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她的过去
——大人们看起来好帅气。
蕾拉很憧憬它们用力拍动翅膀、飞上天空的模样。
幼龙出生后，有时候会暂时没发现自己也有翅膀。
蕾拉是在出生后过了半年左右，才意识到自己有翅膀的样子。虽然她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但父母是这么说的。
“啾——啾——”
蕾拉模仿大人们，试着拍动翅膀。她张开翅膀，从岩石平台上跳下来，却无法顺利地滑翔，直接摔到地上。
“啾？”
虽然年幼，但蕾拉毕竟是龙，这点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哎呀！这孩子已经会飞了！”
母亲舔着蕾拉的脸。蕾拉觉得很痒，但也很舒服。
“哈哈哈，跟妈妈一样是个野丫头呢。”
父亲开玩笑似地说道。
“哎呀，真意外。说不定是跟某个顽皮的小鬼很像呢。”
父母看着彼此笑了起来。
“来，蕾拉，要这样做。”
父亲张开巨大的翅膀，缓缓地拍动。
“你试试看。”
“啾——？”
蕾拉记得自己当时很努力地模仿。
“哦哦！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做得很好哦，蕾拉。”
父母看起来很开心，所以蕾拉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啾——！”
她兴奋地涌起某种情绪——从口中吐出烟雾。
“哎呀！还会吐息！”
“好厉害！哦哦，好烫好烫！］”
父母非常高兴。蕾拉也很开心，得意地从口中吐出烟雾。
“这孩子一定会成为出色的龙。”
“是啊！一定会——引导我们一族。”
父母突然散发出严肃的气息，蕾拉疑惑地歪起头。
“……没事。蕾拉，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没错。爸爸要加油了！”
父亲用后脚站起来，用力拍动翅膀。
强烈的风吹过，年幼的蕾拉被吹飞出去。
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虽然年幼，但毕竟是龙，这种程度当然不痛不痒。
“真是的，老公！”
“哈哈哈，抱歉抱歉。”
威风凛凛的白龙父母来到蕾拉身边，舔着她的鳞片。
“可爱的蕾拉。”
“你要健健康康地长大。”
“啾……”
虽然她听不懂父母在说什么。
即使如此，那确实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突然间，蕾拉的头上出现阴影。
啪的一声，有人打了她的脸颊。
“好痛！”
不知不觉间，蕾拉变成人类的模样。昏暗的洞窟里，一群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包围着蕾拉。
“可恨的白龙……！”
“居然用后脚踢土！”
“到底想给我们添多少麻烦！”
蕾拉被怒骂声包围。
“对不起！对不起！”
蕾拉只能低头道歉。但是，对方又甩了她一鞭。一头龙变回龙形，挥动尾巴——蕾拉轻易地被打飞，冲击力大到让她无法呼吸。
“喂喂，会死哦。”
“管他的，死了就吃掉。”
“虽然瘦巴巴的，但肉质看起来很软。”
咕咕咕，宛如金属摩擦的下流笑声，让蕾拉浑身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着连滚带爬地逃走。
逃进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漆黑洞窟。
“她逃走了！”
“果然是肮脏的叛徒！”
“杀了她！”
可怕的地鸣声、脚步声，从背后逼近。
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露出獠牙的龙族正在追杀自己。
“救救我……爸爸……谁来救救我！”
人类的外表，让她很快就喘不过气。没办法跑太久了！
“啊呜！”
蕾拉绊到脚，摔倒在地。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就在她这么祈求的瞬间，“没事吧？”一个年轻的声音问道。
仔细一看，洞窟的尽头，明亮的出口处，一名长着角的少年正朝她伸出手。
“过来！快逃！”
蕾拉爬着抓住那只手，逃出了阴暗的洞窟。
“你看。”
少年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是你的父亲。”
明亮的房间里，父亲法拉夫的头颅，就摆在桌上。
蕾拉呆立在原地，发出惨叫——
“——不要啊啊啊！？”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
昏暗的小房间里，她睡在床铺上。
“……哈啊。”
蕾拉喘着气，转头看向小窗，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夕阳。
温暖的太阳西沉，接下来是黑暗之徒的时间。
对了，自己已经离开黑暗之龙的身边，被交给了王子夏尔。
她已经不晓得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了。蕾拉回想起现实。
“……好可怕的梦。”
蕾拉露出疲惫的笑容，小声地自言自语。
“……得去洗澡了。”
她满身大汗。蕾拉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起身。
†††
蕾拉加入夏尔麾下，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还四肢健全地活着。
当初，她还怀疑这是暗龙们为了让她更加绝望而设下的陷阱。
“早安，蕾拉。睡得好吗？”
但是，看到用家乡口音亲切地向她搭话的前辈妮露，她觉得应该不是那样。
姑且不论其他暗龙，这个兽人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机灵的人。
“嗯……我睡得很好，谢谢。”
蕾拉微笑着回答。
实际上，她睡得很好。即使做了那样的恶梦，她还是被分配到一间单人房，比起在暗龙们的洞窟里生活时要好上好几倍。
至少，她不会再遇到龙故意发出巨大声响，妨碍她睡觉的情况。
在魔王城，能分配到有窗户的单人房，算是相当好的待遇。
这座城堡虽然巨大，但居住者更多，大部分的杂工都挤在没有窗户的阴暗潮湿房间里。
现在蕾拉住的小房间，也是夏尔的母亲普拉蒂大公妃，为了招待突然来访的客人而准备的。对于罪人法拉夫的女儿来说，可说是破格的厚待。
“所以主人真的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喵。希望你能放心喵。”
以前妮露曾经这么告诉过她。
“啊，对了。蕾拉，这个给你喵。”
吃完早餐后，妮露递给她一个布袋。里面装着许多用糖浆裹住坚果的饼干。
“咦？这么多……不好意思……”
平常妮露就经常送她点心，不过蕾拉还是真心感到过意不去。而且今天的量特别多，她实在不好意思收下。
“没关系喵！主人说平常你很努力，这是奖金，所以增加了点心的量喵。”
妮露原本笑咪咪的，但又有点伤脑筋地苦笑起来。
“不过，虽然这种饼干很好吃，但我吃太多的话，身体就会发痒喵……索菲亚大人说，也有人是这种体质喵。”
“啊……这、这样啊……”
“所以我不能吃太多，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让蕾拉吃喵。”
真的吗？她是不是不想让自己感到过意不去？
蕾拉忍不住这么想，不过那是因为她还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
特别是妮露这种无比率直又纯真的好意。
虽然蕾拉感到困惑，但同时，内心深处也涌起一股暖意。
“谢谢……我会好好享用的。”
“嗯！好，今天也要努力工作喵！”
妮露拿着放有餐具的托盘，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暗龙们曾经口无遮拦地说过，兽人是不值一提的脆弱又卑微的种族。
但是，在蕾拉看来，比起说这种话的龙族，妮露拥有更高洁且宽容的精神。
“啊，对了。如果在工作时，我在薇妮面前大口吃东西的话，她会对我训话，所以要小心喵。”
妮露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过头来补充道。
“啊……呃……”
“……你说谁会训话？”
然而，手拿托盘的薇妮，正好在这个时候走进餐厅。
“啊，早安！”
妮露发挥兽人的身体能力，咻地一下跑走了。
“真是的，那孩子……”
薇妮叹了口气，接着，她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看向蕾拉。
蕾拉不知不觉间，身体变得僵硬起来。龙族大多会雇佣夜精灵当仆人。蕾拉在洞窟生活时，夜精灵们虽然没有积极地欺负她，但也不会帮助她。
他们只是用冰冷如冰的眼神，以及铁面具般的面无表情，持续对待蕾拉。
“只要不在夫人或殿下面前狼吞虎咽，我是不会抱怨的。”
薇妮无从得知蕾拉的内心想法，她耸耸肩，在桌子斜对面坐下。
“不过，那孩子是兽人，肚子应该比我们更容易饿吧。即使如此，还是得遵守分寸。就算主人再怎么了解自己，如果平时不注意，突然有客人来访时，佣人却吃得满嘴食物，不就丢主人的脸了吗？”
“是、是的……”
薇妮用汤匙舀起早餐的土豆沙拉，送进嘴里，滔滔不绝地说道。蕾拉只能点头。
“所以，没被发现的话，就无所谓。不过，那孩子如果不苦口婆心地劝告，马上就会忘记。”
“啊，原来如此……”
“而且，工作时肚子不会饿的秘诀就是……”
薇妮从女仆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类似的束口袋。
“在起床时，把食物一口气吃光。”
薇妮把果干丢进嘴里，咧嘴一笑。
……在洞窟时，蕾拉以为夜精灵是没血没泪、犹如杀戮兵器的种族。因为她从来没看过夜精灵笑。
现在，蕾拉仍然会害怕其他佣人，以及身为夜精灵却精通剑术的维洛莎。
不过，唯独这位名叫薇妮的前辈女仆，该怎么说呢，蕾拉觉得她很亲切。
实际上，蕾拉是把薇妮烧成焦炭的白龙之女，但薇妮几乎不记得了，而且薇妮醒来时，一切都已经收拾完毕，比起照顾可恨的高等精灵圣女，薇妮觉得自己可以心胸宽大地接纳大部分的人。
“……”
薇妮仿佛在说“聊天到此为止”，开始专心用餐，蕾拉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桌上装饼干的束口袋上。
蕾拉咬了一口饼干。饼干有点甜，坚果的香气扑鼻——很好吃。
蕾拉喜欢在人类的身体洗澡，其次就是吃点心。
嚼嚼、咬咬……蕾拉一脸幸福地吃着饼干，薇妮也偷偷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吃完饭后，就是工作时间。
话虽如此，蕾拉顶多只会用熨斗而已，其他佣人的工作她都不做。
在洞窟时，蕾拉的工作是帮其他龙族烫斗篷。要是有半点皱褶，就会被其他龙族百般刁难，所以她拼命磨练技术，结果真的只有烫斗篷的技术变好了。
老实说，这工作完全没有美好的回忆，不过兽人佣人阿姨们会说“哎呀，烫得真好！你真厉害～！”，不带任何恭维地称赞她，让她感慨地觉得“啊啊，我的经验没有白费”。
因为在洞窟时，不管做得再完美，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不会称赞她……
除此之外，蕾拉的日常生活就是待在主人夏尔身边，或是请知识恶魔索菲亚教她念书。
“唔啊啊啊啊！”
夏尔和母亲普拉蒂大公妃进行名为训练的死斗。
普拉蒂背后长出半透明的手臂，以暴风雨般的三叉枪乱刺攻击，夏尔则用剑枪和人骨制的护手拼命抵挡。
“嘎啊啊啊啊！”
即使被划伤，受到产生剧痛的诅咒，王子依然咬紧牙关，继续战斗。与他对战的大公妃也满身大汗，表情严肃。
暗龙们是这么评论魔族的：“践踏其他种族，傲慢自大的统治者。仗着初代魔王建立的地位，目中无人，不知分寸的地虫。”
但是，看到眼前认真锻炼到快死的王子夏尔，不得不说这是完全不当的评价。
不如说……仗着天生的身体能力与庞大魔力，目中无人的……不是魔族，而是龙族吧？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普拉蒂看到夏尔力尽跪倒，停下手。
“你对诅咒的应对能力进步很多了。不愧是我的儿子，保持这个状态继续精进吧。”
“是……母亲大人……！”
夏尔气喘吁吁，用转置咒承受普拉蒂的细小伤口，倒下时，圣女莉莉安娜“汪汪！”地跑过来。
“……每次都谢谢你……”
夏尔微笑，摸摸莉莉安娜的头。
他的表情充满慈爱，完全不像暗地里被称为暴虐无道的魔族——
“……对了，蕾拉。”
蕾拉不经意地与夏尔对上眼。
“你要不要也顺便训练一下？”
“啊……是！”
蕾拉解开女仆装的缎带，点头答应。
她还没习惯现在的立场。
也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感情。
即使如此，她必须做自己能做的事。
至少夏尔那么努力，蕾拉心想。
然后，等到她能自由自在地展翅高飞时——
虽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她。
即使如此，只要专心做现在能做的事，就不需要迷惘。
蕾拉折好女仆装，解除人化魔法。
她变回龙形，仰望夜空。
（……是啊，爸爸、妈妈。）
仰望与父母的白银鳞片有点像的——温柔的银色月亮。
蕾拉在心中轻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