开水泡着,又去抓了一只鸡来杀了,就让媳妇炒了煮起来。

这时候,阿全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这个脑袋,刚才过小卖铺时候想不起买酒了,我这就去买一瓶来,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上次去三岔河打回来的还没喝完呢嘛!”他那正在生火的媳妇跟他说。

“你知道什么,那个酒怎么能招待飘来,多少年不来一次,我去买点好的来!”

他媳妇就不说话了,弯下身子对着炉子鼓着腮帮子“呼哧呼哧”地把火烧旺起来。

“我喜欢喝本地烧的酒,就不用去买了,不用麻烦,我又不是什么贵客。”我说。

“一下就回来了,不麻烦。”说罢阿全便出去了。

前些年,我和阿全打工几乎都去同一个工地,所以我俩几乎无话不说,那晚我们两个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在阿全家的鸡叫声中醒来。

阿全早就起来了,他已经洗漱好,眼睛布满血丝,还打着哈欠。

“没这么早就起了,肯定没睡够吧?”我问他。

“喝了酒头疼,睡不住。”阿全回答,“唉,你真要去找那个何建强呀?我看他那样子,怕是没有钱能还给你呢。”

“找了还不还是一回事,不找他就肯定不会还了。”

我就跟着阿全出了门,离开大路,走上一条小路的时候,阿全又说:“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害怕到时候吵起来,对方人多我会吃亏。

我说我才不在乎呢:“阿全啊,你不用担心,你给我带带路,差不多我自己找得到去你就回去,我不会让你参与到其中来的。”

原本我就没打算让阿全把我送到何建强所在的地方,哪有去杀人还带着人大张旗鼓一起去的呢?

阿全又带我走了一截,走到一个三岔路的地方,阿全指着一条往山上延伸的小路跟我说:“沿着这条路再走个两三公里就到了。”

我点点头:“你回去吧。”

我扭头就走上那条小路,那条小路很窄,两边灌木杂草浓密,看得出来,平时很少有人经过,路面都是被一层散发着腐味的落叶覆盖。

“飘来!”

就在我要拐弯,完全看不到三岔路口的时候,阿全叫了我一声。

我转过头来:“你怎么还没回去?”

这时,我看到阿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着:“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