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不须怨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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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信我

顾昭接到消息时,天色已将近薄暮,抵宫闱上方的一抹残阳消失在西边,玉门关亦坐落西方。

她紧盯着那余晖,任凭灼烧的光亮刺得她眼底干涩疼痛,目光也一刻不曾离开,仿佛一离开视线光亮就要消失了一般。

她的父亲曾经带着她骑马的时候告诉过她,这东西叫希望……

等余亮将要燃尽在天际尽头之时,顾昭刚好到了西华门前。她大喘着气,眼底已经有刺激出的红血丝泛上来。

快到了……快到了

爹、娘……阿兄,我快要到了。

“啪。“侍卫横刀将她拦住。

顾昭脚下一个滑步,借宫墙一借力,身体腾空而起……

周围侍卫来不及反应,相互叠加在一起的剑锋上就踩下来一股内力。

守门侍卫臂膀阵痛,顿时大惊。

他们没有想到看着身材苗条,腰肢细瘦的白衣女子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内力,三两下就把四个守卫被干翻在地……

“快……快去通报!”

顾昭似是听不见他们的警告,动用内力朝着街坊的方向飞奔而去……

突然,一条从东边方向来的鞭子缠住了她的脚腕,顾昭使力想要挣脱,却冷不防那头的人更快,竟使出了比她更大的力气猛拽回来。

顾昭一时反应不察,眼看就要头朝下摔个狗啃泥。

脚腕上的力卸得说时迟那时快,让她摇晃了两下,堪堪站稳足跟。

身后应援而来的侍卫已经围了有十八九个,纷纷亮出锋芒。

顾昭抬眼怨恨般地一看,便见高大的马背上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伟岸身躯。

挡住了身后最后一点消失在城墙方向的夕阳……

顾昭难受地闭上了眼睛,被刺激出的泪珠子沾在羽睫上。

魏奕泠攥着手上的马鞭,微皱了眉头。

他看向顾昭身后成群结队的侍卫。冷漠的说道,“你们下去吧。今日这事,把嘴闭严实了。”

“是。”侍卫们纷纷退下。

魏奕泠低眸看着白衣披发的女子。

“你可知这是违反宫规的罪名。你想被监禁?”

顾昭艰难地睁开干涩发红的眼。“王爷还真把我当后宫女子了?”

“既住在后宫,就得守宫里的规矩。”

顾昭深吸一口气,愤怒之光渐渐平静下来了。

“北疆军叛变了。”

“嗯。”魏奕泠口吻冷峻,“所以你更不能走。”

顾昭冷笑道,“那王爷意下如何?”

魏奕泠今日早晨就收到了比朝廷内部更早的消息。他今日进宫,自然不是为了拜见陛下商谈此事,白白自投罗网给自己安个私交边官的罪名。

他是来向退朝的太尉要了个人。

一个年方十七尚未及冠,呲着一口大白牙笑,皮肤偏黑的毛头小子,两个酒窝是他的典型标志。

魏奕泠开门见山,“今晨本王收到北疆那边的急信——闫奇带头领着北疆军造反了。”

那毛头小子顿时收了笑,语气严肃起来,带着几分还未成熟的稚气。“怎么好端端的就反了呢?”他低声道,“王爷离开之时不是专指了楼大哥和庞大哥做副将吗。饶是那杨成再无所作为,也不该让北疆军乱起来的。”

魏奕泠眼光微闪,带了丝掩藏的怒意。“玉门昨夜里遭突袭,楼安……死了。听密报上的意思,昨日白日里玉门狂风大作风沙肆虐,众人都放松了警惕,以为那北漠人不会再来。谁知他们就埋伏在附近,到了夜晚,趁全军松懈之时突袭玉门城楼。”

“楼……妈的。好一个杨成!好一个突袭!这么些日子来北疆军在那混蛋手里糟蹋完了。精神都没他北漠的狗足。那群狗都知道白日里借风沙掩盖踪迹趁机靠近,埋伏在附近。靠!这才过去多久连狗的耐力都比玉门的狼好了!”

魏奕泠轻咳一声,“当心隔墙有耳。此外,你知道本王为何找你。”

毛头小子眼神炯炯。

“密信上还说,楼安身上致命的那支箭,是火箭头,后背受敌……”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

魏奕泠低沉着声音,里头夹杂着一丝……托付,甚至还有一丝恳求,

“洛、危、承……”

被叫到名字的毛头小子立刻俯身单膝跪地,“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为安大哥……和死去的北疆兄弟报仇!”

魏奕泠单手按在洛危承肩头。“你知道本王为何要选你吗?”

对方抬起头。

“你没有闫奇带兵打仗经验足,没有楼安细心周全……可是北疆军现在缺的不是这些。本王看重的,是你比他们更年轻,比他们更有精神,比他们更有……野性。”

少年眼中似有野火燃烧,将要吞没那一片一片的荒草,释放出狼的血性。

洛危承记得自己当年是怎样被二皇子从戈壁中捡回来的。

那时的他,衣衫褴褛,头发上全裹挟着风沙和灰尘。巨大的老鹰在天空回旋,等待着这个饥饿的孩子成为自己饱腹的盘中餐。

若是没有比他年长三岁的二皇子坚持将他带回北疆军营长大,他洛危承早就死了。

他也知道,二皇子将他带回来给太尉做事是为了磨练他,保护他。当他长成一只威猛的大狼的时候也不忘提醒他,他不够闫奇老练,不够楼安细心,还得慢慢跟着学。

洛危承眼中澄澈又炽热,向魏奕泠重重磕了一头。

魏奕泠面对顾昭,重新抬起眸,俯身轻言,“洛危承,北疆军你二兄的新得的副手,你二哥十分看重他,曾托我将其接在太尉府干事。“

“要换将?”

“不好说。要看明日朝堂下来的结果如何。放心,太尉会帮忙。”

顾昭道,“此人,信得过?”

魏奕泠道,“他够年轻,够血性。若是能压杨成一头北疆军会好过很多。不过我嘱咐过他不可僭越,若临战事,以闫奇为首。”

顾昭恍惚间隔了许久才再次听到这位待自己如亲闺女、亲妹妹一般的熟人的名字,心中莫名酸涩。

魏奕泠看见她紧绷的嘴唇和微动的喉头,还有眼泪模糊的眼眶,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条淡青色绣着柳条的手帕递给她。

凤眼里透露微微深邃的光,

不苟言笑的皇子此刻嘴角微微勾起,犹如天边那一抹霞光般柔和……

“信我。”

第六章、后宫

次日朝堂上的结果出来便正如魏奕泠所料,

朝堂没有撤走杨成的官职,继续留任他当边城守将,只是这都尉的实权就将要被钦封的镇军将军削减下去了。

杨成,毕竟是大皇子生母淑妃的表弟,大皇子魏奕涛的表表叔。

这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镇军将军带领一千补充兵员甫至沙洲之时,就收到了杨成送来的金银财物半箱。若不是考虑到新官上任摸不清底细,真正会来的数量还不止这么多。

怎知第二日沙洲就传出了一首童谣,

歌道:杨老九,耍滑头,金银财宝全抠搜。

新官好,钱不偷,杨滑贼的货都让娃娃收。

童谣传到玉门大名鼎鼎的“杨老九“耳中时,他气得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扯声吼道,”滚你个娃娃将!”

又怎知这“娃娃将”的封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般传到了上面那位的耳朵里,圣上顿时气得两眼发黑。

怎么,皇帝任命的镇军将军被嘲讽成了“娃娃将”?岂有此理!

大皇子魏奕涛好说歹说才劝得父皇消了气,杨老九被扣了一年的俸禄,还挨了魏奕涛这个表表侄一顿大骂。

魏奕泠得知消息之后只是笑了笑,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到玉门之前就成了这般狼狈之样,更别说之后的苦楚了。

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后宫。

顾昭得到魏奕泠递来的消息之后心中石头也落了地。

为了更快,更好适应后宫安逸的生活,她不禁东窜西窜,今日去这个娘娘这儿唠个嗑儿,明日去那个娘娘那儿拜一个访……

总之就是闲得发慌。

用在她面前和蔼可亲的太后的话说就是,哪里有空钻哪里。

直到这一日,她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太后,和不一样的后宫……

慈宁宫里。

“乾王怎的有闲来哀家这儿了?”

魏奕泠面部轮廓分明,神色毫无波澜。“来给皇祖母请个安。”

太后正眼也没瞧他。专心致志看着自己的手。“上次来,还是为了你妹妹千婷来的……哀家想想,该是三年前,你离开长安去南边打仗的时候了吧。”

顾昭刚从外边蹦跶回来,听着这话立刻在门背后刹住了脚。

嗯?都说二皇子性格孤僻,竟已……三年?都没来拜见过皇祖母了?这也太不孝了。

难怪堂堂乾王殿下不上朝呢,这臭名声,传出去都是天下人的笑话!

顾昭不禁撇撇嘴。

魏奕泠道,“孙儿不孝。”他说着放下了茶杯。

“不过孙儿自母妃仙逝之后,就已经成这样了,皇祖母还未习惯否?”

太后闻言大怒,抚掌一拍桌案,“魏奕泠!你还敢在我面前提她!你故意找我不痛快是不是?!”

顾昭惊了一跳,她没想到太后也有愤怒到自称我的时候,更没想到这一切的根源只是“母妃”二字。

顾昭“吃瓜”的心隐隐作祟着,但她同样有些后怕,这后宫里的水到底有多深……

魏奕泠起身作揖。

“皇祖母息怒。皇祖母若是不想再见孙儿,那就让儿臣速速把话说完。”

“除了你妹妹,你和你弟弟我都不会管!”

“可是这个忙皇祖母不帮也得帮。孙儿只是想提醒皇祖母,顾四娘子心思单纯直率,再深的水她也敢跳。就是这水底下的漩涡太多,恐怕危险。皇祖母看得实,可是顾四娘子眼神不好。”

顾昭在门外听得先是感动,后又气愤。

她带着大起大落的心情撸起袖子,谁眼神不好?!我看你是眼瞎!

不过她听得明白,太后自然更加清楚魏奕泠的意思。

顾昭顺着魏奕泠的话回忆,后知后觉各个宫里的妃子都话里话外在套自己的话,拉拢自己站队,而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发觉。

这宫闱里面掩藏得紧紧实实,安安全全的后宫竟无时不刻透露着獠牙的寒光。

顾昭发现,自己好像又成了一个孤儿。

她适应不了这里的勾心斗角。

屋里太后沉默半晌后说,“哀家知道。奉劝乾王一句,暗线不要放得太多,手不要伸得太长。”

“孙儿受教了。”

顾昭撤身躲进了树丛里,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魏奕泠面无表情从慈宁宫出来。黛青色的两条衣带飘在身后,远远看像是柳叶随风翻飞。

顾昭不禁想到那方帕子……

他竟为了我,不惜把在后宫安插暗线的把柄,就这么送给太后?

我?我是他什么人啊?!

她调整调整自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在人前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太后!”

太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又恢复成了慈祥的模样不提。

乾王府。

方一进门,魏奕泠胸口猛地扯着一疼。身子一倒靠在了旁边的墙上。

聂世明一惊,忙上前搀住他。“王爷,可……可要传太医?”

魏奕泠用手掌跟按着胸口。“不必。反噬或运势亏损,都治不好。”

聂世明记得,习惯关门不出自家家门的王爷,那日出其不意地请了旨,坐镇前定稷侯世子的婚宴。

皇帝也不想多问,便由着他去了。

谁知从那日晚上后,自家王爷的头疼胸闷症状愈发明显,发展速度之快让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第一次违了令坚持去请太医。

魏奕泠无奈何,告诉了他自己这病症无法医治。

聂世明听了半天,也只听会了什么逆转啊、重生啊、轮回啊、魂魄啊、交换啊什么的。

总之,没懂……

但是魏奕泠没有告诉他,除了头疾胸闷,往后发展还会吐血、内脏功能消竭、视力下降……

还会死……

他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低声道,“她瘦了。聂世明……她又瘦了。今天我瞧见她了。”

看着自家主子忧郁的眼神不断向皇宫的方向延伸出去,他心中一阵疼。

“王爷,咱不想了,啊。顾二公子的遗愿,咱不是做到了吗。”

“不。本王总觉得……算了,你不懂。”

聂世明心中暗道,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呢?我木头一般的王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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