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城阳景王
夜深，人未眠。
篝火噼啪作响，数千人或坐或跪，皆面向一土祠，神色无不虔诚至敬。
“这些铁奴，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鼓捣什么名堂？”
鲍忠隐匿于小山包之上，摇了摇头：“不管了，弟兄们，给我……”
“且慢！”武安国伸手一挡，神色间难掩吃惊与悚然，“三将军不可轻举妄动！”
“这些人正在祭祀，若此时杀出去，必遭不详！”
鲍忠头一歪，不以为然道：“不就是撒符水念咒那一套么，怎么连你也信这个？”
武安国摇了摇头：“此非太平道也，乃是在祭祀城阳景王！”
“城阳景王？什么鬼东西！”鲍忠一脸茫然不解。
武安国脸色浮现出几分古怪：“三将军岂不闻昔日铲除诸吕的城阳景王乎？”
鲍忠打小看见字就头脑发昏，却又不肯承认自己胸无点墨：“我当然知道！不就是铲除诸吕的城阳景王么！”
武安国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年诸吕之乱，城阳景王尚不过弱冠之年，却挺身而出，亲斩吕产，立下首功！其兄弟一脉共十三人，皆受封于齐地，是故城阳景王护佑社稷之功，于齐地代代相传，口口颂扬，四百年来早已被青州百姓视若驱邪避乱之神明，每逢困厄之事，必虔诚祭祀，以求庇佑。”
“值王莽篡汉，赤眉军兴于齐地，待到奉景王后裔刘盆子为帝，方击败更始，入据长安……”
武安国一边说，一边注意着鲍忠的表情，但见对方一脸懵懂，不由得暗暗摇头：“此乃青州本地祭祀风俗，三将军乃泰山人，不知……但决不可不畏！”
“就说这济南国，就有六百多座城阳景王祠，乃青州各郡国之最！每一祠屋，供奉者少则百人，多则万人，至少数十万信众！”
武安国说着顿了顿：“三将军可知晓，昔日张角密谋举事，其弟子唐周为何告密于朝廷？”
鲍忠一脸懵逼地摇了摇头。
武安国再度深吸一口气：“只因这唐周正是济南人，不止信太平道，也信城阳景王！而景王乃刘氏神祇，主护佑社稷；太平道却主张‘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欲图颠覆天下，唐周唯恐城阳景王降怒，这才告密！”
鲍忠瞪大了眼，什么诸吕之乱、王莽篡汉，这些书上的事他记不住，但要说黄巾之乱，他和父兄们却是亲历过的。
“原来如此！”
武安国神情肃穆道：“若是此时杀过去，这些信徒为了护祠，定然死战不退，就算能够取胜，也必会付出不小伤亡！”
“那……”鲍忠脑子一片空白，挠了挠头皮，“依你之见？”
武安国道：“当派遣细作混入其中，伺机破坏祭祀大礼，令其自相猜疑，待乱起再行击之！”
鲍忠一拍手：“就这么办！”
吱呀~吱呀~
十几个乡民正抬着木架往土祠走去。
“站住！”
正行间，前面忽然跳出七八条大汉，手持刀刃，个个凶神恶煞。
“放下祭品，饶你们不死！”
“啊！”
乡民中有人惊呼了一声，便拔腿向后逃去，但没跑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地，脖子上还咕噜噜冒着血。
只见后方暗处又走出七八条大汉，为首那人的刀尖正往下滴着血。
“谁出声谁死！”
鲍忠恶狠狠道。
不过几息，乡民们便被围到了墙角，身上的衣物也全数脱了下来。
“大人们饶命啊！”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两鬓斑白的老汉不时出声哀求道。
鲍忠眉头一皱，扭头看向武安国。
后者丝毫没有犹豫，一抬手，十几把明晃晃的刀刃全都举了起来。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司马大人，祭礼中还有活人！”
一个士卒忽然道。
武安国和鲍忠凭着火把凑近一看，却见三对童男童女，被塞着嘴反绑在三根木杆上，此刻正瞪大了惊恐无助的双眼。
“这……”鲍忠只觉后背发凉，汗毛倒竖，不由咽了口唾沫，“要不……放了她们？”
武安国眼中不见丝毫怜悯神色：“三将军，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呃……好！”
武安国转头道：“把三牲的五脏六腑都挖出来，再把引火之物及兵器全都藏进去！”
十几名济北精兵早已套上了乡民的粗麻衣，闻令当即划开了牛羊猪三牲的肚皮。
然而结果却令众人大跌眼镜。
“司马大人，这……这三牲里面都是空的！”
武安国有些不敢置信，扒开牛皮，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这些巫祝，人前装神，背后弄鬼，该杀！”
一众济北精兵面面相觑，原本还有些畏葸和忐忑的，这一下顷刻全无。
……
“怎么才来！”
众人刚把祭品抬到土祠前，便有主事者催促道：“快些抬上台，再去多寻些柴火来！”
鲍忠手按着牛肚，随时能抽刀发难，但见对方压根没正眼看自己，更没检查祭礼，便是点了点头。
临时搭起来的木台上，一众巫祝围着一具土像，不时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赞曰景王，文武兼备，智勇无双，诛奸除暴，震世安邦……今赐福于此，上安社稷，下佑黎庶……”
“诛杀群吕！”
台下有人喊了一声。
“护我家门！”
台上的巫祝们不为所动，只是念完祝词，又摇头晃脑，群魔乱舞了一会儿。
“带群吕！”
十几个用稻草、布条和木头扎成的人像，被推了上来。
每一尊木像身前，都挂着一块“罪牌”，刻着诸吕的名字，如吕产、吕禄等等。
甚至连王莽、张让的名字也能看到！
群像被推的过程中，自然招来众人啐骂，不一会儿，便演变成了对世道不公的愤慨和发泄。
“献！”
上百绛衣大汉手持布袋，走向了信众。
绛衣大汉所过之处，人皆伏地，手举铜钱若干。
手里没有铜钱的，则捧着粮袋、谷囊，被绛衣大汉踹过一脚，才敢四肢并用爬向木像跟前，并将口袋抛入深坑之中。
若是连一小袋粮食都拿不出来，自然会招来绛衣大汉们的拳打脚踢，而被打者竟然个个心甘情愿，脸上纷纷露出一股解脱之色。
巫祝们分四面围住景王土像，背对众人闭眼入定，仿佛对一切充耳不闻，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绛衣大汉们将一口又一口满满当当的袋子抛入了深坑。
而鲍忠和十几个手下，此时被莫名其妙推到了一条地道里，正和其他人忙活着将一袋袋铜钱和粮食拖出，全数堆在高台下，然后再将高台下原有装着不知里面是什么的袋子给拖回坑里。
等偷梁换柱完，主事者在高台下敲了三下木板，巫祝们便再度念念有词，群魔乱舞起来。
“景王浴血！群吕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