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擂鼓般的心跳
剧情持续推动，终于到了我最喜欢的片段—张氏入梦会王恢。
快板声节奏迭起，锣声忽现，京胡与月琴合鸣。
“今日里见郎君形容瘦损，乍相逢不由得珠泪飘零。”唱词从我的喉间涌出，我仿佛变成了张氏，眼前的师兄也成为了王恢，我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心疼。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
随着张氏与王恢的梦中相遇又分离，张氏梦醒而恍然。故事也迎来了尾声。
一场完美的表演落幕。
那时的我，凭着一场《春闺梦》一战成名，盐塘镇十里八乡无人不知，谭家戏班沽三娘唱功了得，一曲让人肝肠断。
师傅虽也为我感到骄傲，但劝诫和教导居多：“三娘，你名声大噪，为师很开心，但你切记不可自傲，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要将谦逊放于首位。更要不断的去练习去深造，学会巩固实力。”
“嗯，徒儿明白。”
时间一眨眼，又过了两年。
夏至。
四季皆有缺陷，酷夏最是难熬。
那日，阳光像是熊熊燃烧的铁炉，持续的制造热气，扑在行人的身上。
我穿了一件天青色的旗袍，这完美地勾勒出了我身体的曲线。长度在膝盖下三指，露出两节白净的小腿，我的胳膊也暴露在阳光下，微微泛红。唯一能遮挡一部分肌肤的，便是我及腰的长发。
师姐则是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穿了一条及膝的短裤，搭配了一件短袖纽扣上衫。她不喜欢带“裙”这个字眼的服饰，因此我从没见她穿过裙子。
“三娘，听说前面新开了一家糖水铺子，我们去尝尝吧！”
“好啊。”
黄府
盐塘镇的黄家最是有钱有势。黄老爷是当地最大的盐商，那个时候他们家的产业已经发展到了江西和广东一带。
“陈管家，叫上几个人，去码头接一下旭仁。”
“好嘞，老爷，我这就安排。”
此时的黄府忙的热火朝天，一场接风洗尘的宴会快要筹备完成，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老爷，我真是高兴坏了，旭仁出国的这几年，我心里空落落的，现在他终于要回来了！”
“是啊，夫人，儿子这次学成归来，咱们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哎，旭轩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天天不见他的人影？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快差人出去把他找回来！”
轮船到港，人们陆陆续续下船。
眼尖的陈管家，一眼便认出了大少爷黄旭仁。
“少爷！少爷！我们这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盼回来了！”说着他便安排人上前接过男人手中的行李。
只见这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打着一条天青色的领带，发型打理的一丝不苟，戴着一副圆形墨镜。
听到有人喊他，他便摘下墨镜，微笑回应：“陈管家，好久不见，身体可还安康？”
“承蒙大少爷记挂，一切都好。咱们赶紧走吧，老爷太太可把您给想坏了。”
此时，黄家的二少爷也找到了。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长袍马褂的男人，梳着溜光的背头，正卖力的踢着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嘴里还时不时传出谩骂声。
“敢挡老子的路，你不想活了，老子今天正愁没地撒气呢！”
黄府家的一个下人看到了黄旭轩，赶忙上前叫他：“二少爷，老爷让您赶紧回家呢，大少爷回来了！”
“着什么急！没看到我有事吗？滚开！”
地上的老人嚎叫两声便没多少力气了，开始呻吟起来。嘴角隐隐出现血迹。
周围都是一群看戏的人，没人敢上前阻止。
“三娘，前面干嘛呢，这么热闹！”二丫边说边拉着我向人群里面钻。
“住手！你在干嘛！”二丫是最富正义感的一个女孩子，在古代怎么也得是个行走江湖的女侠。
黄旭轩闻声转过头，他大约是没见过敢阻拦他的人。终于把那只正在试图杀人的脚放在了地上。
“哟，敢管老子的闲事，不想活了？”他露出一脸狞笑，慢慢走到二丫面前。
二丫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白净的小脸像是一下就能掐出水一样。
黄旭轩见到这么一个女孩子，便起了色心，伸出手就要去摸二丫的脸。
二丫可不是吃素的，一把抓过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转了一圈，他的胳膊便背到了身后，疼得他嗷嗷直叫。谁知这家伙非但不害怕，反而更兴奋了。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相当泼辣，正合我的心意，老子要娶了你！”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今天不把你的腿打断！”说着二丫就要再次动手。
黄府的下人急忙站出来劝阻：“你敢？你可知这位是谁家的少爷？他可是堂堂黄家二少爷黄旭轩！你最好不要惹事生非！”
“天皇老子来了，我也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我走过去把老人扶起来：“师姐，算了吧，别跟他一般计较了，被狗咬了，你还要咬回去吗？我们带这个老先生去医馆看看吧。”我本不想多事，黄家在当地的确有钱有势，我们两个惹了祸，万一连累了师傅就不好了。
我朝师姐使了个眼色，多年默契，师姐也明白了我的用心，便放开了黄旭轩。
“哎，别走，你说谁是狗？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掰我胳膊那个，你叫什么名字？”真是色胆包天，饶他一命，他还继续追问。
竟还上前去抓师姐的肩膀，师姐忍无可忍，一个过肩摔，把他放倒在了地上。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
他的惨叫声估计隔壁那条街都能听到。
这时，一辆小汽车缓缓驶来。
“前面干嘛呢？挡路了，快散开！”陈管家探出头嚷嚷着。
黄府的那个下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跑过去。
“陈管家，二少爷被人欺负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黄旭仁闻言，急忙下车，快步走了过去。
瞬间在人群中引起一片热议。
“这就是黄家大少爷呀，几年不见，愈发英俊非凡了。”一个大妈朝身边人小声嘀咕着。
“可不是嘛，你再看看这二少爷，简直不像一个妈生的！”说着还向地上啐了口痰。
年轻的姑娘们一个个的也娇羞的小声嘀咕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尖叫。
“这位姑娘，请问我的弟弟是哪里冒犯到你了吗？为何这般出手伤人？”
二丫看到他也晃了一下神，随即清醒。
“你看他把这个老先生打的，我们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刚想放他一马，没想到他竟出言调戏！”
“姑娘可否先让他起来说话？”
二丫缩回脚，黄二赶紧站起来，揉着肚子。
“大哥。”
“还不赶紧给人家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不可能！”黄二说完便跑到前面第一辆小汽车上坐下，命他的管家疾速驶离，临走还回头说了句：“那小娘子，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拿下你！”
二丫愤恨不已，拔腿就要去追。我赶紧起身将她拉住。
“师姐。追不上的。”
说完，我便想拉师姐离开，却发现黄旭仁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既然你是他的哥哥，那就由你来照顾这位老先生吧。”
“喂，我师妹跟你说话呢，你耳朵不好使啊！”
我看了他一眼，向另一边侧过头去。
他像是被叫醒了：“哦！哦！不好意思，两位姑娘，我会找人医治好这位老先生的，二位大可放心。对于旭轩先前的冒犯，我替他向你们赔礼道歉，回去我定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师姐微微抬首：“哼，谁稀罕你们的道歉。我们走。”
师姐说完便拉着我离开了。
有些微妙的东西在黄旭仁的心尖冒出，他勾起嘴角，望着在眼前逐渐消失的那抹天青色，轻按了一下胸口，试图压下那擂鼓般的心跳。
“今天好不容易休息，没想到好心情全被那混小子搅和了。”
“别想了，师姐，不如今天你跟我回家睡吧，我们买点小酒，再叫上师兄，彻夜长谈可好啊，好久没有好好放松一下了。”
听到我提及师兄，师姐顿时来了兴致。
“好！”
我们给师傅买了些他爱喝的龙井茶，提着两瓶酒回了家。
“师傅，我们回来了！”
“你们在外面吃东西了没有，厨房给你们留了饭菜，不够再让小翠去做一些。我去戏楼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谢谢师傅！”师姐挽住师傅的胳膊，甜腻出声。
“就你嘴贫！”
“对了，三娘，三天后有一场堂会，主家指定要你，你好好准备准备。”
“好的，师傅。”
“哇，我们三娘出息了！”
“师姐不要取笑我了。”
“师傅走了，我去叫师兄，我们后院汇合。”
“嗯，师姐，我把饭菜端过去。”
圆月当空，院子里一片清明。我们仨喝的酩酊大醉。
师姐向师兄吐槽起了今天遇到的事情。
“师兄，你不知道，那黄家二少爷多可恶，他欺负人不说，竟还公然调戏我，你以后可要保护好我。”语气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师兄听到这里，眼神略带迷离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师兄以后有机会一定给你报仇。他没把你们怎么样吧？三娘没事吧？”说着他又抬起头看向我。
“师兄放心，我没事，况且有师姐在，没人敢欺负我。”
“你就知道关心三娘，是我被调戏了！”师姐言语间竟有些委屈。
自幼师姐的眼神便一直停留在师兄身上，师兄只装作不知，我作为旁观者看的一清二楚。
看场面有些尴尬，我便以喝水为借口想避开一会。谁知刚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真是喝多了。
好在师兄及时将我扶住，我为了避嫌，急忙拂去师兄的双手。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先聊着，我去喝点水。酒喝多了，有些口渴。”
身后再次传来师姐的声音，语气有些不甘：“志平哥，这么多年了，我心里眼里都是你，你就不能看看我吗？还是说，你喜欢三娘那种类型的？我可以改的。”
师兄没再说话，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师姐摇了摇他的胳膊，有些懊恼。
我喝了些水，清醒了不少，帮小翠姐把师兄和师姐安置好之后，就回房休息了。
那场堂会，我至今难忘。
为了做足准备，我随师傅和一众人起了个大早，等赶到主家时，我才发现，原来是黄府邀请我们来演出。
师姐也跟来了，她虽不登台，但师姐的妆造技术是顶好的，每次我的妆造都由师姐来化。
师姐看到带有“黄府”二字的匾额之后，有些气愤的开口：“师傅，这是盐塘镇最有钱的那个黄府吗？”
“是的，黄老爷的大儿子从海外求学归来，特地让我们戏班来专场演出，听说黄夫人也很喜欢戏曲，到时候你们可要好好表现！”
师姐又有些担忧的看向我，我明白师姐的顾虑。
“要不师姐，你先回去，我让别人给我化妆也可以。”
“怎么了二丫？”师傅有些疑惑的开口询问。
“之前我和三娘在大街上碰到过黄家二少爷，和他有些摩擦，我怕他找茬。”
师兄蓦地开口：“放心好了，有我在，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二丫瞬间心花怒放：“就是，有师兄在，再说了，谁给三娘化，都不如我化的精致，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进了黄府，陈管家带我们来到后场做准备。黄府要比师傅家还要大三倍，光是大门到第一间会客厅之间的空地都有三四十米的距离。两边还铺上了青草地，缀以怒放的牡丹花。
不止我们，黄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来回忙碌着。戏台子也搭起来了，桌椅也摆放整齐。总会有人将我们的茶水换了又换，他们是懂待客之道的。
好戏即将开场，黄夫人点名让我表演《春闺梦》，声称听过一次，自那便难忘。
我登上戏台，开口间却忽然注意到观众席上的黄家大少爷，他这次没有穿西服，而是穿了一件白色长衫。使他英俊的脸庞又平添了几分书生气。
我晃了下神，心跳有些不正常，意识到我正在演出，便立刻回神。
念白结束。我咿咿呀呀的将唱词唱出。
一声“无聊还向梦中寻”，再配以张氏那望向远方充满期待的眼神，至此，一曲落幕。
台下掌声雷动，坐在最前面居中位置，身着翠色旗袍，一身珠光宝气的夫人，潸然泪下，不免被剧情所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