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言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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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仓鼠与烈犬

监视器前的男人起身点一根烟,望了望院中的狗舍,那里关着一条瘦骨嶙峋的比特犬,接下来该它登场,美美地享受一顿大餐,然后中毒而亡。在这之前,老板会打开远程遥控,释放出宠物笼里三天未进食的仓鼠。那栋建筑内,藏着开启隐藏模式的袖珍路由器,仅供监控和宠物笼使用。为防止“猎物”拨打求救电话,二楼隐蔽处装有信号屏蔽仪,定向屏蔽手机信号。老板曾在监控里看到工人去过二楼,由于楼上并未安装摄像头,工人在二楼的举动老板无从知晓。但他对自己的高科技门锁信心满满。

监控画面里,一群仓鼠从楼梯爬下,红外监控摄像头里,仓鼠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白光。依靠灵敏的嗅觉,它们第一时间发现了目标。

他把越野车停靠在狗舍前,打开后备厢和铁笼的进口,一张凶恶的狗脸探出来,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它冲着主人狂吠不止。主人扔了一根火腿肠,便将比特犬顺利引到车内,咣当一声合上铁门。行进至郊区时起了雾,能见度极低,他不得不降低车速。

两个黑影渐渐靠近别墅,矮个子的踩着高个子的肩膀缓缓升起,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黑色塑料袋套在头顶上方的监控探头上,脚尖轻点两下同伴的肩膀,示意增加高度,矮个子纵身一跃跳进别墅,走到门锁后,掏出一把万能钥匙,三下五除二便给捣腾开了。二人跨上台阶靠近房门,依稀听到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声。矮个子立马做了个高度戒备的手势,二人不约而同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高个子的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晌,做了个ok的手势。矮个子的摸了锁孔就已知道它是哪种类型的防盗门,做到有的放矢。两分钟后,响起一记清脆的咔哒声,门开了。高个子的打头阵,刚一进门,脚步便被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所禁锢。矮个子的嗅觉迟钝,他推了推高个子,压低声音道,“磨蹭什么呢,不是说好速战速决的嘛。”

“你闻闻,什么味道?”

“我去,你明知道我有鼻炎,还给我来这么一出,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娘们唧唧的。”矮个子拉开身前的同伴,在黑暗中缓缓向前推进。高个子亦步亦趋紧随其后。这时,矮个子的突然一惊,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掏出手电一照,是只硕大的仓鼠,肚子涨的像圆球,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等光线游移到仓鼠的嘴巴上,矮个子手一哆嗦,手电滑落在地。高个子也看见了,那只仓鼠的嘴上沾满鲜血,嘴边的胡须上还黏着像人皮肤组织的东西。

矮个子捡起手电筒,哆嗦着问同伴,“你这踩的什么点,阴森森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这地方我前前后后踩了几遍,只有一天晚上亮过灯,房东肯定不常住这里。闹市区监控多,施展不开身手,咋啦,你要害怕就出去给我放风去。”

“就这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扔根棍子都打不到人,放个屁的风。给你,你走前面。”矮个子把手电筒递到高个子手里,往后一缩,探出一双警觉的目光。高个子接过手电,开始四下寻找值钱的目标。光线向右移动,找到卧室的门。进去折腾许久才发现床头柜上那台过时的电话机是全屋最值钱的东西。

“妈的,这么大的别墅居然比我家还寒酸,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矮个子一声叹息,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别急嘛,不是还有楼上吗,走,换个房间,别恋战。”说话间,高个子走在前面踏上楼梯。

出乎意料的是,二楼房门居然虚掩着,他们盯着房门踟蹰不前。

“不对劲啊,这门怎么开着的?”矮个子拱了拱同伴的胳膊,掏出匕首握在手里。

高个子毫无预兆地一脚踹开房门,举着手电筒四下照了一圈。没有人。他责备矮个子过于小心。整个房间十分空荡,一张原木色书桌横在窗台前,桌子下方有一宠物笼,里面有两只死仓鼠,已经干瘪。

“怎么会有这东西,不会是主人养的宠物吧?”矮个子狐疑道。

“宠物的话,还至于饿死吗?”高个子呛话道。话音刚落,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楼下仓鼠的死状,明显是撑死的,可这笼门大开,它们又怎么会饿死其中呢,高个子正想的入神,只听矮个子咕哝道,“为什么摆着这东西?”

高个子的视线循着手电筒的光芒看到桌上整齐排列着三个地球仪,心里也甚纳闷,平常人即使买这东西,最多一个,为何买三个呢,难道这别墅的主人是个地理老师?

管他去,既然这屋里没啥值钱的东西,咱们也不能空手而归啊。出师不利对咱这行来说不吉利,得带点东西走,我看这地球仪做工不错,能卖点钱。“说话间,高个子走到桌前,用手一拨,没想到这东西还挺沉,并未如愿转动起来。矮个子见状,略带讥讽的语气说,“这么大个子,怎么连这小东西都玩不转。”说着,走上前用力一拨,地球仪岿然不动,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矮个子不甘心,又连续朝另外两个发力,皆是徒劳,这下引得身旁的高个子鼓掌以对。

“这东西是模型吧,根本转不动啊。”矮个子一边抱怨,一边打量着这奇怪的地球仪。

“这辈子还没见过不能转的地球仪呢,肯定有猫腻。”高个子拍着地球仪,像拍一个西瓜,判断是否成熟似的。其中一个明显很轻,而且居然转的动。

矮个子抓起地球仪的底座,一拎起来,死沉死沉。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道,“这里面有东西?”

“摔开看看?”他在征求高个子的意见。

“不行,万一里面藏着值钱的宝贝,可别摔坏了。你用开锁工具撬开。”高个子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矮个子从腰包里掏出工具,寻觅良久,地球仪严丝合缝,无处下手。

“这玩意跟他妈闭嘴的河蚌一样,找不到开口处。”矮个子仔细端详着地球仪,束手无策。

嘘,别吱声,楼下好像有声音。”高个子夺过手电筒,关上,望着黑咕隆咚的走廊楼梯口。矮个子竖起耳朵,好像也听到了什么。

一阵嘶嘶声,又夹杂着咯吱咯吱,似磨牙声。高个子低头看了看笼子,猜测道,“可能是仓鼠在吃东西。”

“它们能吃什么呢?”矮子的话令同伴陷入沉默。

“要不撤吧?”矮个子扯扯同伴的下摆。楼下声音越来越响,间或会有几下唧唧的响声,这声音印证了高个子的猜测,确定是仓鼠无疑,它们在争抢食物。

“把东西带上,下去看看。”他们各抱一个沉重的地球仪,小心翼翼朝楼梯走去。快到最后一个阶梯时,高个子怀里的地球仪剐蹭到了墙上的开关,头顶的灯应声而亮,一只血淋淋的手伸到光明之下,映入盗贼眼帘。

矮个子倏然一惊,地球仪掉落在地,咚的一声闷响,摔开一个大裂缝。高个子一看,地球仪里果然有货,一瞬间好奇压倒恐惧,催促矮个子打开看看。

一只仓鼠嗖的一下窜到那只血手上,冲着两名盗贼露出它锋利的牙齿,仿佛宣誓主权,生怕人类和它们争抢食物。

“有个人。好像死了。”矮个子视线落在仓鼠身上,心思根本不在地球仪上。

高个子放下地球仪,拿出手电筒,决定先查看黑暗角落里的情况。手电筒一亮,高个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的视线里出现两具尸体,令他恐惧的不是死人,而是那群正在啃食尸体的仓鼠。它们用牙齿撕裂皮肤,吞噬着血肉模糊的人体组织。

那群饥饿的仓鼠面对强光,只短暂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埋头进食。

矮个子见状,说了句,卧槽,立刻转身蹲下去干呕不止。高个子像挨了一记闷棍,沉默良久,才如临大敌道,“阿海,咱们……摊上事了。”

“还有更大的事。”阿海蹲在地上,抱着裂开的地球仪,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高个子凑到跟前,瞧见阿海额头冒出一排汗珠,连忙问,“咋啦,里面是啥东西嘛,你咋这么紧张。”

“你自己看。”

高个子把手电筒对准地球仪上裂缝,看到一个乳白色物体,再换个角度,这下总算能窥见全貌了。里面竟是个骷颅头。向来以胆大自居的他此刻在阿海面前出了个大丑,双腿一哆嗦,软泥似的,瘫坐在地。他想拔腿就跑,无奈膝盖硬不起来。

“你把另一个摔开看看。”

阿海按照高个子的指示,举起地球仪,砰的一声,外壳裂开,一颗头颅半露半隐。

俩人盯着骷颅头面面相觑,瞬间没了主张。过了好一会儿,缓过劲的高个子对阿海说,完了,这屋里至少有四条命案,咱们还是……

“跑!”没等高个子揭晓答案,阿海抢话道,并且已经迈开大步开溜,刚走到门后,被高个子给喝住了。

“给我站住。你以为你跑得了?就算警察不找你,让凶手知道咱俩来过,能放过我们?”

“那你给指条明路?”

高个子沉默片刻,吐出俩字,报警。

阿海一听,连连摆手,“你这出的啥馊主意,一旦报警,那咱俩的事怎么解释,入室盗窃是犯罪,得判刑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后果,可你也掂量掂量,坐牢跟这条小命,你选择哪个?”

“哪个我都不选。”阿海粗声粗气道。

高个子心知肚明,报警后,他们作为目击证人肯定会被警方找到,届时调查下来,偷盗未遂的罪名逃脱不掉。思及至此,他默默撤销了手机屏幕上的110。

“你说凶手会是房屋的主人吗?”

“这倒不一定,也可能是租户。”回答完同伴的问题,高个子才意识到当务之急是逃离这个危险的漩涡,至于凶手的身份,那是警察该做的事。

“房东也好,租户也罢,他们应该都挺有钱吧?”阿海谆谆善诱道。

“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有屁快放。”高个子愤愤道。

阿海清清嗓子,反问高个子,咱俩来这干嘛。高个子一脸愠色,强忍怒火,答,这还用说嘛,为了钱,眼下这情况,羊肉没吃到还惹一身骚,真他妈倒霉。阿海像古代军师般双眼微闭神情泰然,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听了高个子的回答,他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仅能够让咱俩和这件事撇清,还能挣上一笔,可有兴趣?”

“我说阿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有什么话你就一口气说完,别整得跟单田芳似的,总爱留悬念。”高个子赫然发现手机没一格信号,报警受阻,不妨听听同伴的建议。

阿海凑到高个子耳边,低声咕哝着,高个子听后,当即强烈反对道,“不行,不行,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自寻死路。我坚决不同意。”

“那你说个更好的办法。报警?咱俩都得折进去。直接跑,万一警察日后查起来,说不定我们都会成为嫌疑人。还有那凶手,他能饶了我们?这玩意儿是修不好了,你说咱哥们运气咋这么背呢。”他的视线循着地球仪,瞥到了沙发旁竟有个手机。

“喂,死人的东西也不放过?”

“这东西说不定有用处。”阿海把手机揣进裤兜,催促高个子赶紧把地球仪送回原位。他则打开相机,对着现场匆匆录了一段视频,闪光灯使仓鼠受了惊吓,尖叫着四下逃窜。高个子把受损的地球仪稍稍修复后放回原位,站在桌前他忽然明白,凶手把地球仪摆成这样,分明像祭坛上供品。可凶手为何要选择用地球仪作为包装呢,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

拍完视频,阿海把五斗柜翻了一遍,那张全家福让他如获珍宝,他笃定上面的男子八成是房东,极有可能就是凶手,即将成为他们的勒索对象。是的,你没看错,他对高个子耳语的内容就是用这里的秘密勒索“凶手”,钱到手后便把证据寄到警局,金钱与正义,一举两得。只是,他们的潜在对手,一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狂魔会束手就擒吗?

阿海关了楼梯的灯,正欲撤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他扒着门缝朝外瞟了一眼,不妙,有人来了。车子已在大门口停下,撤退显然来不及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人该不会就是凶手吧?”高个子躲在门后,瑟瑟发抖道。门外传来一声激烈的犬吠,这下更让屋里的人慌了神。

“居然还有一条狗,咋办。要不和他拼了?”高个子紧握匕首,准备应战。

“咱俩得先躲起来,不能硬碰硬。”阿海乜斜了一眼客厅内的尸体,意识到凶手的狠毒。

“躲到哪里呢?”

“楼上有个储物柜。”

“我担心的是狗,它不会闻到我们的气味吧?”

“管不了这么多了,快走!”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们蹑手蹑脚爬上楼。

院门打开,越野车倒进院里,车尾正对房门。刚熄火,笼子里的猎犬便开始狂吠。老板拍拍后备箱,冷冷说了句,“别急,好饭不怕晚。”他转动把手推门而入,顺手打开灯。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经过仓鼠的啃食早已血肉模糊。那些几乎撑破肚皮的仓鼠也因毒药发作悉数身亡。老板对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反而失去了“新鲜感”。

他走到五斗柜前,掏出全家福照片,深情抚摸着女人和孩子的头像。然后拎着蛇皮袋走上二楼。

他掏出钥匙,转动锁芯,这时才发现门未上锁。“妈的,终究还是进来了。”他以为闯入者是那装修工,压根没料到还有俩不速之客就躲在柜子里。

开灯后,他一眼就发现了异常。首先,地球仪摆放位置发生了变化,其次,用肉眼就能分辨出,最外侧的地球仪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东西若隐若现。一番检查后,他确定三个地球仪中两个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打量着自己亲手完成的“艺术品”遭到破坏,他的牙齿咯咯作响。

透过柜门缝隙,阿海看到一个背影,那人蹲在蛇皮袋前,知啦一下,拉开拉链。他从中取出一个地球仪,小心翼翼摆在桌子上,又弯腰掏出两打冥币,一个布娃娃。只听男子嘴里唠叨着,“一帆,爸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玩偶,小猪佩奇。”他把地球仪搁到地上,这东西是为楼下人准备的。

男人从蛇皮袋里掏出三个用保鲜膜封装完好的果盘,一字排开,摆在桌上,点燃三根蜡烛,一张黑白遗照摆在中间,开始自言自语。

“一帆,爸爸好想你,如果你还活着,该上一年级了,你们走后,我真是生不如死。我真后悔啊,一想起你们,我就心如刀绞。”老板捶胸顿足,带着深深的自责与忏悔。今天与其说是祭奠日,不如说成心灵忏悔日。

柜中人听着外面的如泣如诉,差点被这个父亲给感动。阿海暗暗提醒自己,他是一个杀人狂魔,不能同情心泛滥。

一阵叨咕后,老板对着照片道,“又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刻,我答应过你们,每一年都会杀个装修工来献祭,今年出了点状况,竟来了一对,害得我又去买了个地球仪。”说完,老板走下楼梯,打开后备箱,只需拉开铁笼,烈犬便会循着血腥味奔向客厅,享用最后的晚餐。

阿海窥见了那张黑白照,女人和孩子就是照片上那对母子。

“还没走?”高个子轻声问。

“别出声,他好像把狗放进来了,呼吸声轻一点,小心暴露。”阿海示意同伴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和鼻孔,防止因受到惊吓而发出声响。他们不知道那只狗的具体用途,不得不防着点。

出笼的猛兽并未奔向二楼,那对夫妻成了它的目标。烈犬进入后,老板把门一关,走到院内点一支烟,门前有棵枫树,只剩光秃秃树枝在风中摇曳。女主人遇害那个秋天,他曾答应带她们母女去天平山赏枫,因故未能成行。次年春天,他亲手栽下这棵枫树,每到深秋,枫叶似火。每次献祭完成,他将死者制作成标本,整个尸体唯一有用的就是那颗头颅。为什么会装进地球仪里呢,这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源于两人之间的一段经历。除了头颅,其余部分皆化成灰烬,埋在枫树下,融入肥沃的土壤里,滋养着这棵“思念之树”。

他精确计算过,一根蜡烛燃烬时,烈犬进食后正好毒发身亡,届时,他会从后备箱里取出工具,进入大厅进行扫尾工作。

过了很久,柜中人听闻楼下响起一阵刺耳的电锯声,断断续续,直到开门声响起才消失。

“他要走了?”高个子似乎看到了希望。

阿海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总结道,“车子还没发动,沉住气。”

老板身穿医用防护服,戴护目镜,以此避免鲜血溅到身上。经过前三次的经验积累,此番他已相当熟练,电锯也经过改装效率大增。他把头颅锯下,搁到一边,等待进一步处理。至于剩余部分,他将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他从油箱里取出一大矿泉水瓶汽油,把尸体浇淋透,然后付之一炬。那只像吹了气的死狗和仓鼠们得到了同等待遇。

待到火焰熄灭,尸骨冷却。一台小型粉碎机出场,经过一刻钟的不间断运转,那堆干柴般的尸骨化成一堆粉末,老板拿起铲子,把新生产出的“肥料”埋在枫树下,等待来年似血的枫叶。一顿操作后,他折回客厅,开始处理那对头颅。他把头颅放进厨房水槽里,倒入一瓶特殊的化学溶剂,腾起一阵白色烟雾,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响声。溶解工作持续了十来分钟,期间,老板一直站在不远处等待。直到白色烟雾渐渐消散,他才走上前去,打开水龙头,将溶解残渣冲入下水道。

他反复冲洗着头颅,直到干干净净,他用一条洁白的毛巾不停擦拭,然后用锉刀和砂纸深度打磨,当他把这对头颅塞进新购置的地球仪里,封装完毕,摆放在书桌上,他才如释重负般摘下口罩长舒一口气。

灯光下,阿海看到了他的侧脸,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鬓角灰白,胡子拉碴,护目镜内还套着一副茶色边框眼镜。那人把地球仪摆好后,双目微闭,低声叨咕了一会儿才下楼去。

啪嗒一声,灯灭了。

来到楼下,老板把彩色油漆泼到溅有血液的地板和墙面上,顷刻间,浓浓血腥味被油漆味给覆盖。这个烂摊子自然留给下一个倒霉鬼来收拾。

客厅完活,他转身去了趟储物间,寻出工人的帆布包,翻到一千块定金。除了钱,他还关心死者的手机。搜寻良久,只见一部,手机壳他认得,是工人的。另一部呢?会不会清扫尸体时没注意,已化成了“肥料”的一部分。有可能。他回忆前面的流程,处理尸体过程中他使用了铁铲对付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那部手机完全有可能夹杂其中。思及至此,他松了一口气,把手机卡拔出,镊子夹着,打开液化气,火调最大。融毁手机卡后,他着手清空冰箱里的食物,装入垃圾袋中,里面还有工人的帆布包以及血迹斑斑的防护服。走到玄关前,他在五斗柜前驻足,拉开抽屉,取出全家福,凝望良久,哈一口气,用衣袖擦拭玻璃,镜中人模糊中复又清晰起来。他把垃圾袋丢进后备箱,发动车子,刚出院子,突然踩下刹车,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折回到台阶前,推开门,噔噔上了楼。

柜中人听到声响,屏气凝神,齐把刀尖对准柜门。

老板径直走到楼顶拐角,那里有处隐蔽电箱门,他拉开箱门,把屏蔽信号设备关闭,手机接连响起一阵提示音。他立刻将其调成静音模式,竖起耳朵仔细探听。

柜子里响起一阵嗡嗡的震动声。阿海的手机屏幕闪烁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个子的手机也嗡嗡震动起来。庆幸的是,行动之前俩人相约把手机调成静音,但这震动声处在静谧的别墅内也足矣暴露。

正当两人手忙脚乱关闭手机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阿海另一个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滴滴滴响个不停。黑暗中响起一声叹息,这下完了。

老板循声来到门口,他手拎一把铁锤,并未贸然进入,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铃声终于消失了。屋里能藏身的只有一个地方,老板心知肚明。

总算关机了。可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证明,恶魔正在逼近。柜中人战战兢兢,等待开门的声音。可这声音就像楼上的第二只靴子似的,久久没有落下。阿海的手心沁出黏糊糊的汗液,他忽而想起,手机既然有了信号,干脆报警得了,但当他长按电源键重新开机后,信号居然消失了。

老板堵住了这个漏洞。

对于柜中人来说,等待的煎熬远比恐惧可怕。门外人改变了主意,一个极端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把门锁死,放一把火。可里面还有他的“艺术品”,那些地球仪是珍贵的祭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舍弃。

守株待兔?引蛇出洞?还是关门打狗呢。老板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里面对手是谁,却早已下定决心要杀人灭口。知晓地球仪的秘密,就等于掌握了他的犯罪密码,绝不能让其活着走出这栋建筑。

监控。他突然想到了一楼的监控摄像头。只要进入这栋建筑,定会暴露在监控下面,除非从天而降,这当然不可能。遗憾的是,要看监控,他得返回电脑前。他经不起这番折腾。手机也能看,但没回放功能,只有实时画面。当初,安全起见,以防手机丢失秘密暴露所以他安装了一个阉割版的远程控制APP。

夜色深沉,明月高悬。老板佯装下了楼,然后操起铁铲,蹲守在门口。只要有人冒头,他就会抡起铁铲猛劈下去。双方就这么僵持着,里面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不进去,眼看即将破晓,再拖下去恐生变故,老板才决定主动出击。他拨开门锁,用铁铲捅了一下,门开了。高个子握刀的手颤抖不止,阿海意识到危险迫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老板高举铁铲,缓步向柜子移动,一线月光斜射到柜门上,砰的一声,有人踹门而出。老板挥动铁铲,猛拍过去,只听哎呀一声,高个子右腿迎面骨位置被击中。铁铲横切面嵌入柜门上,老板奋力一拔,踉跄着差点跌倒。这时,一个黑影忽然游离到他身前,月光映射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老板。

一寸短一寸险,想要挥动铁铲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下意识地用手臂侧挡,刺啦一声,刀尖划破羽绒服,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印,老板顿觉一阵火辣。

“我的腿,我的腿。”高个子挣扎着站了起来。

第一回合,阿海小胜。但评价一场战争的结果得看全局。他的匕首刺伤了老板,这种非致命的伤害反而刺激到了对手,激发了他的战斗力。老板拼命挥舞着铁铲,恶狠狠道,“你们通通都得死。”

一寸长一寸强。铁铲的长度发挥出优势,阿海一不留神,被铁铲拍到了肩膀。他顺势后退,缩到书桌下方,老板虽然动作疯狂,但意识尚还清醒,整个房间内对他最重要的东西莫过于地球仪。阿海抓住他的软肋,暂时安全。老板调转方向,朝高个子下手。他高举铁铲,重重地劈向黑暗中那个发出痛苦呻吟的男人。

高个子眼瞧铁铲袭来,却毫无还手之力,完蛋了,他眼睛一闭,黑暗中响起一声沉闷的“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