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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乌浩宫
宁萧远出了休憩堂,步入中央大殿,只见上首的瑞锦华椅上坐着一位乌衣男子,额头宽阔光洁,眼神锐利,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庄严气势。
温水彦于椅上大马金刀而坐,一手撑于膝头,一手有节律地叩击桌面,见宁萧远至,方才睁开那双竖瞳凤目。
一股黏腻的腐臭腥风卷来,裹挟着刺鼻的气味,令人直欲窒息,脚下的泥沼翻涌一片,瞧着满处是斑斑驳驳的汙水,在微光下泛出些黯色。
“晚辈上陵宁萧远,见过温前辈。”
宁萧远抬手抚了衣袖,单膝跪地,一手按在膝上,另一手屈肘,拱手作揖。
温水彦直勾勾地盯着宁萧远,像是要把他的脸盯出个洞来,足足过了半晌,才开口:
“萧远,莫要拘礼,起身便是。”
“多谢前辈照拂,晚辈不胜感激。”
宁萧远起身多看了温水彦几眼,胸腔里就蓄满了冷水,一阵寒意直往上涌,身上的衣物被汗水浸湿,像裹了一层冰凉的水帘,心中叹道:
‘都说温家这两兄弟出众,长子温水彦行事狠辣果决,手段凌厉;次子温水和为人随性洒脱,倒也所言非虚。’
温水彦启唇,口中森白獠牙纵横交错,随即放声直言道:
“萧远,晴萱虽说天赋欠佳,但品性与相貌皆是上上之选,实是不可多得的良配,你可有意娶她?”
宁萧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道:
“……就怕到头来,白白辜负了人家的深情厚意。”
“知道你要试筑基,想来约莫不出这十年之期。”
少顷,见宁萧远一直沉默不语,温水言率先打破了寂静,说道:
“可你想过没有,今时沁水郡中,岂有人盼你筑基?纵许你一试,也不过聊作敷衍,岂容你以全盛姿态冲击,突破可能性低得可怜。”
宁萧远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波澜,面上却挂着温和笑意,轻声道:
“想过,自然想过,可应该不至于如此。”
“近此年来,乌浩宫势力愈发鼎盛,皇室早就已经难以驾驭,仅仅赐予与国同休的称号,恐怕不足以制喂饱他们。”
温水彦瞥一眼脚下泥水,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平淡,沉声道:
“若不是在苍梧这片地界上不允许出现以宗代国的说法,皇室早就不知道被灭几回了。”
“你师父,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曾在城郡任职,虽说品级不高,但祖师都在皇室效命,你们上陵门这皇室的烙印,怕是难以磨灭了。”
“师父不过一介户曹小吏,每日埋头于户籍、田赋等琐碎事务,这般日子算来,也不过寥寥数年……”
宁萧远心中一阵酸楚,情绪低落,下意识地垂下眉,自知没底气,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苍梧地界乃是人族国度的汇聚之地,此地镇压着人族气运,堪称人族正统的象征。
在这片地界之上,各国也有修士开宗立派,其中又以三宫二府最为强盛,而乌浩宫便是这声名赫赫的三宫之一。
三宫二府之所以地位超然,究其根源,是门中必有金丹真君坐镇,或握有能与金丹真君战力短暂抗衡的手段。
齐国曾经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国,实力不容小觑,可自从皇室那位木德一脉的金丹真君离世后,局势便急转直下。
近来,皇室更是无力抵挡乌浩宫的侵蚀,齐国总计十六郡,如今仅五个郡还被牢牢攥在手心,其余各郡早已脱离实际管辖,只是名义上仍处于齐国统治之下。
沁水郡本不在五郡之列,这般局势下,乌浩宫自是稍占上风,可或许是因为其毗邻皇室所辖五郡,乌浩宫还有所忌惮,未敢太过肆意妄为。
若是换作其它郡,莫说已被烙下皇室印记,即便仅是立场摇摆、未有所附的势力,乌浩宫亦会大肆打压,绝不姑息。
温水彦见宁萧远深知此间利害,原本冷峻的面庞上,笑意渐浓,眼中也满是兴致,继续说道:
“我曾于乌浩宫修行些许时日,只因某些缘由,未能正式拜入山门,不过,也得了乌浩宫的认可。”
“萧远,你自幼我便看着成长,咱们两家也算有些渊源,今日我便直话直说,你若娶我温家女,便如同投身乌浩宫,往后无惧任何清算。”
宁萧远对温晴萱这个人,倒也没有特别抵触,只是心里有道坎怎么也过不去,叹息道:
“我知道前辈的意思,只是这……”
温水彦原本搭在玉桌上的一只手缓缓动了起来,修长洁白的手指沿着桌上的纹路轻轻拂过,笑道:
“萧远若实非情愿,也可另觅他人联姻,只是此人得是个有分量的,若娶之,你门中的宗主便够格。”
“若嫁之,季青寒那孩子不错,还有你捡回来的那女娃定个婚约也行。”
宁萧远迟疑了一下,他怎么舍得让这三个人去联姻呢?只是客套地回应道: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联姻我可以同意,只是成婚一事不必着急。至于具体时间,不妨先搁置,两年之后再商议,前辈觉得如何?”
温水彦端详了宁萧远一番,瞧出他距离练气八层已然不远,料想他多半是要闭关突破,便开口说道:
“如此也好,修为才是第一,你若能早日筑基,我们两家便是门当户对,关系也能更加稳固,一高一低,总归是略有缺憾,不太匹配。”
“喔,对了,萧远,你在外闯荡这几年,可曾寻到合适的【命蒂】?”
宁萧远未料宁萧彦竟说出这样的话,一息间愣神凝视,又恐其身怀什么辨谎的术法,若有所隐瞒反倒生疑,只得如实作答:
“萧远运气尚可,觅得了一份不错的,用来筑基再合适不过。”
“这样啊,那不知你寻到的这份【命蒂】……”
温水彦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逾越了,反复思量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
“唉,本欲助萧远一臂之力,如今看来,怕是无缘得偿此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