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母亲的旋律

周六早晨，傅玖月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了地铁站。她反复检查背包里的东西：自制的抹茶饼干、新买的甜品装饰袋、还有一本记满甜点创意的笔记本。手机震动起来，是林默岸发来的消息：【我快到了，穿黑色外套。】

傅玖月的心跳加速，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今天她特意扎了双马尾，发梢用樱花发夹固定，看起来比平时更活泼。当林默岸的身影出现在地铁口时，她几乎要跳起来挥手，又硬生生忍住，只是小幅度的摆了摆手。

林默岸今天没穿校服，黑色修身外套衬得他肩线更加挺拔。他走近时，傅玖月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柑橘香气，不同于平日的阳光味道。

“等很久了？“林默岸接过她手中的背包，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刚到不久。“傅玖月撒谎道，脸颊因为近距离而微微发热，“学长家远吗？“

“三站地铁。“林默岸看了看她的打扮，嘴角微微上扬，“今天很可爱。“

傅玖月的耳朵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她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谢谢...学长今天也很帅。“

地铁上人不多，他们并排坐着，肩膀偶尔因为车厢晃动而轻轻相碰。傅玖月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林默岸，发现他正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侧脸线条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分明。

“学长，“傅玖月鼓起勇气打破沉默，“为什么突然邀请我去你家的甜品工作室？“

林默岸转过头，眼神中有种傅玖月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想给你看些东西。“

出了地铁站，他们走过两个街区，来到一片安静的住宅区。林默岸在一栋带小院的两层楼房前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我爸今天加班，家里没人。“他推开门，“工作室在二楼。“

傅玖月跟着他上楼，心跳随着每一步台阶而加速。二楼的走廊尽头有一扇白色的门，林默岸推开它时，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欢迎来到我妈妈的甜品工作室。“他轻声说。

房间不大，但阳光充足。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大大的工作台，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模具和工具。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标签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香草精“、“玫瑰露“、“肉桂粉“等。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的一架旧钢琴，琴盖上放着几个相框。

傅玖月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甜点的香气和岁月的痕迹：“好美...“

“五年了，这里几乎没变过。“林默岸走到工作台前，手指轻轻抚过台面，“我爸不让动任何东西。“

傅玖月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给他空间。过了一会儿，林默岸从工作台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本子。

“这是我妈妈的食谱本。“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都是她独创的甜点配方。“

傅玖月凑近看，只见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有些地方还粘着干枯的食材痕迹。翻到中间时，一张照片从本子里滑落出来。傅玖月弯腰捡起，却在看清照片的瞬间愣住了。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子站在一家甜品店门口，一个抱着婴儿，另一个搂着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抱婴儿的女子傅玖月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妈妈。而那个婴儿...

“这是我？“傅玖月惊讶地指着照片，“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林默岸的表情变得复杂：“你满月那天。抱着你的是你妈妈，旁边是我妈妈，那个小男孩...是我。“

傅玖月的大脑一片空白，照片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我们的妈妈...认识？“

“不只是认识。“林默岸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擦过表面，“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一起开了这家甜品店。“

傅玖月瞪大眼睛：“我从来不知道...“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林默岸的声音低沉下来，“她们...闹翻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那时我还小。之后我们两家就再也没来往。“

傅玖月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林默岸会说她让他想起了妈妈。她看着照片上两个笑容灿烂的年轻妈妈，胸口泛起一阵酸涩。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学长第一次见到我就对我特别关注？“

林默岸摇摇头：“一开始我没认出你。是在甜品社看到你鼻尖沾面粉的样子，才突然想起来...“他顿了顿，“你妈妈现在还会做甜点吗？“

“很少了。“傅玖月回忆道，“她工作很忙，但偶尔会做提拉米苏...等等，提拉米苏？“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我妈妈的招牌甜点。“林默岸轻声说。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树影摇曳的声音。傅玖月走到钢琴前，看着相框里的照片——年轻的林妈妈正在装饰一个生日蛋糕，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很美。“傅玖月由衷地说。

“嗯。“林默岸站到她身边，“她总说音乐和甜点是相通的，都能直接触动人心。所以她喜欢一边做甜点一边听钢琴曲。“

傅玖月不假思索地掀开琴盖，手指轻轻放在黑白琴键上：“我弹一首给你听好吗？“

林默岸有些惊讶：“你会弹钢琴？“

“学过几年。“傅玖月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开始弹奏一首温柔的曲子。

起初几个音符有些生涩，但很快，流畅的旋律便充满了整个房间。傅玖月全神贯注地演奏着，没注意到林默岸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

“停下。“他突然说，声音嘶哑。

傅玖月的手指僵在半空：“怎么了？我弹得不好吗？“

林默岸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这是...这是我妈妈最爱的曲子。“

傅玖月倒吸一口冷气：“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

“《梦中的婚礼》。“林默岸的声音颤抖，“她每次做婚礼蛋糕时都会弹这首曲子。“

傅玖月站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林默岸。他的眼眶发红，整个人像是被拉回到了某个痛苦的回忆中。傅玖月鼓起勇气，轻轻拉住他的手。

“学长...“

林默岸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傅玖月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而不稳。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回抱住他，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妈妈安慰她时那样。

“对不起...“林默岸的声音闷在她的发间，“我只是...“

“没关系。“傅玖月轻声说，“我理解的。“

他们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林默岸的呼吸渐渐平稳。当他松开手时，傅玖月看到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但表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谢谢。“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我没事了。“

傅玖月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墙上的时钟：“已经中午了！我们不是要练习做马卡龙吗？“

林默岸似乎感激她转移话题：“嗯，材料我都准备好了。“

他们开始在工作台上忙碌起来。林默岸教傅玖月如何精确称量杏仁粉和糖粉，如何将蛋白打发到恰到好处的状态。比起学校的操作台，这里的工具更加专业，也更有家的感觉。

“你妈妈会为你的进步骄傲的。“傅玖月看着林默岸熟练操作裱花袋的样子，由衷地说。

林默岸的动作顿了一下：“希望如此。“他挤出一个完美的马卡龙圆形，“你弹钢琴是和谁学的？“

“妈妈。“傅玖月一边小心搅拌面糊一边回答，“从六岁开始，每周六上午都要练习两小时。“

“这首曲子也是她教你的？“

“嗯。“傅玖月点头，“她说这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曲子，但从来没告诉过我背后的故事。“

林默岸若有所思：“看来她们都保留了一些回忆。“

马卡龙送入烤箱后，林默岸带傅玖月参观了工作室的其他角落。在一个小书架上，傅玖月发现了一排相册。她抽出一本翻开，里面全是两家人的合影——两个年轻妈妈带着各自的孩子在公园、海边、甜品店里的照片。

“我们小时候居然见过这么多次...“傅玖月抚摸着照片上两个玩耍的孩子，几乎认不出那是自己和林默岸。

“我记得一些片段。“林默岸站在她身后，声音很近，“你小时候特别爱哭，但一看到甜点就会安静下来。“

傅玖月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现在也还是这样！“

林默岸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确实没变。“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傅玖月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而林默岸迅速收回手，假装咳嗽了一声：“我去看看马卡龙烤得怎么样了。“

烤箱里的马卡龙呈现出完美的圆形，边缘已经形成了标志性的“裙边“。林默岸小心地取出来晾凉，傅玖月则开始准备夹心用的巧克力甘纳许。

“学长以后想继承这个工作室吗？“傅玖月一边搅拌巧克力一边问。

“嗯。“林默岸点头，“等我大学毕业，就想办法把这里重新装修开业。“

“那我可以来打工吗？“傅玖月眼睛亮晶晶的，“不要工资，只要让我学做甜点就行！“

林默岸看着她期待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到时候你可能已经考上好大学，没时间理我了。“

“才不会！“傅玖月急切地说，“就算去外地上大学，假期我也会回来的。“

林默岸的眼神柔和下来：“那就说定了。“

他们给马卡龙夹好馅料，尝了尝成品。外壳酥脆，内里柔软，巧克力馅料浓郁而不腻。傅玖月满足地眯起眼睛：“太好吃了！学长的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

“因为有好的学徒。“林默岸轻声说，目光落在傅玖月沾了巧克力酱的嘴角。

傅玖月正想回应，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林默岸的表情瞬间变了：“我爸回来了。“

“我、我是不是该躲起来？“傅玖月慌乱地问。

还没等林默岸回答，工作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眉头紧锁地看着他们。傅玖月立刻认出了他是照片中林默岸的父亲，只是现在的他眼角多了许多皱纹，嘴角也下垂着，显得严肃而疲惫。

“爸。“林默岸站直身体，“这是傅玖月，我甜品社的学妹。“

林爸爸的目光在傅玖月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眯起眼睛：“傅家的女儿？“

傅玖月紧张地点头：“叔叔好。“

林爸爸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林默岸，跟我下楼。“

林默岸给了傅玖月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父亲离开了工作室。傅玖月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隐约能听到楼下传来的争吵声，但听不清具体内容。她走到钢琴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键，不敢用力按下。

大约十分钟后，林默岸回来了，脸色很难看。

“学长...“傅玖月站起来，“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林默岸摇摇头：“不是你的错。我爸他...对你们家有些误会。“

“因为当年的事？“

“嗯。“林默岸叹了口气，“他不希望我和你走得太近。“

傅玖月的心沉了下去：“那我们...“

“我不会听的。“林默岸坚定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决定和谁做朋友。“

傅玖月既感动又担忧：“可是...“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林默岸打断她，开始收拾工作台，“下周甜品社见。“

回程的地铁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傅玖月偷偷观察林默岸的侧脸，发现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她鼓起勇气，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学长，谢谢你今天带我看工作室。我很开心。“

林默岸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我也是。“

“那些照片...我能拍几张吗？我想给妈妈看看。“

林默岸思考了一下：“可以，但别让我爸知道。“

傅玖月点点头，拿出手机小心地拍了几张合影。窗外开始下雨，水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到站后，雨下得更大了。林默岸从背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撑开，示意傅玖月靠近些。他们挤在一把伞下，肩膀紧贴着肩膀。傅玖月能闻到林默岸身上淡淡的巧克力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小心水坑。“林默岸揽住她的肩膀，带她绕过一处积水。

在傅玖月家楼下，林默岸突然停下脚步：“你妈妈...知道你今天来我家吗？“

傅玖月摇摇头：“我只说去同学家做甜点。“

“也许你可以问问她...关于过去的事。“

“我会的。“傅玖月点头，“学长回去后...没问题吧？“

林默岸苦笑一下：“习惯了。我爸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声中，他们面对面站着，谁都不愿先说再见。最后是林默岸先动了，他伸手轻轻拂去傅玖月发丝上的雨滴：“周一见。“

傅玖月站在屋檐下，看着林默岸撑伞离去的背影，直到雨幕将他完全吞没。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回来啦？“妈妈头也不回地问，“甜点做得怎么样？“

傅玖月深吸一口气：“妈妈，我今天去了林默岸家。“

妈妈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林默岸？“

“他妈妈...曾经是甜点师。“傅玖月仔细观察着妈妈的表情，“我们看了很多老照片。“

妈妈的手微微颤抖，放下了锅铲：“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你和林妈妈，还有小时候的我和林默岸。“傅玖月走近一步，“妈妈，你们曾经是好朋友对吗？为什么后来...“

妈妈的眼眶突然红了：“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再也不会听到那个名字。“

傅玖月抱住妈妈，感受到她的颤抖：“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摇摇头，擦了擦眼角：“不是现在，玖月。我需要...需要一些时间。“

晚餐在沉默中进行。傅玖月几次想继续话题，但看到妈妈恍惚的表情又忍住了。回到房间后，她更新了“傍晚的月亮“：

“今天知道了惊人的真相——我们的母亲曾是挚友。看到他母亲的照片，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命运早已将我们的轨迹交织，只是我们不自知。他抱着我时，心跳声大得像打鼓，而我多么希望那一刻能永远停留。#暗恋#“

她放下手机，从口袋里掏出今天偷偷带回的一个马卡龙和一根林默岸用过的搅拌勺。马卡龙已经有些碎了，但她还是小心地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绽放。搅拌勺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傅玖月将它珍重地放进抽屉最里层，和之前的樱花酥放在一起。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傅玖月望着模糊的夜色，想起林默岸弹钢琴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拥抱时有力的臂弯，想起他说“我不会听的“时坚定的眼神。

她不知道两家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阻碍。但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她不想再只做他的学妹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