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练得身形似鹤形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金雕玉砌的养心殿里，青烟袅袅，一老一少两名道人坐在雕花紫檀木的茶桌前。
身穿金丝龙纹黑色道袍的青年人面容清癯，目露威严，此时正语调缓慢地吟着诗，手里不断抚弄着怀里通体淡青，双眉雪白的猫儿。
对面的老道士一袭灰扑扑的黄色旧道袍，伸出如同朽木枯枝般的苍老双手倒了一杯茶。
“恭喜陛下修为又有所精进，贫道观陛下神光内敛，此次洗炼过后，筑基可成矣。”
嘉靖皇帝朱厚熜难得露出笑意，怀里的猫儿挣扎起身，他便轻拍两下，松手放它离开。
“若非仙师传授《玄君七章秘经》，朕此时怕是仍旧遍寻仙门而不得入啊。”
伸手接过老道士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嘉靖继续说道：“之前也全凭仙师及时驾鹤而来，朕的父皇才得以安享太庙。”
老道士毫不在意地摆手:“分内之事，陛下折煞老朽了。”
“朕一心向道，奈何凡尘俗务缠身，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担子都在朕肩上扛着，有时候真想干脆舍了这江山，追随道长驾鹤云游，证道长生。”嘉靖仰头感慨，目露神往。
老道笑着摇头：“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陛下，你看看我如今，可有半点长生的样子？这所谓的长生法，也不过是让人多活几年罢了，陛下要知足啊。”
二人如同忘年老友一般随意交谈着，侍候的太监恭谨地站在不远处。
随着老道士手指轻弹，微风流动，气流组成了无声的障壁隔绝了声音的外泄。
大殿之外，紫禁城西侧的地下密道之中，十数辆被黑色铁甲严密包裹的马车快速驶过。
马蹄声纷乱，青砖铺就的道路上，无数细小的沙砾在车轮边此起彼伏。
领头的太监单手捂着口鼻，遮挡着无孔不入的鱼腥味，嘴里焦急地催促：“快，再快点，耽误了陛下和国师的大事，杂家要你们的命！”
身着玄铁重甲的驾车之人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脸上恍若未闻。
太监似乎也知道这些木头的秉性，不再浪费口舌，忧心忡忡的向后面被铁链牢牢束缚的巨大铁箱瞅了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不敢多看。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外传来钟声，接着一名太监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外。
“陛下，吉时已到，请陛下移驾登仙阁。”
嘉靖起身，对黄衣老道拱手：“还望仙师为我护法。”
“陛下放心，贫道自当尽力。”
紫禁城西，太液池旁，原本的崇智殿和蕉园此时已被一颗参天巨木占据。
几十人才能合抱的树干四周围了一圈瓦房，有太监宫女住在里面，以便时时浇水、祈福。
树冠上由树枝缠绕包裹而成的登仙阁内，雕刻着玄奥咒文的四色玉石满铺在巨大的水池底部，中央是一座通体洁白的玉质高台。
水池周围此时规规整整的摆放了一圈身缠白布、贴了黄色符纸的人形生物，每只身后都站着一名持刀的侍卫。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被束缚着的生物缓缓起伏，似乎还有生机。
侍卫们面色苍白地用刀背顶在面前的生物之上，嗅着弥漫在四周的鱼腥味，眼底隐隐透着恐惧，纵然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练士卒，也不免对这未知的怪异生物心里发怵。
从白布包裹的形状来看，这似乎是人类的四肢躯干，但从那敞开的缝隙之间隐隐可以看到墨绿色的皮肤和鳞片，甚至还有几片伸到外面的鱼鳍，只不过那鱼鳍比寻常鱼类身上的要大出不知多少倍，边缘长满尖利的倒钩，狰狞可怖。
被秘密指派到这里的侍卫们不禁嘀咕起同一个问题：“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
少顷，一名两鬓斑白的老太监走了进来，扫视了一眼众人，偏头问旁边的小太监：“数目清点过了没有？”
“回义父，已经清点过了，没有问题。”
“那便开始吧。”
小太监清清嗓子，高声呐喊：“斋醮开始~”
侍卫们纷纷深吸一口气，攥了攥刀柄，按住身前生物脖子的位置，刀锋贴紧用力一抹。
顿时一排排血浪涌出，裹在白布里的巨大身躯开始剧烈抽搐，侍卫们几乎要压制不住这庞大的怪物，有几人被掀翻在地，口中发出惊呼。
老太监不慌不忙地瞥了一眼：“噤声！慌什么，打搅了陛下的大事，杂家摘了你们的脑袋！”
话音刚落，白布外面贴着的的符纸亮起点点红光，随即布条缓缓收紧，不断传出令人牙酸的骨断筋折之声，里面的活物再难动弹，只留下血液汩汩流出的声音。
血池渐渐满溢，侍卫们遵照指示，拖着手中已然悄无声息的血包从后门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尖细的声音：“陛下到~”
嘉靖身着道袍，施施然走了进来，没多言语，脚下轻轻一点，飞身越过血池，落座白玉高台之上。
“仙师，放出那黑太岁罢。”
随后走进来的黄衣老道微微点头，袖中飞出一团巴掌大的怪异圆球。
它全身漆黑，通体光滑，没有头尾，一团混沌，一出现便像长了眼睛一般冲入血池之中。
嘉靖见状立刻手掐斗姆指，心中默念《玄君七章秘经》：“天有五贼，见之者昌……炁聚含华，易宿移星……血灌五体，炁伏火君，脑灌华液，胎高辅眞。三盗一定，九变极神！”
血池逐渐沸腾起来，从中伸出一条血色匹练层层包裹住嘉靖，血池中的黑色球体上此时张开了数个布满密密麻麻利齿的嘴，不断吮吸着新鲜的血液。
黄衣道人单手掐诀，一股透明灵气注入那黑太岁体内，立时令其化作原形，不再异动。
嘉靖见状放心地闭上双眼，调动灵力与血河共鸣。
黑太岁也被血液包裹送至身前，嘉靖双手法诀变换，血河不断冲刷着身躯。
黑太岁被血液穿透，流出透明的黏液，两者混合着浸入嘉靖体内，他的躯体表面隐隐浮现黑红色纹路。
登仙阁外，巨木那繁茂的树冠上灵气汇聚，在枝头凝结点点蓝色荧光，最终化作一条灵气长河流入嘉靖丹田。
几乎是瞬息之间，天空中乌云盖顶，电闪雷鸣，太液池上忽然降下瓢泼大雨，磅礴的水汽将整个紫禁城笼罩其中。
地面上的宫人只觉心脏狂跳，汗毛炸起，好似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自晦暗的云层中压迫下来。
他们感受着天地之威，不禁俯首跪地，瑟瑟发抖，暴雨浸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裳，伏在地面的额头和双手逐渐浸泡在泥水里，但在场之人无一敢动。
良久，赤身裸体的男子自白玉高台上站起，感受着焕然一新的筋骨脉络，肆意地大笑：“哈哈哈哈哈，朕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