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知青们的妒忌

晒谷场的闹剧刚收场，知青点的炊烟就裹挟着酸话升腾起来。上海来的男知青李卫东摔打着搪瓷缸，铁勺刮擦缸壁的刺响惊飞了茅檐下的家雀：“凭啥山里汉能娶省城姑娘？就凭他会逮兔子？“

“人家逮的是金兔子。“BJ女知青王红梅倚着门框织毛衣，毛线针故意挑得噼啪响，“昨儿晌午公社送来的的确良衬衫瞧见没？听说是省厅特批的奖励布票。“她话音未落，晾衣绳上那件月白色衬衫就被山风鼓起，宛如只骄傲的白鹭掠过茅草屋顶。

林小满端着搪瓷盆穿过晒场时，知青们的目光像沾了松脂的蛛网黏在她身上。盆里野兔肉混着山菌的浓香，勾得人胃里泛酸水。天津知青张建军突然抬脚绊向藤筐，筐里新采的忍冬花却像长了眼似的，银亮的花苞全数落进林小满臂弯。

“张同志当心。“林小满用脚尖勾正藤筐，鬓角的木槿花随着弯腰动作轻颤，“忍冬花茶清心明目，晚上给大伙送些来？“她腕间银镯磕在筐沿，清越的声响惊醒了梁上打盹的狸花猫。

陈超从防火沟回来时，正撞见李卫东在溪边发狠地搓洗衣裳。肥皂沫溅到林小满晾晒的蓝布裙上，晕开片片白痕。“哟，陈队长。“李卫东故意把棒槌砸得震天响，“听说你媳妇的裙摆能兜住整座鹰嘴崖的云彩？“

“云彩兜不住，倒兜住过三只盗猎的野狐狸。“陈超解下腰间麻绳，绳结上还沾着硫磺粉，“昨儿在林场...“他忽然噤声，绳头如灵蛇般窜出，精准卷走蓝布裙上的肥皂渍。李卫东低头，发现自己的裤脚不知何时被系了个“连环扣“，稍动半步就要栽进溪里。

暮色渐浓时，知青点飘起忍冬花的清苦香气。林小满捧着粗陶壶分茶，壶嘴在月光下流转着钧窑瓷般的光泽。王红梅盯着她旗袍领口的手工盘扣，突然嗤笑：“林妹妹这衣裳是照着月份牌做的吧？“

“王姐好眼力。“林小满指尖抚过领口银丝绣的松针纹，“这是我外婆用防火沟的松针染的线。“她忽然解开外衫，露出内里打补丁的粗布衬衣，“好看衣裳要配干净心肝，您说是么？“

女知青们涨红了脸。她们这才注意到，林小满的新衣下摆特意裁短三寸，分明是给陈超改制防火服剩下的边角料。上海姑娘周晓芳突然指着墙角的樟木箱：“你那箱子里...“

“是护林队换下来的旧绑腿。“林小满掀开箱盖，二十余副磨破的绑腿叠得整整齐齐，“改作手套还够大伙用一冬。“她拈起副绑腿，磨损最严重的部位恰好拼成朵并蒂莲，针脚细密如防火沟的等高线。

陈超蹲在屋后劈柴时，听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月光照亮防火沟的方向，李卫东正对着护林队新栽的云杉抹眼泪。“树苗都比你懂事！“他抬脚要踹，却被树根处盘绕的麻绳陷阱勾住裤腿，整个人倒吊着晃悠起来。

“云杉根能入药。“陈超割断绳索，往他怀里塞了把刺五加，“治红眼病最灵。“远处晒谷场突然传来手风琴声，林小满正教孩子们唱新填词的山歌：

“金丝雀那个银丝雀哎——不如咱山雀唱得脆——新衣虽光鲜哎——要配那松柏的脊梁背——“

李卫东攥着草药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半个月前暴雨冲毁防火沟，是陈超用这些麻绳把自己从泥石流里拽出来。那会儿林小满跪在泥浆里给他包扎，旗袍下摆撕成的绷带还带着忍冬花香。

次日清晨，公社广播站突然响起嘹亮的《东方红》。王局长浑厚的嗓音震得茅草簌簌落灰：“表彰陈超同志发现稀有矿脉，特奖励缝纫机票一张！“林小满在晒场晾晒的旧军装随风轻摆，胸前的补丁恰好拼成个“忠“字。

“凭啥！“王红梅扯断了毛线，却发现线团早被林小满换成防火棉，“这...这是...“

“防火沟东头野棉花纺的。“林小满将毛线针并拢递还，“比羊毛暖和，还防山火迸溅的火星子。“她转身时，后腰别着的地质锤闪过寒光，锤柄缠着的正是李卫东那日弄脏的蓝布条。

陈超扛着新伐的松木经过知青点，听见里头传来压低的啜泣。他摸出枚子弹壳放在窗台，壳底新刻的防火沟地图在晨光中泛着金红光泽。林小满从身后环住他，腕间银镯与勋章相碰，惊醒了梁上熟睡的狸花猫。

晒谷场西头的老槐树突然飘落红绸，省地质队的感谢信在风中舒展如旗。孩子们追着红绸疯跑，没留意脚下踩碎的松果里，藏着林小满昨夜偷偷塞的麦芽糖。